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屈辱地咬着唇,眼里带着泪,不甘被一副可笑的画蛊惑。愤怒地把它砸碎撕碎了。

  多年后,他早就记不清水墨画上人的长相,却记得那种美得让人惊艳震撼的感觉。

  在今夜,这样的感觉比当年还要强烈。

  可是他来晚了,孟听已经演奏完了。

  他心中空洞,远远看着她。一时觉得荒谬,一时又觉得心跳失控。

  直到他看见她鸦羽般的长睫上落下雪花,看见那个男生给她披上衣服。

  她抬头,那个男生低头,扶住她的肩膀。

  他们在平安夜这晚接吻,漆黑的天幕下安静。

  她从头至尾,都没有推开过那个人。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半小时。

  江忍犹记得他给她披上衣服她会皱眉。

  为了让衣服没有烟味,他忍着烟瘾,像个傻逼。

  他也记得自己失控的时候吻她,她抵着他胸膛把他推远,说他耍流氓。自此他送她回家,张开了双臂,就又若无其事收回来。

  明明昨夜,他那么那么想从背后抱住她。

  他闭了闭眼,转身就走。

  很平静地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开始疯狂地跑起来,漫无目的,不分方向地往前跑。

  冷空气像刀子似的,争先恐后灌进肺里,带来尖锐的疼痛。

  “操!”他死死握着双拳,一脚踹在路灯上。

  灯晃了好几个重影。

  他喉头一阵腥甜。

  江忍冷着脸吐了口唾沫,带了丝丝的红。

  他突然很想回去,控制不住地想回去。想拉开那个男生,想一刀捅死他,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他甚至想要像打碎那副水墨画一样,毁了她就好了。

  可是他连迈出脚步都做不到。

  她不是一幅画。

  他甚至做不到毁了她。

  多好笑,他就说,喜欢这类女人,得到的只有轻视和瞧不起。贪婪这样的爱情,最后只有悲剧。

  孟听明明都说了,她不喜欢他。

  他拇指一抹唇角,讥诮地笑了声。不就是曾经喜欢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少女,多了不起?

  他不喜欢她的时候,不照样过了这么多年。

  ~

  转眼到了放寒假的时候,七中里里外外洋溢着一份喜意。

  樊惠茵宣布完放假以后,又交代了注意事项,让班长关小叶去收同学们的安全承诺书。

  班上喜气洋洋的,同学们叽叽喳喳话别。

  赵暖橙冷得跺脚“听听你在h市过年吗?”她很兴奋,“我要坐火车去乡下老家看我姥爷,到时候给你带特产啊。”

  孟听点点头,也软软答好。

  她说“我们家都是在h市过年的。”

  孟听妈妈离开家乡后,外公外婆痛心极了,不再认这个女儿。孟听过年都是在b市过。

  樊惠茵说“放假回去不要懈怠看书,等开春回来,你们就是高二下学期的学生了,不抓紧时间以后有得后悔。”

  下面皮得很的男生大喝一声“收到老师!樊老师新年快乐!”

  樊老师忍不住笑了“那提前祝同学们新年快乐!”

  七中放假这天下午,校园空前热闹。

  校门口也到处是接学生回去过寒假的家长们。

  有辆银色跑车格外炫目。

  不仅学生们在看,家长们也在看。忍不住指指点点,谈论起来。

  家长说“哟这车好啊,咱这地儿没得卖。少说得这个数。”他手指比了个七。

  学生小声在她爸耳边说“那是江忍的车。”

  然后给她爸科普隔壁职高的江忍,眼里带着难言的光彩。江忍叛逆不羁,可是年少时,这样的人身上带着不一样的光彩。一面让人害怕,一面又不由得觉得帅。

  家长皱眉“离他这种远一点知道不!”

  有钱有什么用,社会渣滓!年纪不大打人却狠的坏学生,家族都放弃了的人。

  学生连忙称是是是。

  孟听抱着书和赵暖橙走出来的时候,他车窗按了下来。

  车上几个少年说说笑笑,看见孟听,贺俊明猛地朝方谭使了个眼色。

  方谭看了江忍一眼,江忍垂下眸,把烟灰弹了弹。

  他没再多看孟听一眼,表情始终很平静。

  许多人却在看孟听。毕竟是校花,哪怕所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宽大臃肿,然而她在的地方,就是所有人目光所及的地方。

  江忍的车停得显眼,赵暖橙鼓着腮帮子,拉着孟听离他远了些“听听你离他远点,我总觉得他对你有企图。”

  那次爬山,江忍强行把人带走,赵暖橙担惊受怕了许久。

  孟听没有拂了她的好意。

  她们出来后不久,贺俊明冲校门里的人招手“卢月美女,这边这边。”

  卢月唇角含笑,走了过来,贺俊明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

  赵暖橙看得又惊又气“传言是真的啊,江忍真的和卢月在一起了?那来招惹你做什么呀听听。他花心死了,你永远也别喜欢这样的人。”

  孟听帮她把快掉出来的卷子扶了扶“别瞎说啦,人家的事少管。”

  赵暖橙嘟着嘴应了一声。

  等孟听走远了,江忍也开车离开了。

  他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他们说到班上老师的坑钱的嘴脸,他还勾唇笑了笑。

  何翰给贺俊明发短信忍哥没反应唉,应该没事了?他放下孟听了,也不追她了。

  贺俊明回道我看稳

  何翰打字我就说七中校花哪那么好追,忍哥非要碰了壁才放弃

  贺俊明深以为然。

  那天忍哥回来,整个人压抑而沉默的情绪,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他发疯。可是他并没有,反而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打球,偶尔一起约个饭,上课睡觉。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他们今天提出让忍哥开车去接个朋友的时候,就担心江忍见了孟听控制不住情绪,可是现在发现想多了。

  卢月看着驾驶座上开车的少年,笑着问他“江忍,你过年回b市吗,我长这么大没有去过b市唉,听说那里很繁华很热闹,你能和我说说嘛?”

  江忍平静接话“不回。”

  卢月有些尴尬。

  贺俊明连忙圆场“高考完了请你去玩啊!”

  车上气氛又活跃起来。

  贺俊明就是个话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卢月全程听着,偶尔笑着应一声,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

  方谭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眼卢月。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卢月在刻意模仿孟听的性格。

  江忍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红灯。

  方谭的目光转回来,落在江忍中指第二指节上。

  那里烫红了一片。

  他们坐在后面没看到,方谭却看到了。

  刚才孟听出来的时候,江忍没什么反应。几乎一眼也没有多看她。

  然而烟烫到了手指。

  发红,几近灼烂皮肉。

  他才慢半拍有感觉似的,摁灭了它。

第33章 痴狂

  寒假孟听迎来了一个好消息,钢琴比赛的结果出来了,她得了第二名。

  红封和证书是宋丽娟亲自送过来的。

  这位优雅的女老师笑着说:“听听很了不起啊,我听说第一名是一位练琴二十多年的男老师。”

  宋丽娟人缘不错,她亲自打听了下,才知道那位老师有点后台。

  毕竟这是大型的钢琴比赛,每个年龄段都有人参赛,让一位沉稳的钢琴教学者拿冠军比一位稚嫩的少女拿冠军要好。

  年少惊才绝艳固然是好,然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拿了第二对孟听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虽然以孟听的水平,拿第一也不是问题。

  孟听眉眼喜盈盈的,拿出洗好的水果和瓜子招待宋老师。她多年没有碰钢琴,能拿到第二已经让她非常开心了。

  她的高兴很纯粹,眸中是亮晶晶的光彩。

  宋丽娟也忍不住笑:“我就不多留了,先回去了。”

  孟听拆开红封,里面厚厚一沓红票子,这次奖金不是给的银行卡,而是现金,她也没数,等舒爸爸晚上回来的时候全部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被这么多红票子吓了一跳,然后也自豪道:“听听真厉害,我明天就去把这些钱给你存起来。”

  孟听哭笑不得:“舒爸爸,钱存着我暂时也没用,还是先还亲戚的钱吧。”

  舒志桐虎着脸说那可不行。

  “舒爸爸借钱也是为了给我治疗眼睛,既然是一家人,那齐心协力是应该的,把这些钱全给杜伯伯吧。”

  她好说歹说,舒志桐总算答应了。

  小年夜那天,舒杨也迎来了一个好消息,他物理竞赛得了第一,奖金也是一个六千块的大红包。

  孟听钢琴比赛得了一万块,加上这六千块,一共一万六千块。在这年这些并不算小钱,一下子解了舒志桐的燃眉之急,他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却不由得松快许久,脸上也多了过年的喜意。

  养的孩子有出息,就是父母最高兴最有盼头的事。

  尽管这些钱对于债务来说杯水车薪。

  放了寒假,孟听却没闲着。她每天除了预习高二下学期的课程还要练习跳舞。

  等明年开春,亦或者夏天,她就得去参加舞蹈比赛了。

  舞蹈比赛的奖金多,然而需要付出的也多,身姿柔软轻盈需要日复一日的努力。

  她每天闲下来就压腿练习舞步。

  孟听只重复基本功,也不需要音乐。前几年的舞鞋小了一码,她只穿着厚厚的袜子,脚步轻盈,家里谁也没发现她重新开始跳舞了。

  她的生活开始变得平静起来,与上辈子不同的是,她不再管舒兰,少经历了许多留言恶语。

  舒志桐租的房子在新区。

  过年显得有些冷清,这年还没有颁布禁烟火令。鞭炮噼里啪啦响起,各种烟花在天空散开。炸开后又坠落下来。

  舒志桐今年高兴,也买了几个手持烟花。

  那种当年五块钱一个的,拿在手中有18发。

  他分给孩子们。

  舒兰高兴惨了,点了火就玩起来。

  孟听围着咖啡色的围巾,也跟着他们在小区下面放烟花。她点燃它,短暂的等待以后它冲向天空。手中握着这一截发烫。

  她乖乖站着,等着18发放完。

  茶色的眼睛有种天真呆萌。

  这烟花看着傻气,舒杨不玩,他的便被舒兰拿走了。

  其他家倒是放得热闹。

  一片喜气洋洋中,转眼到了除夕夜。贺俊明他们在小港城聚会,江忍没有回B市。大家也不提这让人触霉头的事。

  他翘着腿在小港城打牌。眉眼慵懒肆意,一点也不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大家开了无数啤酒,大喊:“新年快乐!”

  卢月在给他们剥桔子。

  剥完一个她首先递到江忍唇边,一群少年起哄:“哟,怎么没有给我剥个橘子。”

  卢月红了脸,却还是软声说:“你尝尝,很甜的。”

  少年们又起哄:“快尝尝啊忍哥,很甜~”那个甜字被拉长了尾音调侃。

  江忍沉默许久,然后笑了,张嘴接了。

  又是起哄一片。

  卢月又惊又喜,越发卖力。

  场面一时high起来。

  贺俊明说:“打赢钱多没意思,我们来玩‘诚实与勇敢’呗,大家都玩,妹妹们都过来一起玩啊。”

  女生们也纷纷兴致勃勃过来了。

  ‘诚实与勇敢’,也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他们玩得非常简单粗暴,一人一张牌,最小的人接受惩罚。诚实与勇敢可以挑。

  第一轮输的是个黄头发的男生,他说:“我选诚实。”

  大家纷纷让他说在场女生谁最好看。

  他看了眼江忍,然后说卢月。

  卢月眼底忍不住漫出自得和喜意。

  第二轮是贺俊明。

  大家起哄问他初吻是在什么时候,和谁。这货砸吧了下嘴,仔细回忆:“初一?和我们班一个小萝莉。”

  大家大骂他禽兽。

  又问初夜呢?

  贺俊明说:“滚滚滚,说好了一个问题,当老子傻呢。”

  他毕竟和真的小混混不一样,豪门出来的孩子,再浪也不敢和人瞎搞。继承人是个敏感又戳心窝子的话题。贺俊明这样浪的人都知道,吻可以乱接,床不能乱上。

  上了说不好一半的家产还要砍成好几份。

  当然这些却不足为外人道。

  下一轮是个女孩子,也是职高的,贺俊明他们班的。她选了勇敢。

  大家玩high了,让她在场随便找个男生亲个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