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花束藏在身后,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我心想,这女孩的眼睛真是又黑又大。
“我去找老师商量商量,让他们放我上楼顶去。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吧。”
她往后退开,靠在墙边。
“我……我还是不去了。”
说完,她便转身冲下了楼梯。空气中还残留着白色花朵的淡淡幽香。
从第二节课起,课堂恢复了之前的安排,但是却没有哪位老师提前昨天的事。或许是因为教员会议里已经特别叮嘱过,让他们别说废话。
午休时间里,我到对面校舍三楼的高三一班的教室去了一趟。藤尾正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看书。
“你就是从这里看到了吧?”
我两眼望着相邻的校舍,说道。因为达也坠楼的那栋校舍是三层建筑,所以从这里向上仰望一层楼的高度,就能看到楼顶。
“没错。当时我看到行原他就在这上边儿。”
藤尾走到我身旁,用手一指。
“但从这位置的话……”
我望着藤尾所指的方向,说道。
“倒也确实可以看到护栏上的达也,但除此之外既便还有其他人在,也会被护栏挡住,没法儿看到了啊。”
藤尾轻轻点头,充满自信地答道。
“按说倒也确实如此,可如果当时有人和他在一起的话,不是应该会露出头来吗?既然目前没人出面,那就说明当时周围没人。”
“嗯,的确如此……”
暧昧地回答过之后,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再次详细地询问了一遍达也坠楼时的状况之后,我离开了教室。
走出教室,我继续上楼。这栋校舍是四层建筑,所以从四楼上望去的话,相邻那栋三层校舍的楼顶应该就在侧面。
四楼上并没有一般的教室,而是服装裁剪室、音乐室、阶梯教室和放映室。藤尾所在的高三一班教室的正上方是服装裁剪室。这是一间女生上家庭课时使用的房间,学习西式和日式的服装裁剪……估计如此。
稍稍犹豫了一下,我把手扶在了门上。门没锁。我向屋里窥视了一下,缓步踏进屋中。自从念了高中之后,我就从来没有进过这间屋子,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屋里感觉要比普通教室宽敞一些,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西服和和服的画,并排放着几张很大的桌子。桌子配有大小合适的抽屉。
我大跨步地横穿过教室,走到窗旁。窗边放着缝纫机和穿衣镜,但这些东西全都与我无关。
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进屋里。我不由得皱起眉头,眯起了眼睛。
用手掌挡住阳光,往窗外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相邻校舍的楼顶就在眼前。如果当时这里有人的话,那么应该没有谁能比在这里的人看得更清楚了。
我仔细审视了顶楼的每一个角落,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它依旧还是往日那片没有半点长处的混凝土空地。
达也坠楼那栋校舍的对面,还有一栋三层高的校舍。也就是说,从这里可以看到两栋校舍的楼顶。
——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能到对面去看看。
心里这样想着,我拉上了窗帘。
五六节课上,我一直在发呆。说是发呆,心里却也并非什么都没想。达也的死因令我想破了脑袋,但还是找不出半点头绪来,最后还是等于在发呆。
下了第六节课,班主任井本通知说达也的葬礼将在明天举行,预计应该是全员出席。虽然这么做是为了表示与达也之间的友情,但他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还有些人与达也基本没有什么交往。
除此之外,他还通知说,上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已经贴出来了,而大伙儿对这件事的兴趣似乎要更浓一些。
刚走出教室,我就遇上了洋子。或是“遇上”这句话用的并不贴切。她似乎是在有意等我。
“送我回家吧,阿良。”
洋子并没有看我,而是盯着脚下说道。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行……”
说完,我便迈开了脚步。我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说些什么。洋子毫不犹豫地紧跟在我身后。
路上,我们从教员室门前走过。教员室门旁有块告示栏,周围聚集着二三十名学生。似乎是发表了上次期中考试的成绩。虽然我对这事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因为个头儿较高,所以就瞄了一眼自己能看到的那块。从第一到第五,就只是那些经常出现的家伙稍稍调换了一下位置。其中也有藤尾,不愧是他。
找找我的名字,发现正好排在第十。相隔两名之后,是洋子的名字。达也则排在第十九。
“这也是阿达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了吧。”
洋子说话的时候面带寂寥,幸好并不悲戚。
与昨天一样,我和洋子两人推着自行车回家。一开始,我们讨论了一下有关期中考试的问题。洋子说,“阿良你可真厉害,最终还是挤进前十了啊。”
听她说完,我就只回答了一句“侥幸罢了”。
交谈到此结束,但我的心里却不禁为自己成绩的提升感到惊讶。考高中时发奋努力才赶上的末班车,所以刚入学的时候成绩处在相当靠后的位置,而到了高二的后半学年,我的成绩便开始飞速地提升。其原因却不甚明了。另一方面,达也和洋子则从高一时起就一直保持着较为靠前的排名。只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连他们俩,也很难跻身前十。因此,这次我能排到第十,或许也确实担当得起“厉害”这两字。
其后,洋子又说了些她所在的体操部的事,问了我一些有关足球部的情况。我感觉她似乎是在有意寻找话题。
“阿达他为什么没有踢球了呢?”
她忽然问,“念初中的时候,他不是还经常和阿良你一块儿踢球的吗?”
“不清楚啊……”
我的回答有些暧昧。
和洋子一道并肩前行,我回想起了小学时代的事。当时,与洋子并肩而行的人肯定是达也。晴天的时候两人手牵着手,下雨的日子里,两把伞也会相互靠拢。他们两人之间就连像头发那么细的缝隙都没有,就更别提能够容得下我的余地了。但此刻,也她并肩而行的人却是我。把我们两人联系到一起的人已经不在了。而明天,就是那人的葬礼。
沉默了一阵,我提起了今天我上服装裁剪室去的事。洋子兴趣颇浓地问。
“裁决室里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啥,我只是到那屋里去看看相邻的楼顶而已,不过却没什么收获。”
我说完,洋子简短地应了一声。
之后,我又和她讲了我在第一节课后的休息时间里跑去楼顶上,在那里遇到了个高二女生的事。我刚说出对方似乎和达也同在英语对话小组,洋子便知道是谁了。
“嗯,肯定是笠井同学啦。”
“笠井?”
“笠井美代子。好像是在高二八班的吧。”
“知道的可真够详细的啊。”
“这个嘛……”洋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因为我是听阿达说的。听说她还曾经给阿达写过情书。”
“情书?”
我重复了一遍。这话听起来总有种过时的感觉。
“那达也当时是怎么处理的呢?”
“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拒绝的。”
洋子说,总之当时达也也拒绝了笠本。
如果达也没死的话,或许这事将会成为一件令人开心的话题。我会逗她说感觉她身上有股子醋味儿,而她也会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来。然而,今天我们两人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容,再怎么幽默滑稽的事,听起来都跟安魂曲一样。
“对了。”
我把刑警认为达也可能是自杀的事告诉洋子,问她是怎么看的。她想了一会儿,回答说不知道。这回答让我感觉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会说,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呢。”
“绝对……我怎么可能说得出这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