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屋里传来的还真是童国虎的声音。

“是我…”张毅城深吸了一口气,把地址条揣回了兜里, “昨天晚上咱们在烧烤店见过!”

“哦!”童国虎似乎也听出了张毅城的声音,咔嚓一下打开了门,“是你呀?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说实话,张毅城并没想到这人一上来就先问这个, “我一路打听过来的!”

“一路打听?”童国虎微微一笑,似乎不太信,但也没太在意,“别光站着,来,进来坐…”

“童大哥,您不上班?’’进了屋,张毅城倒真是想找个坐的地方,毕竟为了找这个地址冤枉路也没少走,可环视了一下四周还是放弃了,屋里唯一没被堆满东西的平面就是冬天取暖用的煤球炉子。

“呵呵,我是个自由职业者!”童国虎笑呵呵地从阳台搬了把折叠凳递给了张毅城,自己则从廉铺底下搬出了一个板凳, “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没想到你会先找到我…”

“您想找我?,,张毅城冷冷一哼, “咱们素不相识吧?您找我有何事

“素不相识?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童国虎始终是一脸的微笑,更像E.T.了。

“我找您,是为了帮我一个同学的忙…”张毅城佯装深沉,架起 二郎腿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您想必在富康园住过一阵子吧?,,

“是啊,那又怎么样?”童国虎似乎不以为然。

“房顶上的吊灯,您拆过吧?’’张毅城冷冷道。

“是拆过,然后呢?’’童国虎两只眼睛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毅城, 表情极度认真。

“然…然后?”张毅城也崩溃了,没想到碰上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以为问到这就应该真相大白了,这童国虎要么恼羞成怒杀人灭口要么

大彻大悟痛改前非,无论如何也该表示表示了,没想到这孙子竟然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想听下文,什么人啊这是…“我说童大哥,您是真不

。瞳还是装糊涂啊?灯下面的卯阵,不是您布的?”

“卯阵?”听到“卯阵”二字,童国虎微微一愣,瞬间又恢复了微笑,

“小兄弟,装糊涂的恐怕是你吧?”

“我?’’张毅城一愣, “您这话什么意思?”

“果然不出我所料…”童国虎正了正眼镜,“想不到你年纪轻轻, 真的懂这些东西…能不能告诉我你师傅是谁?,,

“我…师傅…”要说年轻就是年轻,起初,这张毅城还能装两下深沉,此刻让童国虎稍一反问.嘴里立马就拌了蒜了,“我师傅是谁, 跟这件事有关系吗?”

“那是个废阵!”童国虎微笑道, “难道你师傅没告诉过你,废阵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那是废阵…”张毅城道, “但我那个同学,他的毛病跟废阵有关啊!”

“哦?说来听听!”听张毅城这么一说,童国虎反倒是一脸的兴致盎然。

“呃…这个…”张毅城叹了口气,把姜俊晚上写字的毛病以及自己帮冯向京治“犹昨症”的来龙去脉跟童国虎大概说了一遍,这可好,本来是登门兴师问罪的,眼下自己倒先坦白了。

“原来是这样…”童国虎稍稍点了点头,可算是不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似乎是若有所思。

“童大哥,该说的我都说了,也该您说说了吧…”张毅城也没心思装深沉了,“您说您想找我,为什么?昨天晚上,您又为什么那么热心?”

“嗯…小兄弟,你知道老子出函谷关的故事吗?”童国虎忽然面色神秘,表情宛若正在破案的公安干警。

“呃…什么意思?”张毅城彻底傻了,心说这哥们这个话题,这个表情,不会是个精神分裂吧?我问他为什么找我,丫直接扯老子出关的事,老子出关,关老子我鸟事啊?

“你知道尹喜吗?’’童国虎似乎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知道…”

“尹喜是函谷关总兵,见东方柴气冲天,知道有圣人将至,忙率众出迎,不久老子驭青牛而至…”只见童国虎表情淡定,并不像是故意开玩笑, “后来有个词叫‘紫瑞东来’,就是出自这个典故!”

“童大哥,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说我这两天走运!”说到这,张毅城似乎有点明白了,紫瑞东来不就是用来形容走运的吗?眼前这个童国虎貌似是个看相的,况且看得还挺准,能看出来自己最近比较走狗屎运,先是得了把日本宝刀,大爷又给了史上最高数目的好几千的零花钱,又帮公安局抓罪犯,让老伯整点儿材料报上去评个十大杰出青年什么的,没准高考能加分,女朋友和神兽科比还都回到自己怀抱了,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啊?

“不不,跟你没关系…”童国虎直接把张毅城顶了个烧鸡大窝脖,

“这是我的故事!”

“哦…”张毅城眼神迷茫, “您继续…”

“你知道,尹喜为什么能看到紫气东来吗?”童国虎继续问。

“不知道…”张毅城也懒的猜了。

“就是因为这个…”童国虎摘下了瓶子底眼镜,只见其左眼整个眼球竟然是赤褐色的,瞳孔的颜色比眼球外围更深且有些发琥珀色,“小 兄弟,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童大哥你的眼睛?”看着童国虎的眼睛,张毅城猛然间想起了那个传说中跟自己一样背着个神仙的明朝捕头—火眼判官谢旺,难不成这童国虎也是天生旁慧?听童国虎这意思,貌似尹喜也有同样的特异体质。

“从我小的时候开始,这只眼睛就能看见各种各样别人看不见的东西…”童国虎把眼镜戴了回去,借助比瓶底还厚的近视镜片的光线散 射效果,赤褐色的眼珠便显得没那么特别了, “昨天我正在买东西,看到八里台方向紫气冲天,找了三条街才找到你!”

“哦…”张毅城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位E.T.哥到底有什么企图,“童大哥,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不会写《道德经》,我作文也就20分水平…”

“呵呵,我找你可不是写什么《道德经》,”童国虎微笑道, “只不过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张毅城一脸的消极。

“小时候,我总看到我父亲身后,总是背着一团黑影,像个人,但又不像人…”童国虎自说自话,似乎没注意张毅城的表情, “后来,我父亲出了意外,被车撞死了,从此后,那东西便跟到了我身上。,,

“哦…然后呢?”张毅城漫不经心道。

“我父亲死后,我成了孤/L,当时我家一个亲戚都没有,他活着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其他孩子家里都有很多亲戚,咱们家却个都没有,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童国虎道。

“您母亲呢?”张毅城一皱眉, “您母亲家也没亲戚?”

“我母亲在我刚出生时就死了,我父亲出生时也是这样,我奶奶也是生我父亲时死的。”童国虎道, “听我父亲说,算我在内,我母亲一共生过三次孩子,每次都会难产,他每次都选择保大人,结果我两个哥哥都死了,但等到生我的时候,我母亲没保住,我却活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太平往事

“您节哀…”听童国虎这么一说,张毅城还挺不好意思,人家诉说父亲去世的事你非追问人家母亲,结果把父母双亡这种伤感话题也牵出来了。

“呵呵…没事…”提起父母双亡的事,童国虎非但不难过,似乎还挺放松,始终保持着一脸的招牌式E.T.微笑, “从那时起,我便有种感觉,亲人们的离奇死去,我整个家族的种种不幸,都和我爸爸身上那个黑影或多或少有些关系,小的时候,我只是怀疑,但我爸爸死后,那东西又跑到我的身上来了,我便更肯定了我的猜测!于是我开始疯狂地寻找答案: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从哪儿来,何时走!”

“您的答案就是卯阵?”童国虎说话之际,张毅城抽空开起了慧眼,却并未看到童国虎身上有什么异常, “据我观察,您身上似乎没有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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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上没有东西,是因为你身上,有更厉害的东西!这也正是我想找你的原因!”童国虎指了指自己的左眼,表情忽然变得异常神秘,“卯阵并不是答案,那只是一个小试验!”

“您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儿?什么试验?您想验证什么?”张毅城似乎有些迷糊, “您找我帮忙,就是因为我身上的东西更厉害?我来了,你身上的东西就走了?就这么简单?”

“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件事说来话长…”童国虎叹了口气,站起芽溜达到了窗户边上,一把拉开了窗帘,“杜文秀,你知道这个人吗?”

“听着耳熟!”张毅城皱着眉头一个劲地想,似乎在哪部电视剧里是听过这么个名字,好像还是个挺有来头的人…

“这个人,是我祖上!”童国虎眯起眼睛道。

“您祖上姓杜?”张毅城一愣,立即就明白了,看来这个童国虎八成是个古代通缉犯的后代,不过按常理而言古代那些江洋大盗,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改名换姓的,有道是“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算犯重罪遭通缉,大不了换个名,连姓都改了,这得是多大的罪过啊…

清道光二十三年(1844年),洪秀全在广东创建拜上帝会,并于六年后发动了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纯宗教背景的农民起义——金田起义;时至清咸丰三年(1 853年),太平军攻克江宁(今南京),改名天京并定都于此,标志着太平天国政权鼎盛时期的来临。

太平天国在江苏折腾,云南这边也没闲着,清咸丰6年(1856年),云南地区爆发了以回族为首、夹杂着彝、哈尼、白、壮等多民族各路人马于其中的少数民族起义,这其中,杜文秀的部队是起义军中人数最多、战斗力最强也是唯一一支宣布归顺太平天国的队伍。

咸丰六年九月,杜文秀率部攻占云南大理并建立大理政权,并于同年抛出了“遥奉太平天圉天京之召号,革命满清”的口号,同时派遣使者到天京觐见洪秀全,表达了大理军民愿意追随洪天王共图大业的想法,说实话,此时的洪秀全也有种躺着中枪的感觉,自己压根都不知道大理城门朝哪边开,竞莫名其妙地多了个大理手下,不过躺枪归躺枪,多个手下总比少个手下好,也便很痛快地答应了使臣的请命,代表太平天国官方承认了杜文秀自封的“云南总统兵马大元帅”的头衔。在洪秀全看来,眼下太平天国高层内讧不断,杨秀清被韦昌辉和秦日纲搞死了,而韦昌辉和秦日纲又被自己搞死了,石达开离家出走了,能打的基本上全绝户了,正发愁没后路呢,倘若能在云南发展个分舵什么的,岂不是有备无患?说实在的,杜文秀所率领的起义军中,回民的比率要占到98c/o以上,虽说名义上是少数民族起义,但实际上却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回民起义军,回民信的是安拉,而洪秀全自从成立拜上帝会一直到建立太平天国定都天京,打的都是上帝的旗号,一个信安拉一个信上帝,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信仰,之所以能扯到一块,无外乎是相互利用抱团取暖的心态使然,杜文秀想给自己找个靠山,洪秀全想给自己找条后路而己。

“当时的云南,战乱连绵、信息不畅,杜文秀并不知晓天京事变太平军内讧主将尽失这些事,一心只想给自己找个靠山,才会做出归顺太平天国这种愚蠢的决定!”童国虎愤愤道, “结果这个所谓的靠山,叱他自己倒得都早!’’

清同治三年(1 864年),洪秀全猝死宫中,同年七月天京城破,洪秀全的尸首被湘军主帅曾国荃下令掘出,浇上煤油烧成炭,又用石磨碾成粉装填到大炮里打入了长江,此后数月内,突围的李秀成、洪仁开、幼天王洪天贵福悉数被清军抓获处死,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政权基本散伙,时至清同治八年(1869年),最后一支打着太平天国旗号的残余捻军袁大魁部在陕北保安被左宗棠铲平,就在整个世界都清静了的时候,杜文秀竟然还在傻乎乎地攻打昆明。

“童大哥,您是学历史的吧?”张毅城听得还挺入迷,心说这童国虎没去说书真是太可惜了, “杜文秀是您的祖上,跟您身上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您身上的东西从他那辈儿就传下来了?”

“我刚才说过,投奔太平天国,对杜文秀而言是个愚蠢透顶的决定!’’童国虎并没有正面回答张毅城的问题, “这种愚蠢,并不仅仅是战略上的愚蠢,也为他的子孙后代,找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包括我身上东西!’’ 按童国虎的话说,早在道光六年云南民族起义之初,本来有多股力量同时起义,除杜文秀的多民族统一战线部队之外,还有一支由马复初、马如龙二人领导的纯回民起义军,虽说自起义之后在名义上统一归杜文秀指挥,但二位马爷时那些自己攒起来的人马却有着极高的军事自主权,基本上算是独立核算部门。

就起义动机而言,二位马爷可以说与杜文秀有着本质的区别,杜文秀是真想建立新秩序救民于水火,自己也顺便过一把总书记的瘾;而二马的肚子里盘算的却是把队伍搞大把声势做足,之后等着朝廷招安,这就如同现代社会某些投机者成立公司,为的并不是什么事业梦想之类的 目标,而是花大钱打广告造出声势之后融资上市,最后坐等收购套现的道理是一样的,你要是指望走正规途径,靠参军入伍杀敌立功一步步地往上爬,倘若朝中无人,没准爬死也就混个把头①,但如果忽悠点儿杂牌军起个义造个反等朝廷来招安的话,招过去直接就是省委副书记兼军分区司令员,绝对的一步登天,当官速度堪比长二捆②,比混基层快了可远不止一个数量级,有鉴于此,二马对杜文秀提出的投靠太平天国的想法一直不置可否,一直保留“只图报复、不敢为逆”的主张,为的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眼下在云南这点小打小闹至多算是人民内部矛盾,但若真跟太平天国扯上关系,那可就是名副其实的全民公敌了。

事实证明,此二人的投机主义路线虽说龌龊,但却保全了两人的高官厚禄和起义军的有生力量。就在杜文秀宣布归顺太平天国之后没几年,二位马爷便集体借着打昆明的机会归顺了朝廷,与杜文秀的关系亦由志同道合的革命战友变成了水火不容的阶级敌人,而杜文秀既已宣布归顺太平天国,便再无回头路可走,虽说明知南京那边的正版太平天国已经散伙,自己却也只能以太平军分舵的身份硬着头皮生扛下去。

“其实,同治二年那阵子,朝廷也曾派马如龙去劝降杜文秀,但碰巧此时石达开投降后又遭凌迟的消息传到云南,让杜文秀不得不对朝廷招安的动机产生怀疑…”童国虎道,“马如龙以自己的高官厚禄为榜样,劝说杜文秀归顺朝廷,但听说石达开归降后仍遭凌迟灭族之刑,杜文秀便觉得只要与太平天国扯上关系,便铁定会被朝廷秋后算账,所以便拒绝了招安,决心继续抵抗…”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清朝就算再怎么积贫积弱,毕竟也攒了二百多年的家底,倘若把这点家底一下子都抖落出来,换谁都够喝一壶的,太平天国都铲平了,难道还铲不平你个小小的杜文秀?

清同治八年(1869年),杜文秀的精锐部队在东征昆明的战役中损失殆尽,清军乘机反扑围困了大理,为避免清军屠城重演天京惨剧,杜丈秀最终决定服毒后出城受降,果不其然被斩首示众,轰轰烈烈的云南民族起义由此宣告失败,可以说,就杜文秀最后的表现而言,着实比太平天国那群二货们爷们儿得多。

“童大哥,您说来说去,似乎这杜文秀只是点背站错了队而己,这些旁门野史,与您身上的东西有什么关系?”虽说这个童国虎讲得挺有意思,但张毅城此行的目的毕竟不是听他说书,给姜俊治病才是正经事啊…“还有,我帮您倒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您要先帮我啊,即使富康园的卯阵是个废阵,但这废阵可是您整出来的,现在出现了历史遗留问题,于情于理您也得负上点儿连带责任啊…”

“我帮你,你就帮我?”听张毅城这么一说,童国虎显得很是动容,“小兄弟,实话实说,帮我的话,可能会有一定的危险性,这些年来,我多多少少也有些积蓄,如果你真能帮我,这些积蓄我可以全部都送给你!”

“哎,童大哥,您说哪里话了?您看我像是见钱眼开的人吗?”张毅城偷眼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对这个童国虎的积蓄也没抱多大期望,“跟您交个底儿吧,我父亲是道教茅山派的掌教,我多少也算是个少掌教,降妖除怪乃我教中人义不容辞的责任,只要能力允许,我张毅城肯定会全力以赴,但前提是,我答应帮我同学治病在先,您如果帮不了找,那就不要怪我见死不救了…’’说实在的,张毅城也不是傻子,虽说答应帮忙,但加了“能力允许”这么个前提,这回旋的余地可就大了去了,而且不管能力允不允许,先忽悠你丫帮我把事办了可是真格的…..

“茅山派掌教?”童国虎点了点头, “怪不得,小小年纪竟然懂得这些东西…张毅城,是你的名字?”

“是…是啊…”张毅城一愣,刚想起来,扯了这么半天的闲篇,竟然没告诉人家自己的名字,童国虎没问,自己也没说。

“你父亲,认不认识正一派的掌教?”童国虎似乎很认真。

“你是说任真人吧?那是我爸的老朋友了,我爸和我大爷都认识!”说到这儿,张毅城似乎挺骄傲。

“不不,不姓任,姓袁。”童国虎依旧很认真。

“生袁?”张毅城一皱眉,感觉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对!袁绍一,袁掌教,跟你父亲有联系吗?”

“袁…绍…”张 城两眼一黑差点儿从凳子上掉到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