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那就由我来分析一下。你故意声明死者的死亡和你有关,但你却拒绝透露其他信息,因此被警方逮捕。就在刚才,我和你提到了‘自由’两个字,你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激动或是喜悦的状态。这样看来,你是故意被抓进警局了。”

  张某:“我喜欢看警察对我咬牙切齿却又束手无策的样子。”

  我:“没错,死者和凶器上面没有一丁点你的指纹,这么看来警方的确对你束手无策,但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完好无损地离开警局。就算你离开了,警方也会对你进行监视,总有一天可以揪到你露出的马脚。”

  张某:“每一个警察都是这样威胁我的,但这没有任何意义。你怎么能够确定我没有同伙,你怎么知道如果我死了之后,他们会不会报复你,杀掉对你最重要的人,比如你的母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噢,不好意思,你的母亲已经是死人了,没有办法再死第二次了。”

  我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他怎么知道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难道张某真的有读心术?

  张某继续说道:“那让我猜猜,对你最重要的人会是谁呢。肯定不是你的父亲,因为你恨他。那么会是你的女人吗,不对,看起来你还是个单身。”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诉我,他知道我最重要的人是谁,而且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他。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张某:“人只要有羁绊就会不自由,因为你会担心他,当然有些人以自我为中心,认为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但这种人反而更脆弱,因为你只要击溃他,就等于已经杀死了他。”

  我:“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某:“我不喜欢杀人,但我喜欢看一个人的至亲死去时的表情,你见过那种表情吗?”

  我:“见过,而且很多。”

  这话是真的,我见过很多病人,他们的神情远比至亲去世更加悲伤。

  张某:“那种表情,就好像全世界崩塌了一样,真是太美了。”

  他的表情仍然和蔼。

  张某:“对于你来讲,你的全世界,应该是你的……女儿吧。”

  我听后一愣,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张某:“我会捏断你女儿的每一处关节,碾碎她的每一寸骨头,但我不会杀了她,我会让她清醒着,体会所有痛苦。她会用力地哭号,但没有人会救她……她会哭得眼睛流血,而我会用一根针来帮助她流出更多的血和泪水,我会刺穿她的眼球,我会割掉她的舌头,这样世界就安静了……”

  张某仍在喋喋不休,而我就像是一尊雕塑,浑身冰凉。

  徐放通过监视器察觉到了我的异常,迅速将我接了出去。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张某最后一眼,他伸出舌头轻舔嘴唇,脸上的笑容变得阴狠。

  张某最后说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身边的人消失不见,她或许就在某个地方遭受着地狱的痛苦。”

  徐放重重地关上门,一脸担忧地看着我:“齐医生,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那个人,他是不是知道你们所有人的事情,而且还知道对你们最重要的人是谁?”

  徐放叹道:“是的,我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读心术,或者是他真的拥有一个恐怖的情报组织,已经把刑警队所有人的家庭情况调查过了。齐医生,对于我们警察来说,家人的安全始终都是最担忧的地方。”

  我:“所以你们已经不敢和张某继续接触,你们害怕他真的会像他所说的那样,毁掉你们最重要的人。”

  徐放脸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颓废。“我们……赌不起。”

  我问:“他所说的关于你们的事情,有没有错误的?”

  徐放:“没有,百发百中。他甚至连木南的前男友都一清二楚,这件事情全警队除了木南自己,压根没人知道。”

  究竟是读心术,还是张某的背后隐藏着庞大的情报组织?在我看来,这两点都不够现实。

  我努力思考着关于张某的每一个细节,一不留神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玻璃杯。

  杯子的表面,映着我的脸庞。

  在我的鼻梁上,有一条创可贴。

  而可笑的是,创可贴看起来相当滑稽,因为它是粉红色的,而且上面画着小猫。

  这是一条看起来相当童趣的创可贴。

  相当,童趣。

  我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警局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为什么有些怪异,也明白了木南为什么觉得我不靠谱,带着敌意。

  更关键的是,为什么张某会说我有一个女儿!

  我:“我明白了,张某不会读心术,也没有情报组织,他是通过你们的外表、服装,还有一举一动猜测到信息的!”

  徐放疑惑地看着我。

  我继续解释道:“不仅如此,他还会说很多试探性的话语,通过这些来观察你的反应,这样就能找到正确答案。”

  徐放:“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问道:“让我猜猜对你最重要的人是谁,母亲、父亲、妻子,还是你的儿子?嗯,看来是妻子。”

  徐放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虽然你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反应,但你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给出了答案。当我说到‘妻子’这个词的时候,你的瞳孔微微收缩,右手食指也轻微地动了一下。这些微动作和微表情,足以反映一个人的真实想法。”

  同样的原理,张某在提起“母亲”的时候,我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悲伤的讯息,所以他确定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这就像是路边摆摊算命的老先生,利用察言观色获取部分信息,美其名曰看面相或是摸骨,其实质上都是通过试探观察行为然后得出结论。

  徐放还是不太相信。“你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我指了指鼻梁上的创可贴:“利用这个。”

  徐放:“创可贴?”

  我:“我并不知道创可贴的样子,因为它贴在鼻梁上,所以我没法看清。不过张某却能够看清,而且他通过创可贴的讯息误以为我已经有了孩子,还通过粉红色判断我的孩子是个女孩儿。而我当时惊讶的表情则成功地骗过了他,或者说,也成功地骗过了我自己,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创可贴是这种模样。”

  说到这里,我不禁想到,或许这是黄芪的恶作剧吧。

  徐放:“原来如此,那两名死者的死亡原因和这个有关系吗?”

  我:“没有证据,所以我只能简单地猜测一下。根据你曾经和我描述过的状况,死者可以说是死在对方手里,如果没有张某的话,这更像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械斗。但是问题在于,死者为什么要杀死对方?”

  徐放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我:“就像是张某要挟警方的人一样,或许他也威胁了那两名死者,逼迫他们攻击对方,并且要让彼此一起死亡,否则……张某就会杀掉对死者来说最重要的人。”

  徐放:“这未免也……我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

  我:“我也只是猜测,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还需要证明。”

  这时候,有名头发花白的老刑警推开了审讯室的门,说:“不需要证明了,真相就是两名死者死于械斗,犯罪嫌疑人张某是清白的。”

  徐放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邢头儿!”

  老邢铁着脸继续说道:“已经二十四个小时了,收拾收拾准备放人。”

  徐放不甘心地说:“我们已经大致推测出了他的作案方法!”

  老邢:“徐放,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我告诉你,上头已经发话了,放人!”

  徐放:“不能放啊,一旦把他放出去,万一再发生相同的案件怎么办!会死人的!”

  老邢压低了声音,说:“这小子后面有人,给上头施了压,你明白我的意思?”

  徐放顿时陷入纠结,一言不发。

  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徐放现在纠结的不仅仅是应不应该放人,还有自己家人的人身安全。如果张某的背后真的隐藏着一股势力,那么他的要挟,就很有可能变成真实的。

  从始至终,老邢都没有理会我,他只是用一种警告的眼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进屋解开了张某的手铐,带着他离开了审讯室。

  临走时,张某在我的耳边轻声说:“不要让自己有重要的人,就不会有悲剧。”

  他半边脸的嘴角微微上翘,眼睛眯起,另外半边脸则是面无表情,就像是一张阴阳脸。

  这让我感到脊背发凉,仿佛被一头恶兽盯上。

  张某就像是一个恶魔,他喜欢毁掉别人的人生。如果你有最重要的人,那么他就会毁掉他。而现在他又跟你说,没有重要的人就不会有悲剧,可是如果人活了一辈子,连一个重要的人都没有,那又是另一种可悲。

  他用一种毁掉你最珍贵的事物的威胁,来让你孤苦一生。

  老邢带着张某越走越远,始终铁青着脸的徐放对我说道:“你知道吗,我入行以来只有两起案子让我觉得无计可施。一个是图钉杀人案,另一个就是这起。”

  我说:“因为这两起案件都没有实质性的杀人凶器,导致死者死亡的……是他们自己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