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的守则

作者:东野圭吾

【本书导读】

  本书获得“这本推理小说了不起!1997”第三名、第18届吉川英治文学新人奖候补作。

  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十二件凶杀案。好像在哪里见过的名侦探天下一。无视于约定俗成之

法则与规范的世纪大挑战。在揭开一切的谜底之后,推理世界里能剩下些什么?自称“头脑

明晰、博学多才、行动力超群”的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与总是小心翼翼地扮演推理小说配

角的大河原番三警部,两人看似针锋相对,但在遭遇案件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聚头。不管是

追求动机,或者破解手段,以致于最后掌握关键线索准备逮捕真凶,但是在一步步逼近真相

之时,却也不得不抱怨——不过是杀个人,真的必须搞的这么峰回路转、扑朔迷离、麻烦到

家,才能够令观众感到刺激有趣吗?

  序言:糊涂警部与精明神探

  《名侦探的规条》(原名 : 名探侦の掟) 是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主题短篇集,里面收辑

了十多篇从1990年到1995年期间所发表、以天下一为主角侦探的系列短篇,其中的每一篇都

各以不同类型的推理小说诡计为主题,故事同时具备本格解谜和幽默讽刺的元素,对于有一

定推理小说阅读经验的读者来说,每篇作品都必定能带来相当的共鸣感和会心的微笑。由于

个人也非常喜欢这部作品,所以尝试来个一鱼两吃,在贴上小说译文的同时,也对各篇的主

题写少许杂谈感想。

  ——香港路人甲

序言

  我的名字叫大河原番三,年龄四十二岁,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警部,只要一有杀人事件发生,便会带同部下赶往现场。

  叫大河原这个名字便已暗示了在警界内以严厉面孔见称,而且鼻下也长了髭,我只要怒吼一声“干什么?”,新来派出所工作的警员便会煞有介事的定住了。

  就这样,我怎么看来也是个突出的警部,但其实却有不能太大声说出来的缺憾。那便是我担当了这个职务以来,一次也从没立过功。不,当然在公文上有解决了事件和逮捕了犯人,若非那样,作为搜查的指挥官也太不正常了。可是,实际完成那些解决和逮捕犯人的,却是我以外的某位人物。

  所谓的某位人物,便是那个著名的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了。皱巴巴的衬衣、乱蓬蓬的头、加上古旧的手杖便是他的标志。把与事件有关的人全部集合起来,在必定说句“喔,各位”后便展开自己的推理,最后以手杖指着说“凶手就是你”,这样的场面在电影上看过的人大概也很多了。

  即使不认识他,聪明的读者都已经明白了吧,我当然便是天下一侦探系列的配角。反覆进行错误推理的警官,可以说是在名侦探作品中必需登场的,而饰演那搞笑角色的便是我的责任。

  “怎么样,是件轻松的差事哩。”

  也许这是句经常听到的台词。无须自己亲手找出真凶、即使忽略了解决事情的关键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只要胡乱的怀疑有关人等便可以了,所以没比这更轻松的——全部读者都会作出那样的想像。

  怎么会呢。

  那是件没比这更辛苦的差事。只要稍为试想一下,便应该了解到比扮演侦探更不容易。

  首先是无须自己亲手找出真凶这点,反过来说,就是不能够自己亲手找到真凶。理由明白了吧,找出真凶只能是主人公天下一侦探的工作,在这种场面出现之前如果我已把事情解决了,主人公的存在便会变得毫无意义,也就是没法构成侦探小说了。

  同样地,也不能不忽略解决事情的关键。纵然可以胡乱的怀疑有关系的人,但却不能够恰巧猜中。

  知道了吧,这个限制是多么苛刻的啊。即使是错的,也不能太接近真相。

  那么,关于大家的质询——怎可以做到必定不会接近真相呢?

  对了,正是这样。最重要的便是避免太早走近真相。始终我经常比身为主人公的天下一侦探看到事件的真相,然后刻意的把推理绕个圈子和作出各种行动。

  以上次的事件为例,位于山中一条偏僻村子里发生了极度凶残的连续杀人事件。被害人有三个,全都是年青的女子。事实上凶手要杀的只是其中一人,但想到假如仅杀害这个女子的话,从杀人动机便会使自己受到怀疑,因此才杀了另外的两人,是异常?非现实?总之是件残酷的事件。

  那时的凶手是村里面最古老富豪龙神家的寡妇。她是位美丽、温柔,不忘慈善事业的人物,又怎想到竟会杀人呢?然而,我在事情发生不久后便立即感觉到她的可疑。因此反而在读者诸君的可见范围内,决不给人看见怀疑她的举动,然后,暗中尽力利用科学搜查来找出她是凶手的确实证据。当然,那部份是读者们所看不见的。在读者的眼前只是若无其事的教训乡间的老警员,和假装查探现实中应该不存在、二十年前已行踪不明的杀人鬼,也好让可怕的传说带来一点点的恐怖。

  科学搜查很快的便完成,而了解真相以后便容易了,可以果断的行动。首先是逮捕那个有明显动机、确实鬼鬼祟祟的男人。然后当疑凶清白的证据出来之后,再逮捕一个女人型的年青男子。那当然也很快便又获得释放了,终于,我抱着骼膊说道,“怎么办呢?这次的案件非常棘手。”说出了那句惯用的台词。

  在这边正依着顺序行动的时候,真命天子的天下一侦探已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搜查。

  尽管并非妒忌,但他的角色真好哩。他只要依照自己所想的去行动便可以了。认真的找寻线索、以试行错误来查明真相,这样便成为小说的故事。尽管偶尔也会因全无头绪而烦恼,但在那时候我便会毫不经意的提供一些情报。

  然而,他仍然还是有所限制的。那便是即使在途中知道了凶手,但在最后的杀人事件发生之前,绝不能不装傻扮懵。为了要让故事内容充实,怎也必须要忍耐着。

  近来读者诸君都已是读了不少小说,纵然是稍微在意料之外的凶手,也必定毫不感到惊喜。不,莫过如说把细密的推理掉在一旁,只注意那个“假如作为凶手谁会是最意外?”的登场人物,大概命中率还会颇高吧。对那样的读者来说,刚才叙述的龙神家寡妇,应该是最可疑的了,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不论是我也好、天下一侦探也好,都要扮作如“做梦也没想到她便是凶手”般的举动。那真的很傻吧。然后,读者应该焦急了,我也觉得难堪。到了最后,当要面对天下一侦探终于解开了谜团的时候,我仍得要说句,“怎么会啊,那样美好的人竟然是凶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类似的话还是非说不可的。

  便是那样,对这个配角来说虽然是辛苦,但在今日却已到了终点。

  想起来,担当了配角已有一段长时间。直到现在曾经遭遇过的各难解事件,一闭上眼便如同昨日所发生的事情般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而最初想起来的,毕竟还是那宗密室杀人事件……

第一篇 密室宣言:诡计的王道

  俗语有所谓“有好的开始便算成功了一半”,但无奈的是,个人认为这第一篇作品绝不能算是好,本来想先贴些更好一点的而把它放后一些,但最终还是为了维持小说的“原汁原味”,依照原版书的顺序做出来,希望各位稍为先忍耐着看,后面来的则会渐入佳境。

  真不好意思,电话响起的时候,我还在被窝之中。刚把黑色的听筒放在耳边,便飞来了值班中的刑事慌张的叫声。

  “警部,有事发生了。奈落村内发生了杀人事件啊。”

  “什么?”我撒开了被窝说道。

  所说的奈落村,是位于深山中深入的深处的某个村。我带同部下乘车前往时,看见在尚未铺设的路上,积起了昨晚降下的雪。在车到达之前,我的头已无数次的撞向了车顶。

  来迎接我们的是脚步蹒跚的警员,手奇特的向上举起,干什么呢,大概是在敬礼吧。说起来,在村内的警员便是这一位阿伯了,这岂非无法地带么?在这之前没发生事情真的是奇迹。

  由阿伯的带路直接行到现场,那里早已集结了在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他们一望见我们便立即退后。

  “啊,看,警察来了。”

  “那没问题了。”

  “那个人必定是最高级的。鼻下长髭的,确实有很威严的面貌。”听到其中一个村民看见我时说的。很高兴。

  “喂,散开去,散开去。”

  几十年来也没遇过像样事件的警员阿伯,也紧紧盯着像一生人难得一次的舞台。

  穿过了围观的人群,我们望向现场,然后不其然“呀”的一声叫了起来。

  ——那的确是本格推理的情景。

  广阔的农田被雪覆盖着,上面还留下点点足印,望过去,那些足印是几个人来来往往的。而足印的后方,并排的座落了两所古旧的平房。

  我从心底埋怨着,又是那个么?有些不祥的预感。

  “死的是住在左边屋子、叫作藏的男人。”警员阿伯说道,“发现的,则是住在右边屋子的铁吉。”

  “那么足印是谁的呢?”我问道。

  “那个,首先是铁吉,发现尸体后惊起来,在正要去找谁的时候通过雪地留下的。”

  “然后?”

  “我和铁吉的。”警员阿伯不知何故挺起胸来,“接到铁吉的告知,为了确认事实而走在雪上。的确如铁吉所说的,然后两人再次离开。”

  “那么说来合共是五组足印了?”

  阿伯思索了好一会之后答道:“便是了。”

  “那个铁吉在哪?”

  “喔,应该在那边……呀,来了来了。”

  面上长有胡子、像熊一样的男人慢腾腾地走过来。

  “好,”我望向部下说道,“那么再到现场看一下。铁吉,你也一同前去。”

  “请等等。”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的声音。皱巴巴的衬衣、乱蓬蓬的头,一个样子古怪、拿着手杖的男人出现了。原来是这个系列的主人公——天下一大五郎。

  我叹了一声说道:“又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久没见面了,大河原警部。事实上我有朋友住在这村内,昨晚举行结婚仪式,所以被招待在这儿了。”

  “嗯,那样啊,可是现在并非外行侦探登场的时候,回去吧。”我说出了惯例的台词。

  在名侦探小说中,虽然有配角警官主动寻求侦探协助(哪个世界的有这样的警官?)的模式,但这个天下一系列则不是那样的。

  “不会扰乱搜查的,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在铁吉走过之前,雪地上没有的足印吗?”

  我望向铁吉,他摇头答道:“没有。”

  “喔,那样说来……”天下一抱着骼膊。

  “还未啊,”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在这个时点,还未可以断定是‘那个’啊。假如在下雪之前凶手已经逃走了,那便会没有足印。”

  天下一立即别扭起来说道:“我什么也还没说啊。”

  “好了好了。”我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心情我明白,没问题的,在这个天下一系列中应该不会不出现诡计的,以我的直觉,今次的谜团十居其九是‘那个’。谜团应该在后面会出来,那时你便可以大声地说‘是那个’了——你非常喜爱的‘那个’啊。”

  “我不特别喜爱‘那个’,”天下一怒着道,“我并非什么爱好那些古代遗物的侦探。”

  “怎么怎么,不要勉强好啊。”

  “是真的。”

  正当天下一变得认真起来之际,部下走过来说道:“警部,要去了吧。”

  我连忙远离侦探一点,并咳着道:“嗯,无论如何不要打扰查案。”

  “知道了。”天下一笑着点头回答。

  作藏屋子的前门被砸坏了,我斜眼看见掉落在一旁像门闩的东西,小心的不碰到它而走进屋内。

  作藏倒卧于火炉的旁边,头被击伤,染血的破柴斧头则掉在隔邻,大概是正在烤火的时候给人从背后袭击。让人注目的,是染在附近墙壁上的血迹。感觉上那并非散乱的飞溅,而是刻意的被涂上。

  “铁吉,”我叫道,“请详细说明发现时的模样。”铁吉开始慢慢的说出来。首先,两人到炭小屋是冬季每天必做的事,所以他于今早六时来找作藏,可是门开不了,叫也没有回应,从旁边的窗窥伺,却看见头流着血的作藏倒在地上。

  “等等。”我一面望向天下一那边一面说道,“为什么门开不了?”

  “作藏在睡前会把门闩锁上的,尽管在这村子没有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