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默有没有说,他为何会来齐州?”
桓蝶衣摇摇头:“我只是接到了他写的一张纸条,约定今晚戌时在城北孔庙见面,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裴廷龙想了想:“那好吧,你回去准备一下。今晚的行动,我会把弟兄们全都叫上,这回一定不能再让他逃掉!”
桓蝶衣走后,薛安不无疑虑地对裴廷龙道:“将军,您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吗?”
裴廷龙眉头微蹙:“是有些蹊跷。不过,我倒宁可相信她。”
“为什么?”
“如果她说的是真话,萧君默今晚就插翅难飞了;就算她撒了谎,萧君默没来,对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不就是白跑一趟吗?”
“话虽如此,可是……”
“你是担心萧君默会耍什么心眼?”
“是。这家伙一向诡计多端,万一他要是做个什么局来害您呢?”
裴廷龙冷哼了一声:“做局?就凭他一个丧家犬一样的逃犯,我就不信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薛安想了想,没再说什么。
“通知弟兄们,做好准备,今晚全体出动,务必活捉萧君默!”
“遵命。”
齐州孔庙的规模不小,前后共有三进,第一进是遍植柏树的庭园,第二进是供奉孔子的大成殿,第三进是藏书楼。大成殿前有一片不小的庭院,院中坐落着一尊高约一丈的孔子塑像;大殿两边是东西两庑,面阔各八间。
月上柳梢,庭院中一片寂静,只有夏虫在院角的草丛中发出阵阵呢喃。
桓蝶衣站在孔子像前,仔细地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忽然,一个黑影从前院的柏树上跃起,一个兔起鹘落,掠过戟门,稳稳落在庭院中,然后径直走到了桓蝶衣面前。
清朗的月光下,可以看出来人正是萧君默。
“你约我来此,想做什么?”桓蝶衣冷冷道。
“蝶衣,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念我吗?”萧君默的声音不高不低,既足以让想听的人听见,又不显得过于刻意。
“我想念的是过去那个尽忠社稷的师兄,而不是现在这个乱臣贼子。”
“你既已不念旧情,为何还要答应来见我?”
“正因为我念及旧情,才想劝你悬崖勒马。”
“悬崖勒马?”萧君默似乎苦笑了一下,“即便我现在回头,不也同样难逃一死吗?”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你现在回头,纵然是死,也不至于留下身后骂名;倘若你执迷不悟,那你不但会死无葬身之地,还将被所有人唾弃。”
萧君默冷笑:“人都死了,身后名还有什么意义?”
话音刚落,东庑的一间房门突然打开,裴廷龙背着双手走了出来,朗声大笑道:“萧君默,亏你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当着孔夫子的面,这种毫无廉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一个士人若连名誉都不顾惜,他还有什么资格配称孔孟之徒?”
与此同时,薛安、罗彪、红玉等数十名便衣玄甲卫从东西两庑冲了出来,个个持刀在手,将萧君默围在当中。罗彪和红玉显然是被迫参与行动,眼中充满了无奈之色。
萧君默做出一副万般惊愕之状,死死盯着桓蝶衣:“你出卖我?!”
“我是在履行职责,奉圣上之命捉拿钦犯。”桓蝶衣面无表情。
“萧君默,面对现实吧!”裴廷龙一脸得意,“一个男人犯了错却怪罪到女人头上,这得有多无耻!”
萧君默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裴廷龙,你一向自视甚高,可数月来却屡屡失手,一次次让我从你眼皮子底下逃掉;如今皇上派你来齐州监视齐王,可你来了这么多天,却一直处于被动状态,根本没想出任何办法扭转危局。你自己说说,你配当这个玄甲卫右将军吗?你对得起朝廷给你的高官厚禄吗?就算你今晚抓了我,可齐州城一旦变天,你恐怕也自身难保了,到头来无非是跟我死在一块而已,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裴廷龙显然被戳到了痛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道:“即便如此,那也是你死在我前头!而且你死了是罪有应得,我死了就是光荣殉职!”
“你就这么自信,我一定会死在你前头?”萧君默嘴角仍然保持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泛起一丝狡黠的光芒,同时右手微动,突然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裴廷龙终于从这声响指中察觉到了危险,唰地抽出佩刀,下意识环顾了周遭一眼,刚要给薛安等人下令,忽然,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齐王府兵分别从前面的柏树园和后面的藏书楼蜂拥而出,冲进庭院,对玄甲卫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紧接着,大成殿的殿门訇然打开,曹节等人打着火把、提着灯笼,簇拥着齐王李祐大步而出,然后走过宽阔的露台,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裴廷龙等人。
一时间,局面彻底反转。
除了桓蝶衣之外,裴廷龙和玄甲卫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第二十二章 夜宴
李祐背着双手,不无得意地大笑了几声,道:“裴廷龙,你到齐州这么些天了,也没来跟本王打声招呼,未免太不懂规矩了吧?”
裴廷龙和薛安对视一眼,无奈地意识到自己果然掉进了萧君默所做的局中,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萧君默怎么会跟齐王李祐搞到了一起。
“殿下,卑职奉圣上之命,暗中调查长史权万纪和您之间的矛盾纠纷,为此不便与您公开见面,还望殿下见谅。”裴廷龙俯首,躬身一揖道。
此时齐王尚未公然造反,他也只能以尊卑之礼相见。
“哦?那你都调查出什么结果了?”李祐斜着眼问。
“回殿下,卑职经过一番细致调查,发现权万纪对您的指控多属子虚乌有,故而已经暗中派人将他押解回京,由圣上和朝廷发落。”
“是吗?”李祐呵呵一笑,“这么说,本王还得感谢你帮我洗清冤屈了?”
“这是卑职职责所在,殿下不必言谢。”
“既然你已经查出权万纪在诬告我,那你就更应该来向本王禀明实情,可你却偷偷把他送回了长安,这不合规矩吧?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齐王吗?”
“回殿下,玄甲卫行事,向来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卑职也只是按照本卫的惯例办事,并非有意欺瞒殿下。”
“呵呵,裴廷龙,你的口才还真不错,怪不得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从三品的将军,看来也不全是凭你那个姨丈的裙带关系嘛!”
听着齐王的冷嘲热讽,裴廷龙心中自然极为愤懑,可眼下受制于人,也不敢发作,只好硬着头皮道:“殿下谬赞了,卑职只是实话实说,谈不上什么口才。”
“好了,闲言少叙。既然你现在跟本王见面了,那就随本王回府吧,也让本王尽一尽地主之谊。”
裴廷龙面露难色:“多谢殿下好意,但是卑职现在刚刚抓捕到一名逃亡已久的朝廷钦犯,必须立刻将他押解回京,所以……”
“钦犯?你指的是萧君默吗?”
“正是。”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萧郎现在是本王的座上宾,岂能随你回京?至于他钦犯的身份嘛,本王自会向父皇上奏,请父皇赦免他。”
裴廷龙一愣,越发想不通齐王为何要护着萧君默:“对不起殿下,赦不赦免是将来的事,至少目前萧君默还是钦犯,卑职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这么说,你是不想给本王面子了?”李祐脸色一沉,“既如此,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此言一出,正在紧张对峙的双方人马顿时躁动了起来,有三名站在最外围的玄甲卫甚至跟齐王府兵交上了手,转眼便砍倒了六七名府兵。正在这时,从庭院四周的高处竟然同时射来数十支利箭,顷刻便将那三名甲士射成了刺猬。
裴廷龙等人大惊失色,定睛一看,无论是大成殿、戟门还是东西两庑的房顶上,居然全都埋伏着弓箭手。
“裴廷龙,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跟齐王殿下合作吧。”萧君默开口道,“现在,不仅是这庙里的数百名府兵和近百个弓箭手围着你们,孔庙之外,至少还有三千名士兵封锁了四面八方的所有街道。你若是顽抗,只能害弟兄们白白丢掉性命,这又是何苦呢?”
裴廷龙未及答言,桓蝶衣忽然一脸义愤地抢着道:“萧君默,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奸计,都怪我瞎了眼!”说着竟拔刀出鞘,抢上前去急攻萧君默。裴廷龙原以为她是和萧君默串通好了,见状不禁又有些迷惑。可此刻情势危急,已不容细想。他迅速给了薛安一个眼色,然后同时出招,三人一起对萧君默展开了围攻。
既然眼下萧君默已经与齐王联手,那就只有挟持他才机会突出重围。
与此同时,罗彪、红玉等人也纷纷与府兵打了起来,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萧君默以一敌三,却显得从容不迫、游刃有余。他一边接招一边道:“裴廷龙,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现在投降,说不定齐王还能赏你个一官半职。”
裴廷龙恼羞成怒,挥刀急刺,也不知桓蝶衣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在眼前晃了一下。裴廷龙怕误伤她,赶紧收刀。就在这个间隙,萧君默突然出招,将他手上的刀撞飞了出去,旋即把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薛安和桓蝶衣大吃一惊,同时愣在当场。
李祐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
“裴廷龙,还不叫弟兄们收手?”萧君默微笑道。
裴廷龙怒目圆睁,梗着脖子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