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暖和后,我坐起来,靠在床头发呆。我想坐坐就好了,就起床,可是屁股下好像有块巨大的吸铁石吸住我,我便继续坐着。
酒端到我鼻前时,散发出炒麦子的香味,我那时候就醉了。我已经四年没喝酒了,我一直跟人说我不会喝酒,可是那个小二的眼神闪着光,分明就看穿了我的内心。我丢盔弃甲,像条跟着骨头走的狗,骨头往上,我的头便往上;骨头往下,我的头便往下。可是他并不这样虐我,我喝完了他就给倒上,我不太敢喝下去,他又拿手撑着下巴,亲密地看着我。我的喉间便有东西要呼啦啦说出来,好似涨起来的潮水。我压制它们就像压制掉到岸边的鱼,它们在上下弹跳着。
我想对着这个孩子说: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我用酒把它们浇下去了。
“你怎么那么能捉鸟啊?”他终于发问了。
我觉得这样好,他来问,我来说。“你跟我一样,你也能捉。”我咧嘴笑了一下。
“跟你怎样啊?”他继续问。
“有仇,跟鸟儿有仇。”我努力想让他开心点,可是酒劲冲涌上来,眼皮蹦跳,人趴在桌上便睡。还没睡安稳,又被摇醒了。他问:“人怎么跟鸟儿有仇啊?”
“因为鸟儿看到我了。”我叉开手指说,埋头再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仓促醒来时,看到昏暗的灯光,陌生的桌子,一下竟不知自己在哪里。这时小二探过脑袋来问:“鸟儿看到你什么了?”
我不知道他问的是那茬,想起来时脑后忽然一顿冰浇。我恐惧地看着这个人,他还是好奇地看着我,我不认识他。
我把自己卖了。
我晃着脑袋,猛吸一口气,吸得整个上身鼓起来,才好像清醒了一点。想想又吸了一口,清醒多了。我摸索下床,轻声走到窗口,往外望了一眼。只有高家岙的纪茂老汉挑着一担粪,摇摇晃晃地走。
衣柜里的衣服整整齐齐叠着,像一块块打好补丁的豆腐皮。我抽出两件,捏在手里,却是不知道往哪里放。一旦放在尼龙袋里,好像生活就从此诀别了,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
那小二不过是个小孩,他有多大判别能力?他怎么就知道这话后边藏着秘密?我只说鸟儿看到了,又没说看到我做什么了。他碰到别的事情,就把这个忘记了。即使他往外讲,人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有什么?退一万步讲,这个小孩认识公安,可就是公安听到了,也不会相信他,小孩子谁信?人家都没什么动静,我就跑掉,岂不是很可笑?
孩子猛下里哭将起来,我把衣服丢进柜内,冲过去抱起他摇,饿了。冬霞每当此时总是醒得很快,总是把背心扯起来,露出青筋暴突的奶子,把粗黑的乳头塞向孩子的嘴唇。孩子像猪仔,闭着眼睛,整个嘴巴吸动起来。这次吸不了多少又睡着了,冬霞那里便像有檐雨,滴淌不止。
我把孩子抱到摇窠,爬上床,冬霞却是接了一手奶,下床,自己走到灶间舀水洗了。去的时候,红花内裤下鼓胀摇晃,回的时候,白色背心下鼓胀摇晃。我看得直了,冬霞便捉住那里,脱下裤来,我爬在她身上,摇晃起来,摇了几下,抖索掉了。
“怎么了?”冬霞说。
“没睡好。”我凄惶地回答。冬霞便翻身半搭着我睡了。
我把火香按倒在地上,蹲在她两腿间扯裤子,她死死拉着。边上的裤扣子扯蹦掉后,她恼恨地坐起来,指着肚内有些时日的孩子,说:“你也不害臊。”
我嘻笑着把嘴凑过去,她抽了那里一下,说:“喝多么酒。”
我反抽了过去,一边抽一边说:“你再多嘴,老子杀了你。”火香的眼泪被抽出来了,一颗一颗往草丛滚。我抽得乏了,下来扯裤子,扯到一半,什么都看到了,火香猛然把它拉住,切齿地说:“单德兴,你记得。”
我往下一用力,那双手便松了。我挺着东西进了一个含糊的地方,火香好像突然记起什么,拼命扭动起来,那东西便被扭出来了。它在外边想也没想就射了。
我懊恼地站起身来。
火香切齿地说:“单德兴,你记得。”
“记得什么?”我走过去坐在她身上,掐她的脖子。
一觉醒来,光线已彻底黑掉,屋内的每件东西好像死掉一般,散发着丧气的味道。我哈着气拉开挂锁,往外看,远远的山坡、村庄已分辨不出来,路上也没有车灯。冬霞正在煤油灯下尝试喂孩子粥水,见到我也没说话。
我盛了大半碗粥,一口气喝完了。又盛了一碗,又一口气喝完了。冬霞抱着孩子走到橱柜,端着一碗肉过来。我说:“哪来的肉?”
“岙上今天杀了猪,赊了一斤。”冬霞说。
我颤颤抖抖地拨弄着菜里的肉,一斤大概剩了八两。吃了两块后,忽然想到什么,去橱柜深处捞出过年存下的酒。冬霞说:“你不是不能喝么?”
“要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我把酒瓶开了,对着瓶口喝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冬霞说。
“喝,喝。”我说。
“喝,喝。”我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想吐吐不出来,像发酵一般走出酒席。“德兴,骑的得么?”后边有人问我,我摆摆手,找到那辆载重自行车,摇摇晃晃骑起来。骑了一公里,蹦跶着到了山谷。太阳很烈,油菜花满世界,我就像要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