巴克斯特经过这个讨厌的人,推开门让埃德蒙兹进去。

“谢谢,你真是最大的……”她在那个警卫面前砰地把门关上,“狗屎。”

与那个不友善的警卫相比,停尸房看管人非常友好且效率极高,他五十出头,口音柔和,修剪得完美无瑕的小胡子和他那头灰发相得益彰。他只用了几分钟就找到了纳吉布·哈立德的档案和电脑存档。

“他们把他送到这儿来解剖时我不在,但根据解剖结果,死亡原因是河豚中毒。在他的血液中检出了毒素。”

“那么这个河豚——”

“河豚毒素。”这位看管人纠正道,但并无屈尊俯就的意味。

“啊,是的。这是什么毒素?怎么中毒的?”

“一种自然生成的神经毒素。”

巴克斯特和埃德蒙兹茫然地看着他。

“河豚有毒,他可能吃过。河豚毒素致死最常见的原因就是吃了河豚肉。对某些人来说,河豚也许是一种美味,但我宁愿吃费列罗巧克力。”

巴克斯特的胃部又是一阵抽搐。

“那么,我回去向头儿汇报时,就说一条鱼让火化杀手送了命?”她轻描淡写地问。

“我们一直在进行提取分析,”他抱歉地耸耸肩,“河豚毒素还可能有其他多种来源,如海星、蛇……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还有蛤蟆……”

他似乎并没有说服巴克斯特。

“你们要看一下尸体?”看管人愣了一下后问。

“拜托。”巴克斯特回答。埃德蒙兹还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个词儿。

“我可以问一下理由吗?”

他们向着嵌入墙里的巨大的、漆过的金属冷冻柜走去。

“为了确认他的脑袋是否还在。”埃德蒙兹说,一边在笔记本上涂写着什么。

看管人看着巴克斯特。他原指望她会笑一下或者为她同事的黑色幽默道个歉,但她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有些慌张地指了指最下层那个抽屉,轻轻地把它拉出来。他们三个屏住呼吸等着这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出现在他们面前。

皮肤发黑的腿和脚上布满了老伤疤和烧伤的痕迹。接下来露出的是胳膊和腹股沟。巴克斯特不安地看着他失去两根手指的左手,想起沃尔夫从满地是血的拘留室出来的那个夜晚。她第二天对着询问她的上司声称对此事一无所知。

当胸部出现在灯光下时,三人凝视着那一道道伤疤,那是他在被沃尔夫暴打后做过的一系列手术留下的印记。最终,抽屉咔嗒一声完全拉开了。他们看见自己扭曲的影子倒映在金属板上,占据了原本应该属于脑袋的位置。

“该死!”

沃尔夫在苏格兰场5主入口外走来走去,紧张地看着威斯敏斯特中心地带占地近八千平方米的高耸的玻璃塔楼阴影下拥挤的人群。临时讲台即将完工,就搭在平时向媒体发布信息的地方,后面的背景正是那个著名的旋转标记。

有人告诉过他,这个旋转标记象征着不懈的警惕,表现了始终在守望的监察者的形象。但同样也可以说,在晴朗的日子里,因为玻璃幕墙映着对面维多利亚式红砖旅馆和后面的百老汇55号若隐若现的钟楼,这幢大楼的其余部分几乎看不见。

沃尔夫的手机在他口袋里嗡嗡地响了起来,他暗骂自己竟然忘了关机。看到来电者是西蒙斯,他赶紧接起电话。

“头儿?”

“巴克斯特刚才确认过了,是哈立德。”

“我已经知道了。怎么死的?”

“是鱼。”

“什么?”

“中毒。摄入毒素。”

“倒是便宜了他。”沃尔夫骂了一句。

“我会装作没听见。”

有个穿着松松垮垮的休闲裤的人对沃尔夫做了个手势。

“好像他们已经准备好要我去讲话了。”

“祝你好运。”

“谢谢!”沃尔夫不情愿地回答。

“留神别搞砸了。”

“嗯。”

沃尔夫挂了电话,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确保裤子拉链拉上了,脸色看上去不比平时更疲惫。他大步走向讲台,希望尽快把这场戏搞定。可是,外面人声喧哗,那些摄像机的黑色镜头追踪着他的每一步,像是瞄准目标的大炮,他的自信马上就耗尽了。有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伦敦中央刑事法院外,面对令人紧张的媒体的嘲弄,他徒劳地遮着脸,被塞进警车后座之后,外面有人砰砰地砸车,这场景一再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满怀忧虑地走向讲台,开始复述练习过的简短演讲。

“我是威廉·福克斯警官——”

“什么?声音大一点!”人群中传来起哄声。

有个人跑上临时讲台,打开麦克风,立刻响起一阵杂音。沃尔夫竭力不去理会人群中发出的恶意的笑声。

“谢谢。正如我刚才所说,我是伦敦警察厅连环凶杀案团队的威廉·福克斯警官。”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对自己说。听众开始叫喊着提问,但沃尔夫不去理会他们,继续自己的发言:“我们可以确信的是,六名受害者的遗体今天凌晨在肯特镇的某处被发现——”

沃尔夫犯了个错误,他从发言稿中抬起头,马上认出了安德烈娅那一头醒目的红发。他觉得她看上去忧心忡忡,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一不小心把提示卡撞落在地上,只得弯下腰去捡起来,这才意识到他涂鸦般写下的提示居然一条都没有说到。他找到了那张提示卡,连忙拿到麦克风旁边。

“……今天上午,早上,”他感觉嗓子很干,知道自己的脸色已经如通常尴尬时那样涨得通红了,所以他干脆拿起最后一张提示卡开始读,“我们正在进行受害者的甄别工作,在公布他们的姓名之前会先联系他们的家人。鉴于调查还在进行,我现在只能透露这些情况。谢谢大家。”

他停顿了几秒,等着掌声。他没意识到他的表现相当不得体,无论如何都不会得到赞扬。他后退一步准备下去,没想到这时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