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的身影慢慢走大时,嗯了一声,是嗯痰。我老早让开座椅,让他坐上去了,他盘着二郎腿,拿起一把细木梳,轻轻梳着头发。我站在椅子后边,低下头,喉咙里总是有东西要说。想挡也挡不住。

“元凤很喜欢你呢,每天都坐在门口等你。”我说。

“小孩子懂什么。”小张的牙齿是暴的。我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可是又说了:“李老爹被打伤了你知道吗?”

“哦?为什么?”

“过六十岁生日,喝了点酒,又要去戳瘪,就去戳十几年前断了的老相好。被抓奸在床,打得呕血了。正在住院呢。听说还赔钱了,家里借了几百块,说是损失费。”

“损失费?李老爹同意了吗?”

“同意了。”

“那就好了,人民内部矛盾,自己调解了。”小张把梳子扔在镜台上,拿起摩丝喷。我越发觉得自己无用,勉勉强强接着说:“害得我这几天替他住店呢。”小张没有理我。

我说:“害得我这几天替他住店呢。”

小张翻开公文包,找出一叠纸,像科学家一样研究起来。我说:“骑钱江摩托的木生打工回来了呢。”

“嗯。”

“他没挂牌照。”

“嗯。”

我真是没话说了,也许木生交了保证金吧。

“来,抽支烟。”小张说。“我不会。”我说。“不会也抽,快抽一根,你立功了。”小张硬是帮我点上火。小张眉头张开,眼睛亲热地看着我时,就是我全身舒坦的时候。他掐我胳膊一下,掐得那么有力,我全身缩起来,唉呀唉呀地叫,可是心里美得要死。

勋德也怕小张,勋德知道我和小张关系好,不会赶我走的。

我转了个身,就要这样走出理发店了。没话说了,他也不问我,就要走出去了。然后我像挤牙膏一样挤出一句话:“我碰到了一个捉鸟的。”小张连嗯也不嗯,我尴尬死了,就这样走出店外。

走了几步,刚好元凤提着桶子过来,要我帮她晾衣服,我便从桶里取出衣服来抖。这时小张走出来说:“太阳真好啊。”

“我碰到了一个捉鸟的。”我说。

“捉鸟的有什么稀奇?”元凤说。

“怎么不稀奇?他说他捉鸟儿是因为和鸟儿有仇。”

“怎么有仇?”元凤说。

“说是鸟儿看到他了。”

“看见他什么了?”小张走过来说。

“不知道啊,鬼知道看到他什么了。”

“哪来的捉鸟人?”小张问。

“青山上的吧。给我们店送鸟儿送了好几年呢。李老爹知道,我不是很清楚。”

“哦。”小张冷漠地说了声。

然后他又对元凤说有点事,走着往医院去了。我就知道李老爹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管,打人犯法,还敲诈勒索。

“我要告诉你啊,纪元,爬灰不犯法,男女自愿,是和奸,不是强奸。”李老爹喝到兴头时说,“一生不戳三个瘪,对不起老祖宗。”

张 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