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马上就三更了,咱们动手吧!”华灵儿摩拳擦掌。

  萧君默看向王弘义。

  王弘义环视众人一眼,沉声道:“照原计划,行动!”

  随后,众人离开山洞,兵分两路:王弘义、萧君默、华灵儿带领三十余名精干手下,往外郭城北门方向疾行;韦老六和郗岩则率余下的六七十个手下往北马坊河而去。

  九成宫中敲响三更梆子的时候,王弘义这一路准时来到了外郭城的北门外。发出暗号后,早已等候在此的韦挺及其手下立刻出现,同时带来了三十余副武候卫甲?胄。

  萧君默至此才知道,原来韦挺便是“乌鸦”。难怪那天在骊山,王弘义和韦老六能从数万名禁军的天罗地网中逃出去。

  众人换上甲冑,随即跟着韦挺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北门。

  一炷香后,他们便从玄武门城楼进入了宫城。

  一路走来非常顺利,因为两个城门之间都是武候卫的防区,而在此时的九成宫,除了李恪之外,韦挺便是武候卫的最高长官了。

  不过,从进入玄武门的这一刻起,便是玄甲卫的防区,他们必须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往大宝殿方向走了十丈远,他们碰上了第一支玄甲卫的巡逻队。

  “来者何人?”对方沉声一喝。

  “武候卫中郎将韦挺。”韦挺自报家门。

  “口令?”

  “云氏龙官。”韦挺镇定自若,“回令!”

  “龟图凤纪。”对方回应。

  萧君默知道,这两句口令均出自《九成宫醴泉铭》,该铭文由魏徵奉旨撰文,欧阳询奉旨书写,就勒碑于天台山顶的丹霄殿旁。

  两队人马渐渐走近,相距一丈开外站定。

  “韦将军,此刻已过三更,您带着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为首甲士一脸警?惕。

  “奉吴王殿下之命,加强宫里的巡逻守备。”韦挺十分沉着。

  李恪现在是两卫的共同长官,他临时调派武候卫进入玄甲卫防区,似乎并无不妥。对方甲士想了想,便拱拱手,带着队伍离开了。

  韦挺暗暗松了口气。

  萧君默从后面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韦将军沉着冷静,在下佩服!”

  随后,众人继续朝大宝殿前进,路上又遭遇了两拨巡逻队,不过韦挺都用相同办法蒙混了过去。直到距离大宝殿六七丈的地方,他们才真正碰上了硬茬。

  此处防卫极为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领队是玄甲卫的一名中郎将。

  “此人姓段名立,在玄甲卫多年,做事一向谨严刻板,不讲情面。”萧君默站在队伍中,低声对身边的王弘义道。

  “通知弟兄们,准备动手。”王弘义目光灼灼,紧盯着眼前的这座宫殿。

  果如萧君默所言,听了韦挺的说辞后,段立便冷冷一笑,道:“韦将军,你的防区在玄武门,吴王殿下若要派人给你传令,必会通过我的防区,怎么你接到了命令,我反而毫不知情呢?”

  “在下接到的命令便是如此。”韦挺微微一笑,“段将军现在知情也不算?晚。”

  段立的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空口无凭,请出示殿下手令。”

  “很抱歉,我接到的就是口头命令。”

  “那我也很抱歉。没有手令,你只能往回走。”段立说着,手一挥,两边的数十名甲士立刻聚拢过来。

  “段将军如此阻挠,是想让韦某交不了差吗?”

  “段某只是在履行职责。至于韦将军交不交得了差,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这么说,咱们是没的谈了?”韦挺眉毛一挑,也把手按在了刀柄上。

  段立唰的一声抽出佩刀,在面前的沙地上画下一条线,对左右道:“弟兄们听着,任何人胆敢越过此线,杀无赦!”

  “遵命!”众甲士同声应诺,齐齐抽出了佩刀。

  与此同时,韦挺这边的人也都已抽刀在手。就在此刻,站在段立右首的一名甲士突然出手,龙首刀划过一道弧光,迅疾无声地割开了段立的喉咙。

  鲜血喷溅而出。段立双目圆睁,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直直栽倒在地。

  这瞬间发生的逆转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只有王弘义的嘴角浮起一丝狞笑。

  萧君默也忍不住一脸惊愕。

  这大唐朝廷里到底潜伏着多少冥藏舵的人?!

  那些玄甲卫在愣了短短一瞬后迅速反应过来,最近的六七个人同时出刀,将那名细作砍成了肉泥。这时韦挺等人已经扑了过来,双方展开混战。王弘义和萧君默、华灵儿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同带着精干手下杀开了一条血路,以惊人的速度直扑大宝殿……

  韦老六和郗岩率部从北马坊河东岸进入了下水道,一路上连续撞开了四道铁栅,于半个时辰后来到了第五道栅栏前。

  头顶上便是天台山了,所以他们只能在这儿等着,等那个“自己人”来接应。

  差不多一刻钟前,九成宫监邓崇礼便来到了天台山的山脚下。

  在此站岗的十几名玄甲卫都认得他,于是简单地问过口令后便任他自行活动了。邓崇礼信步来到下水道的入口处,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站着一个人。

  “谁在那儿?”

  那个人从暗处走了过来,竟然是尹修文。

  “尹奉御?”邓崇礼赶紧拱拱手,“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

  “睡不着啊!出来走走。”尹修文笑了笑,“邓宫监不是也还没睡吗?”

  “哦,下官也没有睡意,便四处看看。”邓崇礼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今日有些忙乱,我怕忙中出错,便各处再巡一巡。”

  “今天把你们折腾得够呛吧?”尹修文面露关切之色,“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就早点休息,巡查的事交给底下的人就行了嘛。”

  “我这人天生劳碌命。”邓崇礼苦笑,“不自个再巡一遍,我还真不放?心。”

  “邓宫监尽职尽责,令人钦佩啊!”尹修文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好吧,你忙你的,我先去睡了。”

  “尹奉御慢走。”邓崇礼躬了躬身,目送着尹修文走远,旋即脸色一冷,快步走回下水道的入口处,左右看了看,一低头便钻了进去。

  下水道的两壁和阶梯都由整齐的石料砌成。邓崇礼举着一支松明火把,从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走了三十来级,便下到了一个平台上,平台下方便是水道。邓崇礼将火把举高了一些,看见前面有个黑影,正背对他站着,面朝不远处的铁栅栏。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邓崇礼朝前走了两步,口气有些不悦。

  “您终于还是来了。”崔绍转过身来,面带笑容。

  “有什么话不能在上面说,非得约到这鬼地方来?”

  “哈哈,您这话说得好,鬼地方!”崔绍朝他走近了几步,“之所以约您到这儿来,是因为属下知道,今夜,这里会闹鬼!”

  崔绍故意在最后两字上加重了语气,邓崇礼不禁打了个激灵。

  “你小子到底玩什么花样?”邓崇礼恼了,“你不是说咱们宫里头有内鬼吗?快说,谁是内鬼?”

  “内鬼?不不,您听错了,我说的是闹鬼。今夜,就会有一群鬼……”崔绍突然一指黑黢黢的栅栏处,“从那儿冒出来!”

  邓崇礼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有人会从这儿潜入宫城?”

  崔绍阴阴一笑,点了点头。

  “不可能!”邓崇礼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腰间,那儿挂着一大串各门禁的钥匙,终日不离身,连睡觉都掖在被褥底下。

  “怎么不可能?”崔绍冷冷一笑,“您仔细看看,那道栅栏的钥匙还在不在您身上?”

  不远处的铁栅门上,横着一块粗大的铁锁。

  邓崇礼闻言一惊,立刻把腰间的一大串钥匙掏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暗处突然蹿出一人,一手捂住他的嘴,同时一刀刺入了他的后背。

  崔绍一个箭步跨上来,接过了他手中的火把,当然也抢过了他另一只手上的钥匙串。后面的那个人把刀抽回,将邓崇礼推倒在地。他的面目露了出来,竟然就是邓崇礼手下的一名主簿。

  邓崇礼倒在血泊中,又惊又怒地瞪着二人:“你,你们就是……”

  “对,我们就是内鬼!”崔绍狞笑着,晃了晃手上的钥匙串,“多谢你把钥匙亲自送过来。待会儿,我就会打开那道门,把更多的鬼放进来。今夜,我们要血洗九成宫!”

  长安,永阳坊。

  三更时分,那座宅子后部的小院落突然烧起了熊熊大火。

  看守们大惊失色,慌忙破开门窗,冲进去救火。楚离桑趁其不备,忽然从后窗跳出,一下就没入了夜色之中。一部分看守赶紧追了过去。

  剩下的看守忙着提水救火,并未发现另一个身影撞破屋顶跳了出去。这个人异常敏捷,从屋顶上纵身跃起,飞快掠过几道屋脊,迅速奔向了后院的东北角。

  这个人穿着绿袖的衣服,可她才是楚离桑!

  片刻后,她便来到了东北角的马厩。这里只有两个看守,其他人都已跑去救火了。冲天火光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楚离桑轻而易举便把二人打晕了。她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出地牢的钥匙,然后拨开马厩角落里的一堆杂草,果然发现地上有一扇上锁的木门。

  她打开木门,从木梯下到了地牢。

  地牢里光线昏暗,只有最里面的一面墙上挂着一盏灯,地上依稀坐着一个人,背对牢门,身上穿的正是徐婉娘的衣服。

  “姨娘……”楚离桑一下就哽咽了,快步跑了过去。

  可奇怪的是,徐婉娘竟然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

  楚离桑顾不上纳闷,飞快跑到徐婉娘身后,又叫了一声“姨娘”。

  徐婉娘仍旧纹丝不动。

  楚离桑满腹狐疑。就在此时,七八个黑衣人忽然从周遭的暗处蹿出,把她团团围住。然后,那个“徐婉娘”慢慢回过头来,微笑地看着她。

  此人竟然是医师!

  王弘义、萧君默、华灵儿带着二十几名精锐一路杀进了大宝殿。

  这一路厮杀,真是让萧君默感到惊心动魄!

  原因倒不在于守卫大殿的玄甲卫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而是每当萧君默他们进攻受阻的时候,便有冥藏舵的卧底瞬间露出真面目,砍杀正与其并肩作战的甲士,让萧君默他们得以撕开一个缺口,继续往内殿突入。

  而这些冥藏舵的卧底,不仅有玄甲卫,还有殿中省的官吏和内侍省的宦官,甚至还有好几个宫女!

  这些人暴露后,为了掩护他们进攻,往往主动殿后,遂很快便被玄甲卫砍?杀。

  毫无疑问,他们是一群随时可以为冥藏牺牲的死士!

  萧君默既惊且叹——王弘义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他们如此忠诚、如此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

  而更让萧君默心惊的是:这九成宫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冥藏舵的死士?!

  仅仅一炷香工夫后,他们便成功杀进了内殿。

  宽大豪华的龙床就位于内殿的中央,四周垂落着半透明的金黄色帷幔,里面端坐着一个人。可当萧君默看清这个人的面目时,脸上不禁泛起了苦笑。

  李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