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后边响起喊叫声,“狼狗!狼狗快来!”李继锡踉踉跄跄跨过金琴花,紧贴门面走,走过来的前红乌黑社会老大见到对方躲闪的样子,拿出了勇气。

“站住。”

李继锡愈发走得急切。

“我叫你站住呢。”狼狗一脚踢倒李继锡。这本是决定性的时刻,但是闪电过去的黑懵让狼狗一脚错蹬在台阶边沿,崴了。李继锡爬起,刺了狼狗肩膀一下,这也不是致命伤,狼狗甚至有机会用拳头将对方再度揍倒在地,但他犯了一个错误,他像早年那样不懂得保护自己,将阴根暴露给对方的膝盖。

狼狗被顶得大汗淋漓,缩成一团,便宜了李继锡跳来跳去,用刀尖不停刮削。

狼狗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是清醒的,他在被送到医院后说,“妈个逼,我这里也痛,这里也痛,这里也痛。”用手指各指了肩膀、胳膊和阴根一下,十几分钟后死了。死时牙关紧咬,全身紧绷。

李继锡斩毙狼狗,紧跑一段,跑急了,扶住垃圾桶呕吐。路边走来一个年轻人,捂住鼻子,李继锡愤恨地说:“你嫌弃谁呢!”

“你说什么?”

艾国柱没弄明白情况,刀子已捅进心窝,他猛然抖直,像是被刀子举了起来。那刀子一颤一颤,跳动了几秒,被李继锡猛然拔出。艾国柱轰然倒地。

后头冒出极大的鼓噪声,李继锡在黑夜中夺路狂奔。一道闪电打下时,他猛然停住,向后跳了一下,对面有道同样受到惊吓的目光。他握紧刀。奇怪的是,那人安然张望了一圈,说:“你杀了我吧。”他迟迟下不去手,直到和这个叫于学毅的人要擦肩而过了,才随意地划上那么一刀。

血像一根线从颈脖溢出来,于学毅捂住伤口,哮喘一般乱走到树下。李继锡匆匆回头瞥了一眼,干净得像电视剧里的侠客。他有些欣赏自己了,因此像戏台的武生,在街道斜插着碎步疾走,直到前边横刀立马,站了员小将。

“呔,来将通名。”

小瞿将汽枪瞄准李继锡的眼窝。

李继锡几乎瘫软,复又被后头的喊叫声刺激出鱼死网破的胆识,挥刀去捅,那英雄却是急急用枪杆挡。乒乒乓乓七八个回合,小瞿招架不住,感觉有道火沿半边脸烧起来,一摸,一手血,遂惊坐于地。

在被扎成蜂窝煤前,小瞿喊了三个名字,依次是哥、妈妈、兰慧。

此时,兰慧正骑行在回娘家的路上,她对自己说,“不要理瞿进军,以后就是他来求,也不要理了。”她将在次日清晨搭乘最快的中巴车赶回,乘客们看见她无穷无尽的哭泣和偶尔的呕吐。她怀了身孕。

李继锡朝西狂奔,跑得楼房没有了,工厂没有了,警笛没有了,连天上的风云雷电也没有了。他诧异于这空无一人的光明,竟自豪起来,张开双臂,迈八字步,大声吟唱:

想当年曹营多安享,

为寻兄长出许昌。

挂印封金阳关上,

沿途关口动刀枪。

孔秀、孟坦刀下丧,

韩福、王植马前亡。

普净禅师机关泄漏,

卞喜被某剑劈在庙廊。

黄河渡口将俺阻挡,

刀砍秦琪丧无常。

古城之下摆战场,

擂鼓三通斩蔡阳。

他便是这样大摇大摆沿小路走进无定村,那里黑灯瞎火,人们睡了,只有叶五奶奶坐在门前,将剥好的花生丢到碗里。

几年前,叶五奶奶还是自怜的老女人,喜欢拉扯人家细说身体的每一处衰落,就像诉说一座废弃的工厂,现在却已不太记事了。有天人们为了检测她的记性,说小曾孙被人抱走了,她站起身,几要撞墙而死,可是另一天当亲人以同样套路测试她时,她却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会到我家吃饭吧。”

叶五奶奶胸前挂着纸牌,写着孙女的电话,是防止她走失了。不过最近她不敢出门,因为孙女恶狠狠地说:“你儿子都到城市住院去了,你还乱走,我们哪里有精力来照顾你。”

她就是坐在这里等儿子归来,却等到手捏水果刀的贵州人李继锡,因为杀戮过多,刀背已经弯曲,刃口卷如刨花。叶五奶奶说:“我要去看我儿子,他们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