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向早濑露出求助的眼神,可能觉得他这个父亲该做点甚麽,但是早濑想不出甚麽好方法,低头看着垂头丧气的儿子。

他很希望儿子赶快认错。因为商品的金额并不高,只要下跪道歉,应该可以获得店家的原谅。难道要叫儿子先道歉吗──?

就在这时,店长接到一通电话。店长在说电话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讶,挂上电话后,对早濑他们说:“警方想要了解你儿子的事。”

早濑的心一沉,难道店长以外的人已经报了警吗?

但事实并非如此,听店长说,附近发生了一起伤害事件,警方在调查那起伤害事件,想要向他儿子了解情况,而且,那起伤害事件似乎和这次的偷窃也有关。

“到底是怎麽回事?”早濑问,店长也偏着头纳闷。他似乎无法消化前一刻的愤怒情绪。

早濑他们搞不清楚状况,等了一会儿,辖区警局的刑警出现了。他听店长和裕太说明了偷窃骚动的经过后,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这样就合情合理了。”

刑警说,一名老人在离这家店五十公尺的人行道上,遭到两个年轻人殴打。目击者立刻报了警,但警官赶到时,两名年轻人已经离开了。老人在跌倒时撞到了腰部,无法动弹。救护车立刻赶到现场,在前往医院的途中,老人向护送他前往医院的警官出示了手机的画面,上面拍到了两个逃逸的年轻男子。警官问老人,是不是被那两个人殴打,老人回答说:“对”,而且还说出了更令人意外的事。他说,此刻附近的电器行应该有一名少年被怀疑偷东西,那名少年是无辜的,是那两个逃走的年轻人偷了商品,放进他的手提包。老人去追那两个年轻人,在路上警告他们,其中一个年轻人恼羞成怒,殴打了他。

“所以,”刑警笑着看向裕太说,“他并没有偷窃。”

眼前的逆转简直就是奇蹟,裕太并没有感到高兴,而是一脸呆然,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妻子终於忍不住放声大哭,紧紧抱住儿子。店长一脸茫然地摸着头。

误会澄清后,裕太终於重获自由,表示想要当面向老人道谢。早濑和妻子也没有异议,向刑警打听了老人所住的医院后,立刻去了医院。

那个老人就是秋山周治。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脸上贴的湿布遮住了一半的脸,但他精神很好。

“是吗?终於澄清误会,证明不是你偷的,太好了。”

听秋山说,原本他以为是朋友之间在玩耍。两个年轻人从货架上偷了商品,放进了另一个人的手提包。秋山以为他们等一下会告诉那个年轻人,让他吓一跳,但在仔细观察后,发现拿手提包的少年似乎并不是他们的朋友。不一会儿,那名少年走出店外,警报器响了,被警卫叫住。那两个年轻人躲在店内看到了这一幕,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秋山终於发现那不是游戏,而是恶劣的恶作剧,不,是犯罪。

“但是,即使我向店家证明,也拿不出证据,甚至可能被怀疑和这个少年是同伙。最重要的是,我无法原谅那两个人。於是,我就追了上去,想要抓住他们。没想到反而被他们攻击。”秋山说完,笑了起来。

早濑觉得他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换成是别人,恐怕会担心惹上麻烦而转身离开,即使是有骨气的人,也只会向店家说明实情,很少有人会去抓真正的小偷。

裕太连连鞠躬,说一定会报答地,但秋山摇了摇手,皱着眉头说,不必考虑这种事。

“以后要小心点,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对陷害他人乐在其中,实在很令人痛心。”

“我会记住。”裕太一脸乖巧地回答。

那两个年轻人很快就被抓住了。秋山拍的照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因为其中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高中制服。两个人想要确认用铝箔纸包起防盗标签是否有效,所以把商品丢进刚好在他们旁边的裕太的包里。如果裕太顺利走出电器行,他们打算威胁裕太,把商品抢回来。但因为警报器响了,所以他们一脸事不关己地走了出去,没想到被一个陌生的老人叫住,命令他们回去电器行道歉,於是就火冒三丈,动手打了老人。

自从那次去医院后,早濑没有再和老人见过面,但听妻子说,裕太写了感谢信给老人。

如今,那个老人被人杀害了。

早濑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记事本。一打开,看到自己潦草的记录文字。上面记录了命案现场的情况。

听监识人员说,凶手并非强行闯入,所有的窗户都从内侧锁住了,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大门走进去的。听老人的孙女说,他经常不锁门,任何人只要有心,都可以轻易走进老人家中。

死者在中午十二点多时和孙女通了电话,尸体的发现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分左右,发现尸体时,距离死后至少超过两个小时,所以研判行凶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两点三十分之间。解剖后,可能有助於进一步缩小范围。

目前无法断定凶手是不是熟人,也可能是陌生人谎称借厕所,进入老人家中后,才露出强盗的真面目。因为秋山抵抗,才动手杀了他。

室内完全没有找到现金、银行存摺和提款卡之类的东西,可以认为是凶手拿走了,但目前无法证明只是单纯的强盗杀人。

矮桌上放着茶杯和一个保特瓶,保特瓶里的茶还没有喝完。上面只有被害人的指纹,茶杯中留了三分之一的茶。

侦查员赶到命案现场时,榻榻米上放着蛋糕店的盒子,里面装着松饼。目前已经知道那是他孙女带去的,奇妙的是,矮桌旁的座垫湿了。尸体虽然有漏尿现象,但座垫离尸体很远,而且也确认座垫上的并非尿液。虽然猜想可能是宝特瓶中的茶,只是眼前还无法了解正确的情况。

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他觉得眼睛有点痛,於是阖起记事本,放回桌子上。他用指尖揉着眼皮,转动着脖子,听到关节喀答喀答的声音。

只能说,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很多坏蛋很长寿,像秋山这样充满正义感的人却遭遇不幸。

他突然想起秋山的孙女说的话。我爷爷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早濑觉得很有可能。有强烈正义感的人往往也要求周围的人不可以做不公不义的事,然而,真正能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也许在秋山眼中,周围的人都很不诚实。

不知道我在儿子眼中是怎样的父亲。早濑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但很快摇了摇头。自己只是名存实亡的父亲,根本没资格想这种事。

“…所以,本公司的宿舍和其他褔利方面,都绝对不会输给其他企业,甚至可说有相当高的水准,这也是本公司引以为傲的地方。我刚才也再三强调,在对外关系上,公司方面也会尽最大的努力,不会让员工感到抬不起头。因为目前处於非常时期,所以会有不少闲言闲语,但并不会立刻关闭所有的设施,所以,本公司的存在价值完全没有下降,衷心希望各位同学可以用积极的态度加以考虑。”戴着眼镜的男子流利地说完这番话,巡视了整个教室后鞠了一躬。他的头顶有点稀疏。

“有没有甚麽想要问的?”坐在角落的教授问。他说话有一口大阪腔。

但是,教室内有十几名大学生和研究所学生,没有人举手。

教授不满地皱起眉头,“怎麽?没有问题吗?不可能吧。”

於是,一个学生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震灾后,不,应该说,褔岛核电厂的意外发生后,请问贵公司有多少人离职?”

讲台上的男子露出困惑的表情,教授也面露苦色。

“我不了解正确的人数,但每年都有一定人数的员工离职,只是并没有因为那次意外造成离职潮。”

“所以说,还是有几个人辞职了。”身旁的藤村在苍太的耳边小声说道。

之后又有两名学生发问,都是有关核电厂意外造成的影响。戴眼镜的男子一再强调,因为和本公司无关,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名男子是专门制造、管理核电厂配管设备公司的人,今天来苍太他们的大学说明公司的情况,目的当然是为了徵才。

苍太从第二物理能量工学系毕业后,目前正在读研究所。所谓第二物理能量工学系,简单地说,就是以前的原子能工学系,为了听起来不刺耳,所以改成目前的名称,可见招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才会需要在系名上动脑筋。苍太入学时,核能被认为是前途无量的行业。石化燃料的时代已经结束,太阳能和风力发电也有限,再加上减碳这张王牌,成为促进核能发展的动力,所以,当初苍太也因为“这个领域未来充满希望”,选择就读这个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