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两个人的状态显然不怎么好,嘴角、下巴、胸口、衣物上都是干涸的血迹;两人的四肢都有些别扭,像是都骨折了。
水米未进、奄奄一息的夫妇两个看到少年人……不,看到女人灯光下那张脸,都露出了怨毒、畏惧、后怕、憎恨等复杂情绪。
斜躺着的马春花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嘶哑声音,却没能说得出话……她的舌头已经和她丈夫一样,被女人切掉了。
女人心情很好,喜笑颜开地道:“我今天回去看到了一出热闹呢,二姑妈家、四姑妈家、还有二叔公家和大堂伯家,打着横幅抬着花圈去公安局给你们哭丧,我那个特别金贵的弟弟披麻戴孝的跪在公安局门口烧纸钱,要政府给你们俩一个交代,爸妈,咱们家的人都等不及要给你们俩办白事了。”
闭着眼睛装死的肖国勇猛然抬头,狠狠地瞪向女人。
“你们不信啊?真的啊,我干嘛撒谎。”
女人笑嘻嘻地说着,掏出手机打开颤音软件,找到肖家人发的“伸冤”小视频,又把手机屏幕转向夫妻俩。
视频里,肖国勇和马春花两口子那个视之为命根、视之为养老保障的金贵儿子,脑袋上包着孝布,正朝着镜头大声哭丧,哭诉东明区公安局不作为、哭诉市政府草菅人命,恳求全国人民帮他过世的爹娘讨一个公道……
煽情的音乐和鬼哭狼嚎的哭丧声,不知情的人看到了只怕要同情心泛滥地滴几颗眼泪,可落在被哭丧的两口子眼里到底是什么感觉……那恐怕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女人嫌小视频闹得慌,给夫妇俩展示一遍就关掉了,又高兴地道:“爸,妈,你们也算是赚到了,一般人活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妖怪,偏偏你俩就见到了,还能看到孝顺儿子提前哭丧,这辈子真没白活。”
“我这个女儿是没法帮你们俩哭丧的,我实在是哭不出来,但你们俩的墓地好歹是我亲手挖的,挖了足足两个晚上呢,下葬的风水宝地也是我亲自来挑来的,这也算是我尽孝了吧?”
四肢骨折的两口子惊惧万分,哪怕已经被疼痛折磨得不剩多少力气,也都拼尽全力地挣扎起来。
马春花竭力抬头看向亲生女儿,“啊、啊”地张着嘴,滴泪横流,两只眼睛里尽是乞求。
女人看他们这副样子,却是越看越开心,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不要怕啊,妈,我哪舍得让你们过世得太快啊,我辛辛苦苦找了这么个地方,就是想让你们尽可能多活一些时间啊。”
马春花眼睛里的乞求,很快变成了怨恨,肖国勇更是愤怒不已,恨不得用眼睛把眼前这个早就该死的女人活生生杀死。
女人没有理睬肖国勇,只笑着与马春花对视:“你们收了人家两千块奶粉钱把二妹卖出去的时候,妈,我问过你,我说你们会不会把我也卖给别人家?妈你跟我说,不会的,我懂事听话别惹爸生气就行。”
“我拼命懂事听话了,三妹的尿布是我洗的,你坐月子的床单褥子也是我洗的,我恨不得变成全世界最听话的姑娘,好让爸妈不要把我卖去别人家。”
“可你一出月子,爸说了句家里吃闲饭的太多,你就把人贩子喊到家里来了。”
“妈,我那时候才发现,我远不如你听话,爸说要送走二妹的时候我还哭过,你一声不吭,好像二妹不是你生的一样……这个家里,最听话的其实是你,我根本就做不了那个最听话的。”
“你给爸当了一辈子的狗,我怎么跟你比啊?”
对生物学上的母亲说了这样一通话,女人这才看向她生物学上的父亲,很开心、很温柔地道:“爸,你别担心,我知道你很重视咱们家里唯一的儿子的,你们俩尽量多撑一会儿啊,我抓紧点把我们肖家最宝贵的男丁送下去陪你们一块儿上路。”
肖国勇满面惊愕,这个四肢尽断、奄奄一息的男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更加拼命地挣扎起来,试图用已经不听使唤的四肢爬向女人,掐死这个一开始就不应该生下来的丧门星。
女人满脸笑容地欣赏了下她生物学上父亲的垂死挣扎,到男人挣扎不动了才施施然起身,钻出山洞。
接下来……女人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把当初挖洞时转移分散到各处的泥巴石块弄回来一部分,将洞口填死,又耐心地从较远些的地方铲来带土层的植被,将洞口处的泥巴做好伪装。
到凌晨四点,重新伪装成少年人的女人,骑着自行车返回市区。
马小娟这个身份的曝光废掉了她原来用的手机号和账户,不过幸好这种东西在D省的时候她多备了两套……在城区活动或许有危险,但住一下郊区的青年旅社还是比较安全的。
不过这种安全,也只是相对而言了。
女人很清楚,以警方的搜查力度和如今这四处遍布的天眼,自己的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但……她不在乎。
最大的心愿已经了结,能不能再顺带把四弟也送走,女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大的执念——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她不能,二妹、三妹和四弟也不能。
在青年旅社睡了一天,到下午时起床,女人没像往日那样一醒来就为计划做准备,而是呆呆地坐在床沿不动。
“接下来……做点什么好呢?”
莫名其妙地跑了只妖怪出来,差点儿让她的计划落空,还好最后的结果没出现太大偏差;只是……完成了这最后的计划,她似乎也失去了继续做点儿什么的动力。
枯坐到天色渐渐变暗,腹中空空的女人才动了起来,戴了副眼镜简单做个伪装,出了青年旅社去找吃的。
在路边一家小面馆里坐下,点了份辣鸡粉,正等着师傅把粉端来时,一个留着长头发的男人走进了面馆内。
这人的相貌颇有些俊美,气质儒雅斯文,衣着也很讲究,不像是会走进这种路边面馆的人,可他偏偏就走进来了。
进店后,这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还径直走到女人这桌来,大大方方地在女人面前坐下。
“又一个人来吃粉呢,怎么也不叫我一声。”男人朝她熟稔地一笑,口吻很亲近,好像跟她很熟悉。
“你——”女人面露困惑。
“我叶正青啊。”男人无奈地道。
“啊,是你啊。”女人面露恍然,脑子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关于面前这个朋友的记忆来。
第35章 婴鬼
十月十九日,周三。
宁天林冉冉一早起来,先骑着小电瓶去北郊老煤渣厂附近的新分部报道。
新分部这个位置吧……哪怕大白天里公路上也是看不到几辆车的,更别提看到活人了;宁天林冉冉一路骑着小电瓶穿过烂尾别墅区,甚至还看到了草丛里游荡的野鸡。
七部征用的这栋查封酒店一共有两栋建筑,主楼装修齐全,通上水电就能用。
一楼大厅仍然闲置,只有个进出和发卡的功能,宁天林冉冉在一楼打了卡,乘电梯上到二楼外勤办公区,跟呆在值班室玩了一晚上农药的武嘉交接工作。
大多数情况下,七部的夜班值班工作其实很轻松,只要呆在二楼任意一个连接了监控器的房间里,“城隍”系统警报响了能及时查看情况、判断是立即联系外勤还是只做记录就行。
“昨晚上城隍老爷亮了两次红灯,一次是半夜三点十五的时候提示庆安区武当山路某个小区,还有一次是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东明区东郊甘河村二组附近。”武嘉哈欠连天地道,“两次都只亮了一颗灯,我就没打搅你们休息,回头你们自己看看情况去。”
“行,我记下了,你去休息吧。”
武嘉去楼上分给他的休息室补觉,宁天林冉冉便开始做她的例行检查工作。
嗯,其实也就是检查一下放置城隍系统服务器、放置重要设备的各个房间有没有进过老鼠或虫子之类的……新分部这边自然生态恢复得太好了,之前值班室还爬进过一条菜花蛇来。
把二楼办公区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小动物入侵,安姐和老魏也来上班打卡了。
“哟,小季,你是每天都提前来报道啊。”安姐拎着袋包子豆浆上楼,看见宁天林冉冉都已经在拖走廊上的地了。
“我年轻嘛,勤快点是应该的。”宁天林冉冉嘿嘿一笑。
安姐每天给几个人带早餐,分了宁天林冉冉两个大肉包、一杯手磨豆浆,老魏停好车上楼来,也拿了一份儿。
岚山农庄事件过去好几天了,宁天林冉冉还惦记着被卷进去的赵乐乐、周程程他们,啃完了肉包便道:“安姐,总办下来的工作组扫尾工作搞完了吗,我啥时候能去探望探望我那几个朋友?”
“哪有这么快的,心理干预至少一周起,你就别心急了。”安姐挥手道,“现在人都全隔离在疗养院里的,你可别去添乱啊。”
“……哦。”宁天林冉冉弱弱地应声。
宁天林冉冉半只脚踏进的这份儿国家编制,最顶头的领导部门全称叫做特别环境异常灾害管理局,简称特管局,直属国院。
特管局内设三大机构,分别是总办公室(简称总办),科研所,和第七类灾害处理对策部(简称七部)。
岚山事件亲历者人数太多,超过了七部分部的能力范围,扫尾工作便交由总办派出来的专门工作小组负责。
而这个工作组吧……往往由总办那边从别的国属部门平调过来领导负责,啥背景的都有,能量也是说不出的神通广大——至少把一百多号人全送去干部疗养院集中进行心理干预这种大手笔,一般人可做不到。
跟老魏把实地调查预警地点的活儿分了分,宁天林冉冉带上装着设备的工具箱,骑上小电瓶,嘟嘟嘟的出动外勤任务。
具有高能辐射检测功能的“城隍”系统,发出的预警提示暂时分为两个星级:
只亮一颗灯的话,意味着系统监测到的高能辐射程度不强、且时断时续,来自较为微弱的高能体,多数情况下不需要外部干预,该高能体也会在七天内消失——类似于宁天林冉冉最早最早看见过的那个被饿死的老头鬼。
两颗灯的话,情况就会有点儿严重了——这意味着城隍老爷监测到的高能反应是持续性的、不间断的,引发预警的高能体很可能是具有一定危害性,必须尽快跟进调查、视情况进行干预。
当初那具白毛僵尸,和游乐园里一起出现的小老头鬼、蓬头鬼,就属于这一类。
限于目前的高能反应监测手段和“天眼”覆盖范围,正国目前只能对人口稠密地区进行二十四小时高能监控;建筑建设设施不那么完善、“天眼”不能覆盖的地方,暂时就有些有心无力……
像是最早出现在九龙山保护区的画壁墙人,就是靠林业局的领导反应及时、通知到位,宁天林冉冉和老魏才能尽快赶到现场实施收容工作、避免了受损范围扩大。
半小时后,宁天林冉冉赶到了东郊甘河村二组。
看了眼这地方的建筑格局,宁天林冉冉顿时就有些头疼……
从十几年前开始,正国各地城市都先后开始搞城建工程,东明区就拆掉了不少老城区、改建成商场小区商业街,很是出现了一批靠拆迁发家致富的市民。
然后吧,也不知道是谁说东郊这边要搞高铁站、政府要开始大面积拆迁,这附近的村民就来劲儿了,拼命的扩建老房子、加盖新房子;宁天林冉冉还在读高中时,都听说过甘河村这边的本地人为了抢占公共道路扩建房屋、抢占宅基地拉帮结派的打群架。
多年后的现在,看看眼前这片儿密密麻麻、把公共道路都挤成受气包小可怜的密集自建房,拆迁这事儿显然没成……
“城隍”系统只能提示出大概区域,并不能精确到某家某户,宁天林冉冉只能骑着小电瓶钻进被村民自建房夹成饼干馅的村组小路,一处处找过去。
得亏这会儿已经过了上班上学的高峰期,不然要是多来两辆电瓶车摩托车,怕不是得把宁天林冉冉堵在这里面。
顺着弯弯曲曲的小路骑了十多分钟,她手里一直拿着的高能检测仪器亮起了第二个红点。
宁天林冉冉停下小电瓶,左右打量了下四周。
这截路是个并不笔直的直路,左右两边都是恨不得把家门口修到路中间来的自建房,抬头甚至看不到天空,只能看见明显违建、伸到半空中来的阳台。
两旁的人家都大门紧闭,听不见人声,也没看见办白事。
她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电子道具。
这个检测仪器的外表像是对讲机,机身上有块小小的显示屏,外观上看着不咋地,倒真是件黑科技产物——能像雷达扫描一样准确判断出高能辐射来源处,误差不超过一米。
此刻,显示屏上显示着两个红点,一个红点是她此刻身处的位置,并且会随着她移动而移动——这个红点提示的辐射来源,其实就是缠在她手上的夹纸鬼。
这也是宁天林冉冉不能只靠金属手环的预警功能来寻找高能辐射、必须得带上检测仪器的原因……
另一个红点显示的高能辐射来源,与她相距大约三十米。
“应该就是这周围没错了……”
宁天林冉冉把电瓶车停靠在一户人家院子外墙下,一手拎着工具箱、一手拿着检测仪器,沿着指向步行。
绕过一户人家明显违建的煤棚,宁天林冉冉找到了高能辐射点来源——在她头顶上方,两家人挤得几乎脸贴脸的阳台。
宁天林冉冉抬头,困惑地看着上方。
水泥预制板搭的阳台是妥妥儿的违章建筑,也是这地方是郊区、还是自然村村组里的地盘,才没人来管了。
但是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高能反应呢?
要是近几天内死过人的话,以村里人的习惯,怎么着也应该在家里办场白事才对吧?
她正一脑门的问号,缠在她右手手臂上的夹纸鬼忽然动了下。
“别闹啊。”宁天林冉冉连忙用拿着检测仪器的左手按上去,“听话,回家再给你烧香。”
平时夹纸鬼听到宁天林冉冉许诺给她烧香就会安分下来,今天这招却不好使,夹纸鬼虽然没有贸然现身,却也翘起了纸头,颤巍巍地抖了抖、指向正上方。
好歹也当了夹纸鬼一段时间的“房东”,宁天林冉冉能判断出夹纸鬼似乎很想从她手上下来、去上面看看。
犹豫了下,宁天林冉冉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低声道:“那你出来了别显形,别让人看见了。”
纸头抖了抖,算是应答。
宁天林冉冉松开左手,夹纸鬼立即从她手臂上脱落,化出比画壁墙人还更要扁平得多的纸张状人形,一脸兴奋地贴在墙上、跟壁虎似的往上钻。
宁天林冉冉:“……”
宁天林冉冉一脸无语的注视中,夹纸鬼又斜过身来,从阳台底部水泥预制板之间的细缝、钻进了左侧这户人家的阳台里。
没多会儿,夹纸鬼便从这户人家阳台上装的防盗窗缝隙中钻了出来,穿着大袖戏服的双手合拢在一起,似乎是手心里握着什么东西。
飘落到地面,夹纸鬼便把合拢的双手伸到宁天林冉冉面前,摊开手掌。
宁天林冉冉当场倒吸一口气——夹纸鬼手心里,居然捧着个小小的、比烟盒还小的袖珍婴儿!
不对……应该是婴儿鬼,这个细细小小的、长出了五官手脚的婴儿,身躯没有实体,是半透明的。
而且形态很不稳定,似乎随时会消散。
宁天林冉冉正震惊,旁边住户的门恰好在这时候向往推开。
门里走出来的个圆圆胖胖的大妈,肩膀上挎着个超市送的购物袋,看见站在路中间的宁天林冉冉,愣了下:“找人?”
“啊……是的。”宁天林冉冉忙用眼神制止一看见人就兴奋得想要显形吓人的夹纸鬼,又用左手敲了敲右手右臂,示意夹纸鬼归位,“大妈,这家人不在家吗?”
夹纸鬼委委屈屈地捧着小鬼,缠回宁天林冉冉手臂上。
大妈视线落在宁天林冉冉指的那户人家大门上,神色间无意识带上了某种很微妙的、想要掩饰但又没能完全掩饰的鄙夷:“哦,你找杜老三家啊,那你来早了,他家不到下午是不起来的。”
第36章 商务场
“是这样啊……”宁天林冉冉的脸色也有点儿微妙了。
她在老家镇上摆了六年的小吃摊,跟一起做生意的小商贩、熟客打了六年的交道,对于姨妈嬢嬢些摆白(八卦)时的“黑话”还是很精通的。
如果某个人只是懒惰、游手好闲,那么本地人通常会直接嫌弃地说这个人懒、不务正业。
但用上了“下午才会起床”这种间接描述、还连访客为啥找人都没顺口问一句,那么情况就要更严重一些了——这是在暗指这个人不仅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很有可能有些乱七八糟的社会关系,是那种难缠的、街坊都不愿意打交道的恶邻。
接下来这个大妈的反应也证实了宁天林冉冉的猜测,她居然没有站住脚跟宁天林冉冉说上半天“杜老三”这户人家的八卦,摆手说了句“你找他家就下午来。”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宁天林冉冉看了眼大妈离去的背影,又收回视线看了眼这户阳台上出现婴儿鬼的人家。
能让街坊邻居警惕地不与陌生人八卦……这家住户显然不一般。
对于这样的调查对象,宁天林冉冉采取的做法是——找警察叔叔。
联系上刘队请求协助,没多会儿,宁天林冉冉就晓得了杜老三这个二组村民的背景。
事实证明,能让民风彪悍的甘河村人视之为毒瘤、不愿多嘴八卦的杜老三,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这货不仅是个有案底的前科犯,还干着在商务场当领班的活儿。
宁天林冉冉没听懂,疑惑地道:“什么商务场?谈生意的地方?”
“呃……就是那种有擦边球陪酒服务的KTV场子。”电话那头的刘队尴尬地解释道。
宁天林冉冉理解了一下这话,大惊:“市里居然有红灯区??”
刘队更尴尬了:“不是不是,国内哪来的红灯区啊,局里经常去抓的,没放纵,更不可能合法,但是那里面的人也有对策,会让从业人员穿上制服假装成服务员,又或是假冒客人、听到风声就提前撤离啥的,禁不了,管起来也难。”
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解释扫黄打非工作上的难处确实挺蛋疼的,但是刘队也不能让宁天林冉冉误解他们东明区的警察不作为,便使劲儿给宁天林冉冉讲了一下他们工作上的实际困难——也不是说没尝试加大力度整顿,就是这帮人总跟老鼠似的这边压下去那边又起来了,有限的警力总不能投入到无限的打地鼠里面去,只能隔一段时间就组织人手打击一次。
而且吧,对于这种“商务场”的从业人员(领班、小姐等),抓起来以后也没有太好的处理办法……毕竟别人如果没沾毒、也没被抓着卖O或是组织卖O的铁证,警察叔叔们也没理由给逮到看守所去。
“……我明白了。”被刷新了下世界观的宁天林冉冉艰难地道,“不用说了刘队,我明白了。那这次……这个杜老三家里冒出个婴儿鬼来,我得接触一下这个人……和他身边的,呃,女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杜老三是个男的,男的生不出鬼婴来,那么就只可能是他手底下的小姐。
宁天林冉冉不确定生出鬼婴会不会对那个误入歧途的女同胞带来什么影响,本着负责任的原则,她得检查一下才能放心。
“这个容易,晚些时候我带几个同志配合你一下。”刘队长松了口气。
当晚,宁天林冉冉骑着小电瓶赶到市局与刘队长汇合,上了警车径直前往杜老三“就职”的天合KTV。
这家商务场KTV就位于距离甘河村不远的东二环大街上,一行便衣刑警找上门,哪怕没说要检查抓人也给老板和当班经理吓得不轻,连忙把一行人请进包厢内,又二话不说把刘队指明要找的杜老三和他带的小姐喊过来。
杜老三声明狼藉,人却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戴着副眼镜、看着白白净净的,一进包厢就满脸赔笑地来给刘队和民警发烟。
“别多事啊,老实站着。”刘队长呵斥一声,把询问的眼神儿投向宁天林冉冉。
从没来过这种地方、甚至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贵安市里居然还有这种陪酒业务的宁天林冉冉,进门的时候是很拘束的,这时候却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打量着杜老三。
“小季?”刘队长低声道。
宁天林冉冉冲刘队点点头。
“把你手下的小姐叫进来。”刘队心知小季估计是看出什么来了,严厉地对杜老三喝道。
“不是,刘队长,您误会了,我带的不是小姐,就服务员,就给客人开开酒、点点歌,推销下酒水,真没干别的。”杜老三也是个人才,这功夫还能说谎不带眨眼地强行辩解几句,才把小姐叫包厢。
十几个年纪在二十多到三十来岁的小姐进得门来,宁天林冉冉立即就把目光放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刘队长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但怎么配合七部外勤工作他还是知道的,立即把那名小姐和杜老三叫住,让其他人都先出去。
被留下的小姐神色里三分的紧张变成了十分,求助地看向领班杜老三,奈何杜老三这功夫也不清楚市局支队的刑警怎么就盯上他了,赔笑的脸都是僵的。
宁天林冉冉没多话,又再确认一遍这两人身上都有(她)肉眼可见的淡淡黑气缠身,便对刘队长低声交代了句话,走进包厢里的卫生间。
关上门隔绝外部视线,抬手敲了敲右手手臂,缠在她手上的夹纸鬼松脱下来,显出人形。
宁天林冉冉用眼神制止想出厕所去吓人的夹纸鬼,指了下她合拢的双手。
夹纸鬼略有些不情愿地把双手松开,她手心里捧着的小鬼轻飘飘落到地上。
打个滚儿,这只鬼躯并不稳定、随时有消散迹象的鬼婴,毫不犹豫扭头,对着厕所门爬去。
宁天林冉冉交代夹纸鬼一声“隐形”,开了门跟出来,就见鬼婴已经快速地爬过小半间包厢,爬到了杜老三的脚背上。
紧接着……这鬼婴顺着杜老三的脚杆爬到了他小腿上,张开小嘴,无声啼哭。
还在试图跟刘队长讨好卖乖的杜老三一无所觉,他身上那些稀薄的、甚至没有触发高能反应的黑气却蠕动起来,缓缓往鬼婴方向集中。
鬼婴那摇摇欲坠的鬼躯,肉眼可见地慢慢凝实……甚至还在悄然生长!
唯一能看见的宁天林冉冉:“……”
宁天林冉冉又将视线投向旁边那个惶恐不安的小姐。
小姐身上缠绕的黑气要少一些,但也跟杜老三一样,在往鬼婴方向流动。
“——好像猜错了?这两人不是鬼婴的生身父母?”宁天林冉冉生怕搞出什么意外,连忙用眼神示意夹纸鬼去把鬼婴薅下来。
鬼婴重新被夹纸鬼捧回手中,无声啼哭着挥胳膊蹬腿,似乎很不甘心。
宁天林冉冉又敲了敲手臂,示意夹纸鬼缠回她手上。
“鬼婴不会说话没法交流,只会本能地缠住杜老三……杜老三和鬼婴是有某种联系的?”
“那他们俩身上这些黑气又是什么?某种诅咒?恶意?憎恨?很弱的鬼魂?”
“这个黑气,为什么会流向鬼婴,让鬼婴更壮大?”
满脑门问号的宁天林冉冉,皱眉观察这两人。
杜老三是个很油滑的社会人,一直在想方设法地表清白、跟刘队套话;旁边那个小姐的心理素质就要差一些,被几位便衣刑警盯着便不敢抬头,两只手抱在胸前,无意识地弹着自己的指甲。
观察了会儿,宁天林冉冉突然出声道:“你们俩是不是一起做过什么事?”
之前一直没注意到宁天林冉冉的杜老三转头过来看了她一眼,小姐没敢抬头,弹指甲的手轻微地抖了抖。
宁天林冉冉看到了杜老三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心里有了谱,模仿安姐的神态、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们俩一起害死过人。”
刘队长惊讶地看向宁天林冉冉。
“哈?”杜老三做了个连宁天林冉冉都看得出来绝对是假装的惊讶表情,又强作镇定地笑道,“这位女警官,别乱扣帽子好不好,我懂法律的,害死人是要坐牢的,谁敢啊?没证据的话不要乱说啊,警察也不能随便诬陷好人吧?”
刘队长眉头一皱,狐疑地看向杜老三。
要说先前他还觉得小季这话有点儿冒昧,这功夫他也开始怀疑上杜老三了。
他们这行人都是便装,长得人高马大的宁天林冉冉混在便衣民警中间确实很容易被误会成女警。
警察叔叔做事儿确实需要处处讲证据,不然就要被投诉、检讨写不完,但是吧……宁天林冉冉可不是警察。
宁天林冉冉根本不虚,七部又没有被投诉就要写检讨、就要被摁着头认错的说法,坦然地盯着杜老三的眼睛,确定地道:“别装了,我有证据,你们两个害死过一个怀孕的女人。”
即使变成连人形都没有的混沌意识、连高能体都不算的微弱黑气,却还是会持续哺育鬼婴,这两人身上那不成型的黑气,必定来自一位母亲。
“没有,真没有!刘队,你们的人怎么胡说八道啊!”杜老三满头冷汗都流淌下来了,更加激动地大声叫屈。
旁边那小姐却显然没有杜老三这种前科犯的心理素质,腿一软就跌坐到了地上。
刘队一看这情况,哪还不明白,一巴掌薅住了杜老三的肩膀:“有什么话去局里交代吧。”
把杜老三和小姐拷进警车,路上刘队没忍住好奇心朝宁天林冉冉打听:“你那边找着的不是个鬼婴吗,怎么发现他俩身上还有人命的?”
“我猜的。”宁天林冉冉老老实实地道。
刘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