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说:“其实我姐姐得病了对吧,你是个‘心里医生’。”

  我顿时愣住,半晌没反应过来,我说:“你才这么小,懂什么是心理医生嘛?”

  黄文维:“‘心里医生’就是治疗心里的吧,我姐姐有时候会哭,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心里难受……所以我觉得你肯定是个‘心里医生’。”

  还真是歪打正着。

  我笑着解释说:“心理医生的‘理’字有王字旁,和你说的心里是不一样的。”

  他看了眼天花板,似乎是在心中默写,然后说:“原来是这样啊。”

  真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或许,这算是黄家的家风吧,因为他的姐姐也是同样如此。

  接下里的住院时光,我享受着和小维一样的待遇。早上吃包子,中午吃饭菜,晚上则由我叫外卖。我和黄文芷说,晚上吃点热乎饭对身体更好,还是不要让小维吃剩饭剩菜了,我来照顾就好。

  她开始是不同意的,不过后来看我和小维关系相当亲密,所以也就不再推辞。

  中午的时候,黄文芷会拿来一大一小两个饭盒,大的给我,小的给弟弟。

  她脸红着说:“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所以随便打了点……你要是不爱吃一定要跟我说。”

  我一脸满足地说:“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挑食。”

  小维摸了摸姐姐的脸,关心地问:“姐姐,你是发烧了吗?脸好烫好红哦。”

  真是好助攻。

  吃饭时,小维还说:“我听医生说,看咱们三个像是一家三口呢。”

  干得漂亮。

  小维做天真状:“齐哥哥说他还是单身,动不动就空虚寂寞冷。”

  我赶紧暗中捅了他一下,心想完蛋玩意儿,这话可不能说出去啊!

  黄文芷一直红着脸,一直在笑,我想不出用什么花来形容她。

  因为,都没她好看。

  后来有一天,黄文维问我说:“你要不要当我姐夫啊?”

  我说:“这么快,太随便了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这些天我的心里总是在想一件事情。我,到底应不应该,或者说有没有可能,和黄文芷在一起。

  说实话,我有些喜欢她,也很喜欢小维,这种喜欢,我也说不清楚是哪一种。

  可是,我一想到黄文芷的多重人格,就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作为一名心理医生,如果我真的和她在一起,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也是对治疗无益的。

  这种感觉,最是煎熬。

  我还记得和谈心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他问我说:“如果你喜欢上了自己的病人,你会怎么做?”

  现在,我真的遇见了这个问题。

  黄文维很不满地说:“你要是这种态度,明天我就改口叫你齐叔叔了啊。”

  这招够狠,这样一来我和黄文芷就不算是同辈人了。

  我说:“别介,只要你叫我齐哥哥,没人的时候我叫你维哥都行!”

  小家伙白了我一眼,说:“嘁,谁稀罕。”

  我问:“你不是说有很多男人追你姐姐嘛,为什么你觉得我最适合当你姐夫?”

  黄文维:“你是心理医生,我姐姐心理有病,要是你娶了她,能省好大一笔钱。”

  我骂道:“你个小财迷!”

  他表情无辜:“我才不是呢。”

  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姐姐每次给你的零花钱,都被你藏在袜子里了。你要是不承认,今天晚上我就把它偷走!”

  听到这句威胁的时候,黄文维终于有了一丝这个年龄的孩子应有的表现。

  他哭了。

  他哭着说:“你要是敢偷,我就再也不和你说话了。”

  他一边哭,一边用力喘气,身体也开始发抖,小手攥成拳头,看着格外心疼。

  我赶紧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逗你玩呢,我不仅不会偷,还会帮你看紧的。”

  黄文维蜷缩在我的臂弯,这一刻的他好脆弱,我忽然明白为什么黄文芷看弟弟的眼神会那样用力。他真的像是一个瓷娃娃,仿佛轻轻触碰就会碎裂。

  我偷偷问过医生黄文维的情况,医生说他这是儿童白血病,住院已经大半年了,家里只有姐姐一个人,一直由她承担医药费。医生还说黄文维的情况一般,不算糟糕也不算好,但是如果想要完全治好只能移植骨髓,那需要一大笔钱,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得到合适的骨髓。

  这就是黄文芷疯狂挣钱、攒钱的理由。

  其实还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黄文芷攒钱是为了黄文维,那黄文维偷偷攒钱又是为了什么呢?

  直到有天小家伙爬到了我的病床上,手里提溜着鼓鼓囊囊的袜子。

  我说:“拿着臭袜子过来干吗,真当我不嫌弃你啊!”

  黄文维:“我有正经事找你。”

  看着他严肃兮兮小脸,我问:“什么事?”

  他把袜子里的钱通通倒了出来,其中有叠成星星的,或是卷成一团的纸币,还有不少硬币。小家伙仔仔细细地算着钱,最后得出来一个数字。

  他把一大堆钱推到我面前,说:“一共二十块零八毛,我要你治我姐姐。要是钱不够,等我长大了挣钱还给你,好不好。”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蓦地攥紧。

  我把钱划拉到枕头底下,一本正经地说:“要我治病也行,可你先说说为什么要我治她,她又有什么病?”

  黄文维说:“姐姐心里很难受,有时候会伤害自己,有时候还会突然变了性格,反正就是感觉怪怪的。”

  真是想不到,黄文维竟然对姐姐的病情有所察觉。

  他说:“这些天我看姐姐总是戴着手套,应该是手上有伤不想让我看见……齐医生,你能不能帮我治好姐姐?”

  我陷入沉默。

  小家伙眼里含着泪花,对我说:“我知道那些钱不够治病,可你帮帮我好吗,我长大了一定还给你!”

  这一刻,我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在我的童年,我也曾对一位医生说过这样的话。他拒绝了,我的母亲也同样拒绝继续活下去。

  那是我永生难忘的噩梦。

  我摸着黄文维的小光头,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发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姐姐。”

  他瞬间多云转晴,兴奋地亲了我一口,然后像个考拉一样挂在我的脖子上。

  我装作痛苦地说:“哎哟哎哟,胳膊疼,胳膊疼。”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就到了拆石膏出院的时候。

  离开医院前一夜,不知道和我即将离开有没有关系,黄文维的心情特别不好,而且还发了烧。

  医生说小维的体温特别高,这一晚上都会很危险,而且这孩子有些贫血,身体免疫力低下,连带着呼吸系统也出了问题,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

  折腾到大半夜,小家伙终于平静下来,他戴着氧气罩,安静地躺在床上,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

  我始终坐在他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他憔悴的小脸。我摸着他的手,轻声说:“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也会治好你姐姐的病,你不用舍不得,又不是永别了。”

  他的手指微微勾起,弄得我手心发痒。

  我把小维的情况跟黄文芷简单说了一下,为了避免她担心,我故意没有说得很严重,以免耽误她晚上的工作。

  之后,我就趴在小维身边,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或许还只是凌晨吧。

  我之所以醒来,是因为感觉到有人走进了病房,而且我忽然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