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睿笑了:“好啊,那开摄像头。一样让他印象深刻。”
摄像头接通那一刻。
孟听抬眸对上了镜头里一双赤红的眼,他颤着语调喊:“听听,听听……”
“我没事。”她看着镜头,温柔冲他笑。
江忍已经疯狂在找她,他明明做了手术还没好起来的。可他得知多半是闻睿带走孟听以后,不管不顾往外跑。
他的手指触摸着屏幕,额头青筋已经暴起。
她看得眼里带了泪,她的少年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今天本来是她生日的。他不久前还温温柔柔给她穿好了袜子。
江忍说:“你等我,我很快过来了……”
闻睿把她衣服扯开,露出了里面胸衣的颜色,孟听听见镜头那边暴怒到破音的声音:“啊!”
江忍什么都说不完整,已经快疯了。
孟听知道江忍来不及过来救她。
保护一个人很难,伤害一个人却很容易。
她吃力抬起双手,不让闻睿碰她。
孟听看着镜头,安静地笑:“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爱你。不是同情,也不是别的,只是一个女人,爱着一个男人,为他心动的感情。江忍,遇到你,我一直很幸福快乐。你不要再生病,要成为优秀的企业家,你要好好的。”
她最后看一眼他,他长大了。
和她期待的一样,又远比她期待的还要好。
活着一辈子,爱他一次,很值得。
江忍,别看了。都说你是不会哭的怪物,别哭。
她攒了很久的力气,扯下摄像头。拼命把车往前撞,闻睿白了脸,她之前安静得过分,突然拼命这一下带得他没法控制地后仰,撞在驾驶座后座上。
两个人的体重,积雪中车轮很滑。
车子一开始很缓慢地滑行,随后飞速失重往山坡下掉。
天翻地覆的震动中,她难过地想,兜兜转转的命运,还是给了她上辈子一样的死法。
昏迷过去的前一刻,时光有一瞬很缓慢,她似乎看见上辈子漫天风雪里。
戴着手铐的男人,在警员押送下,轻轻拂去墓碑上的雪花和尘埃。
他低下头,薄唇在冰凉的墓碑上一吻。
他沙哑道:“真遗憾,都没来得及教会你爱我。”
刹那,她泪水决堤。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设定,本文设定大概类似零四零五年,房价上涨的时候,视频功能出现在09年。所以一直没敢写到底是零几,用一个零X代替,相当于半架空设定,请勿考究。
第91章 病态
“江忍,江忍。”
为他取名为“忍”,是因为他一生下来就哭得厉害,哭声微弱又沙哑,几乎断了气。
他哭是因为生来带病,后来长大了,也许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他再也没有哭过。
江忍曾经想过,要是以后他有孩子,一定不会为他取这么残酷的名字。
心上一把刃,无时不刻割着疼。
可他这辈子大抵都没有孩子了。
医生说,一周都不醒的话,孟听这辈子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希望。
他偏头,靠在门边看她。
十二月的冬阳落下来,她静谧又安静。
她脸色苍白,盖过了原本肤色的白皙,脆弱易碎如琉璃。今天是七天的最后一天,她睡着,迟迟没有醒过来。
那辆面包车滑下山坡被树挡住,闻睿和她都从车里摔了出来。
闻睿抢救过来了,她依然没有醒。
江忍冷淡扯了扯唇角,他就知道,这个世界向来是不公平的。
闻睿被监管了起来,等养好伤就会送上法庭。
她静静躺在那里,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再娇声喊江忍。
江忍瘸着腿走过去。他爬上。床,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孟听,你二十岁了。”她脸颊带着浅浅的额伤痕,已经结痂,丝毫不影响她精致的美丽,他说,“本来你回来,我要给你过生日的。”
穿上的少女唇色如霜,她长睫无力低垂。
他的指尖触上孟听的眉眼,带着些许奇异的温柔:“没关系,生日我们总要过的。等我晚上回来。”
江忍低声笑:“我听见了,你说好。”
然而她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瑟冷的冬,窗外最后一片叶子被积雪压垮。
江忍替她盖好被子,提着一个大口袋准备出门。
江奶奶哭了一整天,老人含着眼泪,一直哭着说她心慌,要找小忍。
江忍踏出房门时,就看见了哭得凄惨的老人。
她头发已经快看不到黑色的痕迹了。
瘦弱的老人家,没有他胸膛高。
扶着江奶奶的两姐弟怯怯地看着不说话的江忍,还有抱着江忍胳膊哭的老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少年小康说:“江总,祖奶奶非说要找你,对不起。”
姐姐小丽点头。
“我的小忍放学很久了,为什么一直不回家?”老人抬起婆娑泪眼,哽咽道,“你是不是也要像你爷爷那样,离开我了。”
江忍低眸看老人。
窗外白色的雪,此刻他漆黑的眸。
像夜色一样安静,又没有丝毫感情。
小丽微微颤抖,大着胆子看向年轻男人身后的病床,少女手拿着一朵新折下来的玫瑰。她躺着没有半点生命力。
江忍推开老人,淡淡道:“带她回我爸那儿去。”
小康怕江忍,连连点头。
“祖奶奶,我们走。”
江奶奶情绪终于崩溃:“小忍不要离开,小忍不要犯错。”
小丽和小康都愣住了,悄悄看向江忍。
江忍很沉静,他几乎没有半点情绪地,继续往外走。江奶奶发疯一般去夺他手中的东西,他终于动怒了:“我让你们带她走听不见吗?耳聋了吗!”
这一声是吼出来的,男人冰冷的轮廓,脖子上微微暴出青筋。
小康吓得连忙去扯江奶奶,江奶奶拉着那个很大的袋子不放手。江奶奶拉扯的空隙,小康看见了里面的东西,几乎吓得腿软。
江忍踏进风雪中。
江奶奶还在哭,小丽在手足无措地给老人擦鼻涕眼泪,小康哆嗦着嘴唇:“姐姐,我看到江总袋子里面的东西了。”
“什么?”
“剔骨刀,绳子,斧头……还、还有好多可怕的东西。”
小丽也僵住了。
她转头看看病房里美丽的少女,门外还有几个保镖守着。她刚要往里面走,保镖拉住了她。
小丽跑去窗前,漫天大雪里,江忍已经不见身影了。
~
江忍提着东西进了闻睿在的医院。
凛冬风瑟瑟,他没有开灯,居高临下看着睡着的闻睿。
他以闻睿亲戚的名义进来时,容易得很。本来也是亲戚。
这个世界疯子很少,傻子却很多。
以至于闻睿醒过来时,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他被绳子绑起来,嘴上贴了好几圈胶布。本来就受了重伤,此刻看着黑夜里面无表情的男人,闻睿死死盯着他。
“你不怕死。”江忍弯了弯唇,“我知道。”
闻睿讥讽地看着他。
知道孟听醒不过来的时候,闻睿就觉得,怎样都好,反正江忍输了。
江忍的嗓音在夜色中低沉又温柔:“我抓紧时间,听听还在等我。”
不能再过了十二点回去,她会担心的。
医院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在寂静的深夜十一点,听着格外森冷。
闻睿看着江忍从袋子里一件件拿出工具,终于白了脸,激烈地挣扎起来。
江忍已经疯了!
他曾经刺激江忍许多次,就是为了把这个从小就带病的孩子关进精神病院。可是江忍又每一次都硬生生扛了下来,这个世界不喜欢他没关系,因为他也不会去爱这个世界。
可是这次,江忍的是真的疯了。
他不要江奶奶了,不追究江季显了,一步步踏过风雪,一个人走过黑夜,彻底失控。
~
病房里原本盛开的玫瑰,花瓣外围渐渐失了生机。
大雪拍打在透明的玻璃上。
她苍白的指尖握住花儿,似乎遇见了很久远记忆里的江忍。
她在墓碑之下,抬头望他。
男人手铐加身,冷硬的轮廓分明。他瘦了很多,却又格外成熟。江忍轻轻为她的墓碑拍去雪花。他身后是两个衣着肃穆的警官。
男人低头,冰凉的唇落在墓碑上。似乎透过这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在吻她的额头,她觉得额头有些凉。
他额头抵住墓碑,她放轻了呼吸,天地很安静。她听他说话。
“七中的石榴树今年开花了。”
“你的那个朋友赵暖橙,遇见了一个不太好的男人。”
“你常常等车的那个公交车站,已经拆了重建。我无数个日夜陪你走过的道路,也变了模样。”
“什么都变了,说来惭愧,我却依然是当年的我。”
她哽咽。
男人温柔道:“听听,我还没有这么喊过你,你总是讨厌我的。我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次,可是一看到你嫌恶的目光,我又觉得无法出口了。”
不,不是的,江忍。
“你带着继妹放学那个夏天,我和贺俊明骑车路过小巷。你告诉她,江忍不好,不要喜欢他。可是听听。”他低声道,“江忍可以很好的,他一直都在为了你变好。”
“我不能为你做更多了。”他说,“是我不好,然而我这辈子,已经尽力了。”
他起身,轻轻拂去她墓碑上的雪花。
大雪肆虐,他穿得单薄。
再也没有回过头。
她长眠于墓碑下,看着年轻的企业家一步步走远。
江忍!
孟听猛然睁开眼睛,窗外的大雪到了夜晚小起来。她手中的花儿快凋零,孟听全身都疼。
空荡荡又暖洋洋的病房,外面一个世界漂亮的雪景。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江忍。
她捂住缓慢滞涩跳动的心脏,放下手中的玫瑰,扶着墙壁慢慢往门外走。
门吃力地被拧开,对上捂住脸颊流泪的老人。
少女长发披散,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
小丽被拦在病房几步远的地方,睁大眼睛看着美丽的少女。小康在农村也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孟听一周没有说话,嗓音压得不像话:“江奶奶。”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都惊呆了,一个连忙说:“快去喊医生,孟小姐醒了。”
孟听扶住老人,慢慢吐字:“江奶奶不哭。”
江奶奶拉住她手臂:“我的小忍,我的小忍……”
小丽这才从看见仙女,仙女又活了的震惊中醒了过来。她连忙说:“那个、江总他不对劲,他刚刚拎着个口袋,我弟弟看见里面有剔骨刀,还有绳子胶布,他往外面走了。”
孟听心跳漏了一拍,给保镖说:“我借一下手机。”
保镖连忙给她。
孟听打通了,那头却一把挂断。
孟听心一沉:“我手机还在吗?”
保镖愣了愣,还真的在。
孟听被劫走的时候,闻睿把她手机扔在了花坛里,后来江忍着急找人捡了回来。
孟听赶紧进病房找。
她在硕大的水晶球旁边,看到了自己那只老旧的手机。
当年还是回乡下去救外公时舒爸爸给她买的。
孟听抱着最后的希望拨打过去。
深夜十一点零八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的铃声又响了。
是一首纯音乐。
她当年在舞台跳的天鹅湖。
他不知道怀着怎么的心情,把这一曲设置为了专为一个人响起的铃声。
江忍的手滑过屏幕,迟钝地接起来。
“江忍。”
他抬眸,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彩。他知道自己精神状态已经不好了。
少女嗓音沙哑:“你在哪里呢?”
江忍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闻睿,一字一字慢慢应她:“医院。”
“江忍。”
“嗯。”
她艰涩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