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的待遇也不说就很糟糕……吃穿住都有七部供给,虽说打到手机上的生活费(低保)没多少吧,但想要点啥只要不出格,跟七部那边的外勤提一嘴也基本都能得到满足,物质上的享受并不比他当山君的时候差多少,甚至是要强于山君时代的——毕竟当年不发苦的精盐都属于稀罕货,想吃口香的辣的更是费劲。

  但这种啥啥都要跟别人伸手的日子,真源山君实在爽快不起来——好歹也是千年修为的大妖,也不说非得要居于人上大权在握吧,怎么就混到这种家养宠物一般的处境来了!

  送走了元茹,也不怕义女看到他低声下气丢人了,真源山君便动上了心思,好歹要在义女修成功法稳固道体前混出个模样,总不好让小辈也看低了他去。

  一路琢磨着怎么去跟陆科长开口,真源山君一路走出商场、走到人潮熙攘的商业街。

  周末的商业街自然是很热闹的,尤其因神话主题游乐园之故吸引了不少游客来崆州市游玩,大街上随处可见操着各地口音的外地游客,还有不少外国人。

  心里琢磨着事儿的真源山君正漫不经心地穿行于人群之中,鼻尖忽然闻到股血腥气飘来,下意识扭头看向街对面气味来处。

  经开区的商业街并不是步行街,路中间有供车辆通行的双向四车道。

  隔着来来往往的车辆,目力很好的真源山君望见街对面人行道上,有一男一女正嬉笑着走进一家奶茶店。

  真源山君停下脚步,皱眉看向那名女子背影。

  他不仅感知很强,目力很好,嗅觉亦相当灵敏。

  那女子身材高挑,手脚细长,看着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凡人女子,其诡异之处在于……哪怕隔着大马路,真源山君也能隐约嗅到这女子身上有股像是洗都洗不干净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的气味还很杂,像是来自于好几个凡人。

  大劫之前,真源山君只在假扮财主员外下山采买时,从那些拦路劫财的匪徒身上嗅到过这种来源驳杂的血腥气。

  “……现今的人间,还有这等凶徒?”

  真源山君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如今的神州公门比起旧时朝廷管事得多,他的义女被人拐到千里之外都能三日内寻回,作奸犯科的恶徒也总是神速被缉拿归案。

  想了想,真源山君走向最近的人行横道,随着人流走到马路对面的奶茶店,抬步走了进去。

  这家店客人不少,座位几乎坐满,真源山君左右张望了下,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他坐的这处位置离先他一步进店的那对男女有些距离,不过以真源山君的耳力,听他俩个说话也不费力。

  光明正大地侧耳偷听了会儿,真源山君不由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那对男女谈话内容着实寻常,不过是小儿女间打情骂俏罢了,实在没甚特殊。

  但……离得这般近,那女子身上的血腥气也能闻得更清楚,真源山君甚至能分辨出那是来自四个不同人的气味来。

  真源山君疑惑更深,这女子难不成是个操刀治病的大夫?

  他好歹“入世”了数月,对于现今的人间算是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知晓如今的人族医术精湛,有开腹取子(剖腹产)之能,甚至连人头骨都能钻开来治病。

  若这女子是个操刀治病的大夫,沾染上不同人的血液味道就实属正常……但真源山君记得这些操刀的大夫动手术时是要穿上好几层衣裳的,咋会沾到身上洗不去呢?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真源山君索性点了杯奶茶,拿着杯子离开了这家店。

  人间有无凶徒也不是他该管的事,他还是认真想想要让陆姓小儿给他安排做啥活计更为恰当。

  不过嘛……虽然真源山君有了“低头”的觉悟,但真正施行起来果然还是没那么容易。

  拖拖拉拉混了两日还是没能开得了这个口,无比郁闷的真源山君这一晚又离开了游乐园宿舍,独自一个走到经开区夜市这边来打发时间。

  经开区夜市离游乐园有些距离,伏牛山群妖个个都忙、很少有跑出来游逛的时候,真源山君也是不想与“熟人”照面,才跑得这么远。

  工作日的夜市比起节假日时人流量要略少一些,没到摩肩接踵的程度,真源山君拿着把烤串边走边吃,没多会儿就逛过了大半条街。

  吃完烤串把竹签子扔进垃圾桶,真源山君拿出手机看了眼余额,正琢磨够他吃点啥,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女子从他旁边经过,走进了路边一家烧烤店。

  真源山君看到这女子时还没什么反应,鼻尖闻到这女子身上飘过来的气味,眼瞳便收缩了下。

  这女子身上那来源驳杂的人类血腥气……又多了一股味道。

第204章 山君奇遇记(中)

  赫鹏轩,三十二岁,未婚,父母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下海经商的小商人,赶上时代浪潮积攒了不少家底,赫家虽说放到整个崆州市来看的话不算富豪,但也算得上是相对有钱的大中产人家,至少赫鹏轩长到这个年纪从来不知道啥叫缺钱。

  优渥的生长环境确实要比普通人家更有经济实力培育出优秀的接班人子女,但也不绝对,毕竟当父母是不需要考证的,更不需要专业技能;小学时的零花钱就比当时的工人平均工资还高、父母却没怎么舍得严格管教过的赫鹏轩,就没咋意外地长成了个不那么败家但也没多成器的普通人。

  浪费了父母花费的百多万的留学费用、结果连毕业证书都没拿到的赫鹏轩,纸面上能见人的学历只有大专,这样的学历显然不可能找到什么钱多事少的好工作,赫鹏轩也没那做生意的本事,索性结了婚生了个孩子,留在家里当个只擅长吃喝玩乐的“孝顺儿子”——对于部分不需要子女多成器的父母来说,足够听话且愿意生后代的孩子总要比不听话不结婚的孩子讨巧。

  没啥意外的话,等到父母过世,能继承不少家资的赫鹏轩还能继续逍遥上几十年……毕竟比起赌博和投资,一个只热衷于吃喝玩乐的富二代能挥霍掉的钱财其实并不算什么。

  五月九日周二的晚上,赫鹏轩约了俩朋友开车到经开区夜市吃宵夜,三人正吆五喝六的喝酒时,一个独身女人走进了这家生意相当好的烧烤店。

  这女人很美,是那种没有亚洲邪术和美颜神功修饰的美,身材高挑四肢修长,赫鹏轩只是无意间扫到了她一眼,就有点儿挪不开视线。

  父母给的充裕的零花钱和还算见得了人的皮相,让赫鹏轩面对女性时总是相当自信,而今晚似乎正是他的幸运日,他只是随便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和这女人搭了几句话,就把女人请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俩朋友心照不宣地朝赫鹏轩挤眉弄眼,赫鹏轩回以得意的眼神儿。

  酒过三巡,女人有了醉意,赫鹏轩立即打出送对方回家的借口,把女人搀上了自己的车。

  女人半推半就地坐到了车上,赫鹏轩自然地从车载冰箱里拿了瓶水递给她。

  女人毫无防备喝了他给的水,没等车发动就靠在座位上昏睡过去,赫鹏轩立即打电话把还在烧烤店里的俩朋友喊出来坐上车,油门一踩扬长而去。

  一面开车、一面亢奋地拿起手机订酒店房间的赫鹏轩并没发现……路边绿化带阴影下,有个魁梧壮硕的身影正一路尾随。

  赫鹏轩唯一的爱好就是玩,玩车玩表,玩女人。

  出来卖的女人他嫌脏,所以他的目标通常放在那些不安于室的良家妇女身上。

  乖乖女不容易得手,得手后玩腻了又难摆脱,闹不好还会走极端,玩得太花的他又看不上,像今晚这种本来就想出来玩、看着又清纯的女人就再好不过了。

  年轻时赫鹏轩为了哄女人上床能坚持不懈地装深情装真爱,这么多年玩下来他老早没了那份精力耐性,能利索地吃到嘴里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当然,他更不想惹麻烦上身。

  所以今晚这女人虽然轻易就上了手,保险起见,他还是用了点儿小花招——毕竟这种出来玩的良家,再开放也不可能上来就愿意跟人玩“混战”,他总不能自己吃肉,让俩朋友连汤都喝不着吧。

  把人事不省的女人带进酒店,赫鹏轩的朋友比他还等不及,进房间门就开始毛手毛脚,到女人被扔到大床上时,都已经被剥得跟光猪一样了。

  “急个屁啊,一晚上还不够你俩玩呢。”赫鹏轩笑骂了一句,扭头进了浴室。

  今晚这女人质量是不错,不过再漂亮的赫鹏轩也玩过,没必要跟俩朋友争先后,还不如趁他俩办事先洗个澡醒下酒。

  正要拉上浴室门,赫鹏轩忽然听到“喀嚓”的一声脆响。

  没等他意识到这是什么动静,他又听到俩朋友中跟他关系最好的发小发出怪异的急促“唔呃”声,紧接着又是“喀嚓”一声脆响。

  被酒精麻痹了大脑的赫鹏轩反应有些迟钝,呆愣了下,脚步晃悠地退出浴室,往房间里看去。

  被脱光了衣服的女人不知何时下了床,正一脸花痴地走向他。

  刚才喝的酒这会儿劲头上来了,脑子有些发昏的赫鹏轩惊讶地看着伸手来抱他的女人,女人的手摸到了他的脸,他才想起来把视线投向大床。

  俩朋友像是喝醉了一般,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俩怎么这么废——”赫鹏轩下意识想嘲笑他俩连办事都办不了就倒下了,开了口才注意到……背朝浴室的发小,脖子像是断了似的,几乎扭成了直角。

  赫鹏轩的酒劲儿瞬间就清醒了。

  尖叫声还没发出口,一副任君采摘模样的女人就堵住了他的嘴。

  这个像是处于发O情O期、随便勾搭一下就主动靠过来的女人,单手捏着赫鹏轩的下半张脸,毫不费力地把他拖进了浴室里。

  赫鹏轩被捏得喘不过气来,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向忽然就变脸了的女人。

  女人也正在观察他,用一种老农民打量待收割的欠收麦子的不满眼神。

  没法儿说话、也没法儿呼吸的赫鹏轩,听见女人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句“算不得恶人呢,只是个人渣罢了”,耳边便再次听到“喀嚓”一声脆响,就此失去意识。

  女人松开赫鹏轩变了形的脖子,将他扔进浴缸中,对镜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长发,转身施施然走出浴室。

  也就在她一只脚迈出浴室、踩到房间地毯上的瞬间……一条粗壮的胳膊从斜里伸出来,如她捏住赫鹏轩一般,轻轻巧巧地捏住了她的脖子。

  稍稍花费了点儿时间才沿着酒店外墙爬到客房里来的真源山君,皱眉打量手里拎着的女人。

  他只比开房间的赫鹏轩三人晚了两分钟进入这间大床房,没料想还是迟来一步,床上那两人的脖子已经被人用重手法活活扭断。

  被他抓住的女人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徒劳挣扎,光凭这份冷静,就显见得不是一般人。

  但真源山君无论如何也看不出这女人有何怪异处,即便是现在这般让他捉着了现行,他看这女子仍旧普通寻常,只是个随处可见的凡人罢了。

  他自己就是千年大妖,堕魔妖邪再如何精擅伪装也不可能在这般近的距离下欺瞒过他;他又是猛虎跟脚,天生有御鬼之能,再瞧不上驱使伥鬼那等小伎俩,也不至于连活人是否被恶鬼附身都看不出来。

  “你是什么来路?”真源山君冷冷地道。

  被山君捏住了脖子提到半空、脚都踩不住地面的女子,忽然笑了。

  “真君法力雄浑,想来大劫前亦是一方雄主。修行不易,我劝真君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真源山君一双虎目危险地迷了起来,冷声道:“藏头露尾的魍魉小丑,也配威胁本座?”

  面带嘲讽的女子忽然满脸凶戾,恶狠狠地破口大骂:“称尔一声真君不过是客套罢了,披毛戴角之辈,与我家主人提鞋也不配,还敢徒说大话,贻笑大方!”

  骂毕,这女子七孔中忽然流出黑血,手脚痉挛了下,竟然经断脉绝,当场就没了气息。

  感知极高的真源山君却没有被这女子骤然暴毙的场面骗到,立即松开女子尸体,伸手往虚空处抓去。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半空中骤现涟漪状的波纹,本来无一物的虚空中,有一团粘稠浓郁、有如胶状物一般的流体就被抓到了真源山君手中。

  那东西显然具有灵智,心知难以幸免,不等真源山君以法力将它镇压住便猛然自爆!

  “不好!”

  真源山君连忙驱使大法力将这凶煞鬼物整个儿裹住,“碰”地一声闷响,房间内狂风大作、浴室门和半开的窗户被刮得哐哐作响,动静虽大,倒是控制住了自爆范围,没波及到其它。

  真源山君有点儿狼狈地甩了甩被震得略微有些发麻的手臂,低头看看地上那七窍流血的凡人女子尸体,又转头看看大床上两具颈骨断裂的男尸,一时有些犯难。

  若论隐匿行踪,真源山君自认不会输给那个偷鸡摸狗的静白……来的路上他都小心掩饰过行迹,若是现在拔腿就走,这桩麻烦事绝不会牵扯到他身上。

  但是吧……能附身凡人女子还能让他都辨别不出来路的凶煞鬼物,真源山君用膝盖想都知道这诡异事儿必定有某个上古老怪的手笔。

  这可跟出了个凡人凶徒不是一回事,要是置之不理,难说会不会酿成大祸。

  可若要去跟那姓陆的小儿告知此事,又显得他多上赶着似的——人家瞧不上他这一身本事、任由他整日无所事事,偏偏他还主动来管人家的闲事,可不就像是上赶着卖好?

  纠结了下,真源山君到底还是摸出了手机,默默拨出陆科长的号码。

  电话接通,真源山君假咳一声,强做平静地道:“陆官人,本座于城中撞见了一桩异事,也不知要紧不要紧。”

第205章 山君奇遇记(下)

  陆科长一开始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很淡定——毕竟真源山君游手好闲不是一两天了,陆科长完全不觉得真源山君找上他能有啥正事。

  应付着跟真源山君客套了几句,已经躺到床上去睡觉的陆科长光着脚就冲出了卧室……

  五月九日深夜十一点,崆州市局的警车、消防车和七部分部的外勤车将经开区晟华大道的天禧酒店围了起来,十一层的住客全部转移到了其它楼层。

  天禧酒店十一层1109号房间中,穿戴上全套生化防护服的消防员小心翼翼地将眼耳口鼻流淌着诡异黑血的女尸装进夹铅板的密封箱子里,抬进七部开来的特制收容车中。

  同样穿戴上生化防护服的两名市局的法医检查了下1109号客房中浴室里和大床上的三具男尸,经到场的特招外勤们检查过无异状后,装进了裹尸袋抬走。

  外勤们忙着勘验现场,陆科长则在隔壁的1108号客房询问真源山君事发时的具体情况。

  “也就是说……山君在数日前便发现那名女子形迹可疑,今晚在夜市上看见她与年轻男子搭话后,就一路尾随了过来?”陆科长表面平静,内心波澜壮阔地问道。

  “她倒没有什么可疑处,只是本座嗅见她身上血腥气太过驳杂。”真源山君自有骄傲,懒得夸大自身功劳,道,“今日她身上又多了道血腥气,怀疑此人怕不是以谋害他人为乐的凶徒,反正本座也无甚事忙,索性跟过来瞧瞧。”

  陆科长内心激荡震动,表面依然平静。

  这倒是未曾设想过的道路——这种千年老妖怪居然连杀人凶手都闻得出来?!

  真源山君担心这姓陆的小儿不信他的话,这事儿若是拖成了大祸,他搞不好也得牵扯上因果,耐着性子道:“本座如何跟来且不重要,这凡人女子四体不勤,能这般行凶皆因她被某种凶煞之物夺舍之故,那凶煞暴戾凶狠,必有来处,依本座之见,怕不是有甚上古老怪放了徒子徒孙出来作恶,陆官人需重视些则个。”

  “夺舍?!”陆科长虎躯一震,震惊之情都掩饰不住了。

  “自然是夺舍,若是小鬼附身作祟,本座如何会看不出来。”真源山君不快地道,“那凶煞取代了那凡人女子的三魂七魄、夺了那女子的阳寿生机,便如那女子仍然在生一般,不然上回让本座撞见时,本座老早就察觉到不对,又何必等到今日。”

  陆科长意识到真源山君很不高兴被人质疑,连忙顺毛撸:“原来是这样,夺舍可以避过高能能量检测仪,这倒是我们七部的认知盲区,多谢山君为我解惑。”

  真源山君心头这才舒服了些,道:“旧时凡大城皆有城隍,山野间又多有玄门道场,这等凶煞搅弄不出多大动静,如今情况不同,这班凶煞鬼物也不知在城中潜伏了多久、夺舍了多少凡人,若不重视些个,恐怕要出大祸。”

  陆科长神色凝重起来。

  特管局已经发动了不少力量寻找玄门中人……但很遗憾,五百年的岁月足以埋葬太多东西,包括曾经显赫一时的华夏玄门。

  至于城隍……这真不是正国政府舍不得封,而是封城隍跟册封土地山神不是一回事——后者是个功德善魂就行,前者的话,除了功德要求,还得有修为,不然震不住一城气数。

  像是龙潭公、苗山婆那种大劫前的鬼修还不行,必须是承托王朝气运的当代功德鬼修——灵气复苏才多久,上哪找这种功德鬼修去!

  陆科长郑重地道:“此事山君是第一发现者,不知道对这夺舍凶煞的幕后主使,山君可有猜测方向?”

  真源山君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儿瞅陆科长,本座都懒得自称了:“我若知晓,还同你废话什么,报知与泰山府君,岂不是白捡的功德?”

  陆科长:“……”

  虽然被嘲讽了下,但陆科长并没有生气,反而是恍然大悟——哦对,地府还管事儿的呢,七部不是孤军奋战,完全可以统一战线共克难关的嘛!

  陆科长连忙跟真源山君告了个罪,掏出手机联系地府关系户——宁天林冉冉。

  已经睡得打呼噜的宁天林冉冉接到陆科长的电话就清醒了,立即表示会联系窦女。

  让地府关系户去帮忙拉地府的外援,陆科长也没闲着,连忙把所有外勤都叫回来加班,连夜调查那名七窍流黑血的女尸和那三具男尸的身份。

  但凡是成名的高能体&高能生物,必有其特定的行为逻辑;能把这玩意儿的行为逻辑摸清楚,查找起跟脚就变得简单了——不管是从正国古籍里找,还是请教现成的古代妖怪顾问都行。

  就像当初的小儿鬼事件,公狐狸精吴四郎就帮了大忙。

  真源山君作为事件发现人、线索提供者,也陆科长被客客气气地邀请到崆州分部协助调查。

  与官府中人打交道这种事儿真源山君倒不是头一回,但跟公门中人协同查案还是第一次;他本来是不大愿意的,但想到自己还有求于陆科长,便也捏着鼻子应下了。

  五月十日,周三。

  在崆州分部提供的休息室里过了一夜的真源山君精神抖擞地、准时准点地出现在人家的食堂里。

  游乐园的宿舍都是按时提供三餐,真源山君也习惯了到点找食堂吃“白食”……

  当着一众崆州外勤的面儿呼噜噜干掉了五人份的早餐面食,把食堂当成吃白食地儿的真源山君用爪子剔着牙,大摇大摆地进了陆科长的办公室。

  眼下黏着两团黑眼圈的陆科长对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真源山君非常客气:“山君来了,咱们这的食堂还合胃口吗?”

  “还行。”真源山君大大咧咧地坐到陆科长对面,“陆官人说是要本座协作,是要本座做些甚?赶早不赶晚,且一并说来就是。”

  他好歹是千年的大妖,又当了几百年的山大王,自信办事儿的能力肯定是有的,只看自个儿愿不愿意罢了。

  陆科长连忙把电脑屏幕转到真源山君面前,虚心地道:“昨晚那四人的身份来历我们已经查到了,山君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指教我们的。”

  用爪子剔牙的真源山君好悬没刮破自己的牙根。

  ——这么快的?!

  ——那还要他协作调查啥??

  真源山君强压下心头震荡,极力做出淡定冷静的样儿,凝目看向电脑屏幕。

  那名被夺舍的女子,名叫白小玉,二十八岁,崆州市本地人,本科学历,某大型商场化妆品专柜柜姐。

  从履历上看,白小玉家底清白,无案底、无犯罪记录,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现代未婚女青年……但既然七部出手,能查到的东西显然不会这么浅显。

  简单来说……这个女人非常不简单。

  十五年前,年仅十三岁的白小玉名字还叫白珍珍时,曾一度“爆红”网络,而她出名的原因是……她把她们家隔壁邻居的孩子从二十层的高楼扔了下去,原因仅仅是嫌弃这孩子半夜哭闹吵着她睡觉。

  当年正国刑法还未针对未成年犯罪进行修改,未满十四岁的成年人即使犯下恶性重罪也能免于追责,原名白珍珍的白小玉只是被送到特殊学校管教了三个月,就被放了出来,改名白小玉,消失在公众视野。

  这之后,受到了一定教训的白小玉倒是没有再触及过法律红线,但也没多消停……高中霸凌同学,大学排挤欺凌室友,毕业后靠着一张好相貌进了商场专柜做柜姐,结识有钱的女客户,仗着三寸不烂之舌私下里给女客户推销三无减肥美容产品敛财,被投诉过好几回仍然死性不改。

  因其人缘太差,一个月前白小玉连续多日旷工后同事都懒得管她的闲事、没有理会她的去向,上司更是直接给她发了封辞退的电子邮件就当没有她这个人……所以七部这边也不太能确定白小玉被夺舍的具体日子。

  但可以肯定的是,崆州市这大半个月来出现的四起失踪人口案例很可能都与白小玉有关。

  崆州市好歹是个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每年都有上百人与家人失联,但这些失联的人并非都牵涉到了命案里,绝大部分其实都是欠债跑路——尤其是中青年男性,网贷、赌博欠下巨额债务后闷不吭声跑路是常有的事,东南亚爆发僵尸潮前不顾边防和反诈中心劝阻想方设法往东南亚跑的偷渡客里面就有不少是这类人。

  可确定失踪乃至丧命的这四名失踪者,虽然还没找到尸体,但七部通过天眼大数据获得的监控影像都显示这四人最后出现时与白小玉如情侣般亲密地出没于钟点酒店附近……显然是凶多吉少。

  至于昨晚丧命于被夺舍的白小玉之手那三名男性,查起来就更简单了……三个人倒是也都没有犯罪记录,但警方在他们家中的电脑、以及他们丧命时携带的手机里,找到了大量密件(和谐)视频。

  名为赫鹏轩的受害者手机里找到的非法视频最多,有密件的,也有女性配合拍摄的。

  真源山君皱眉看完这四个人的情报,脸上全是懒得掩饰的厌恶:“白小玉死有余辜,这叁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骂了一句,真源山君忽然联想到了什么,不由“咦”了一声。

  “山君想到什么了吗?”陆科长连忙问道。

  真源山君又回想了好会儿,才神色古怪地道:“说来,倒是险些忘记了……昨日我进入那房间时,正巧听到白小玉冲浴室里那人说了句话——她说的是‘算不得恶人,只是个人渣罢了。’”

  陆科长小心翼翼地道:“这……恶人和人渣是有区别的吗?”

  “要我说,倒也无甚区别,总归都是死有余辜之徒。”真源山君神色愈发怪异了,“不过若是白小玉说了这话才拧断了浴室里那人的脖子,那就有区别了。”

  不等陆科长追问,只想快点儿解决这桩麻烦事的真源山君也没卖关子,直接道:“陆官人可知道‘混沌’?”

  陆科长先是一愣,随即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神异经》所载上古神兽,混沌?!”

  “神兽……倒也可以这般称。”真源山君道,“厌善喜恶,是谓‘混沌’,亦称‘众魔之首’。”

  “其厌善,为避善也,善者不受其害。其喜恶,为夺恶也,但凡恶者,皆为其麾下众魔之粮食、之躯壳。那叁男子不过是玩弄欺辱女子的小贼,还不够资格为其麾下众魔所用,也就是能当粮食这一用途了。”

  停顿了下,真源山君便随意地摆摆手:“既是这个老怪,倒也不必紧张了,由它去罢。”

  陆科长:“……”

  啊这……还真不能由它去。

  陆科长开始纠结怎么说服这个三观粗暴到不想管恶棍人渣生死的千年虎妖继续配合调查,又见真源山君假咳了两声,把视线微微别开,略有些忸怩地道:“说来,本座也闲了太久,静极思动,不知陆官人可有、可有用得着本座效力的去处?还请帮忙介绍一二则个。”

  陆科长蹭地一下起身,绕过办公桌,诚恳地握住真源山君的大手:“山君,对我七部可有兴趣?”

  真源山君:“??”

第206章 排查难度

  贵安分部已经有成功将归化妖族吸收进体制内的成功先例——就是那位公狐狸精吴四郎。

  陆科长身为崆州分部的负责人,当然也动过收编古代妖族的念头……也不是指望这些归化妖族多能打、在处理异常事件时能出多大力,而是为了在遭遇不明古代高能体、高能生物的时候,这些古代妖族能起到顾问的作用。

  而陆科长至今也没能把想法落实的原因是,涂山修太佛系,青丘狐们做汉服的做汉服、搞直播的搞直播、出道的出道,短时间内看着不像是有投效体制内的意思;伏牛山那群妖修吧,景明大仙忙着拍电视剧,静白仙子忙着当网红算命大师,老鼠精混到省杂技团去了、还成了台柱,其他人也是各有各的事业要忙。

  真源山君这当口上自己送上门,陆科长肯定不能把人放跑了……

  这头老虎妖又懒散又无组织无纪律,但活得够长见识够多就是他最大的优点,跟一本自走古代精怪百科全书似的,给份编制把他收编了绝逼不能亏。

  只想找个活干干没想到被就地收编的真源山君,就这么一脸懵逼地在实习合同上摁了手印。

  既然成了自己人,陆科长也就不客气了,先上一套素质三连大礼包——五险一金,分配住房,分发实习特招外勤基础福利,包括且不限于黑科技装备——稳住真源山君的心,然后就把这头千年虎妖拉去上思想课。

  而这个思想课的主要核心嘛,就是让真源山君贯彻认识到神州大地上绝不能有任何凌驾于法律、秩序之上的团体或个人这一基本常识——地府那种庞然大物跟正国政府都是商商量量的谈合作的呢,区区一头上古神兽就想在华夏大地上搞风搞雨滥用私刑,怎么可能默许!

  烧杀抢掠为恶,欺凌羞辱妇女为人渣,那小偷小摸、与人口角、冲动之下与人打架斗殴、不慎毁坏公共财产、过失伤人等等普通人也有很大概率犯下的过错,难道也要被处以私刑?

  谁给的混沌和它那些徒子徒孙解释“恶人”、解释“人渣”的权力?

  伟人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可不是说要把有过错的人通通打死了事,人生在世孰能无过,再怎么嫉恶如仇也没有说连挽回赎罪重新做人的机会都不给的道理。

  再说了,世间罪人,生前有国家公检法部门抓捕审判,死后有地府清算旧账,有上古神兽什么事?乱插什么手呢,问过正国政府了吗,问过泰山府君了吗?

  陆科长表示这种私刑行为绝不能纵容,从宁天林冉冉那儿得知神兽混沌现世的窦女也传达了地府方面绝不能姑息此事的态度。

  五月十一日,真源山君一脑门黑线地被拉去接受思考教育时,贵安分部的外勤小组赶到了崆州市。

  这次来出差的外勤小组组长是老魏,组员有宁天林冉冉、艾娴、苗代芬和张溪四人。

  陆科长代表崆州分部欢迎兄弟单位派来的强力援助,高高兴兴地把五人请到了会客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