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回答你的问题。”

  桓蝶衣脸色一沉,直直地盯着她。楚离桑跟她对视,毫无惧色。两个人的目光绞杀在了一起,谁也没有眨眼。片刻后,桓蝶衣冷然一笑,解下腰间的佩刀,连同头盔一起扔给旁边一名黑甲人,然后对挟持楚离桑的二人道:“退下。”

  一名黑甲人一怔:“队正,大将军有令,务必以最快速度将楚离桑……”

  “我说了,退下!”桓蝶衣目光冷冽,口气严厉。

  两名黑甲人无奈,只好收刀撤到一旁。

  桓蝶衣又回头环视院子里的十几名黑甲人:“都给我听好了,谁都不许帮忙。”

  众黑甲人面面相觑。

  “听见了没有?”桓蝶衣厉声一喊。

  “得令!”众黑甲人慌忙答言。

  桓蝶衣这才转过脸来,看着楚离桑:“来吧,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楚离桑粲然一笑:“桓队正可想好了?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输了就不好看了。”

  桓蝶衣像男人一样扭动了一下手腕和脖子,冷冷一笑:“别耍嘴皮子功夫,出招吧!”

  楚离桑身形一动,右掌立刻劈向桓蝶衣面门。桓蝶衣侧身躲过,对着楚离桑当胸就是一拳。楚离桑左掌一挡。啪的一声,二人各自震开数步……

  太极宫两仪殿,李世民端坐御榻,神色有些阴沉。

  下面并排站着五个大臣: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侍中长孙无忌,中书令岑文本,吏部尚书侯君集,民部尚书唐俭。

  “知道朕今夜召尔等入宫,所为何事吗?”李世民声音低沉,目光从五个人脸上逐一扫过。

  五人面面相觑,都不敢答言。

  “这几日,朕仔细回想了一下,你们这五个人,都曾经在不同场合,向朕举荐过一个人,说此人忠正勤勉、老成干练、斐有政声,是不可多得的能臣。朕听信尔等之言,把他放在了洛州刺史这么重要的职位上,其结果呢?此人不仅贪赃枉法、鱼肉百姓,而且胆大包天,竟然策划并参与了对辩才的劫夺,导致了甘棠驿血案,实属罪大恶极!尔等作为他的举荐人,现在有何话说?”

  按照唐制,五品以上官员通常由三省六部长官推荐,然后由皇帝直接下旨予以任命,称为“册授”;六品以下官员则须通过吏部考试,合格后才能出任,称为“铨选”。杨秉均是从三品的官员,显然由皇帝亲自册授,然而出了事情,举荐人肯定要担责,不可能把罪责推给皇帝。

  “启禀陛下,臣有罪!”房玄龄率先出列,“臣当初被杨秉均的巧言令色所蒙蔽,未经细查便向陛下举荐,罪无可恕,还请陛下责罚!”说着官袍一掀,当即跪了下去。

  “陛下,臣也是误信了官场传言,臣亦有罪!”长孙无忌也跟着跪下了。

  紧接着,岑文本、侯君集、唐俭三人也同时跪下,纷纷请罪,所说的理由也大同小异,无非是识人不明、偏听偏信之类。

  “这么说,你们都只承认被人蒙蔽,而不想承认其他原因喽?”

  “回陛下,臣方才所言确属实情,并无其他原因,还望陛下明鉴!”房玄龄道。长孙无忌等人也纷纷附和。

  “难道,就没人收了杨秉均的黑心钱?”李世民玩味着五人的表情。

  众人尽皆一惊,纷纷矢口否认。

  李世民又环视他们一眼,淡淡一笑:“好吧,既然都这么说,朕便信你们这一回。岑文本。”

  “臣在。”

  “你即刻拟旨,因尔等五人识人不明、所荐非人,致朝纲紊乱、百姓不安,为严明纲纪,特罚没尔等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臣领旨。”

  “朕这么做,尔等可有异议?”

  这样的处罚摆明了就是从轻发落,众人岂敢再有异议?于是众口诺诺,无不打心眼里感到庆幸。

  李世民看着他们,暗自冷笑了一下,道:“玄龄、无忌留下,其他人可以下去了。”

  岑文本、侯君集、唐俭三人行礼告退。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不禁交换了一下眼色,心里同时敲起了鼓,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离桑和桓蝶衣你来我往,已经打了数十回合,却依然不分胜负。

  绿袖和十几名玄甲卫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都替她们干着急。

  “楚离桑,你就算赢了我也没用,我照样抓你去长安!”桓蝶衣一声轻叱,拳脚呼呼生风,攻势凌厉。

  楚离桑一边轻盈躲闪,一边冷笑道:“说得是,我输赢都一样,所以我输得起。可你呢?你输得起吗?”

  “不就是丢个面子吗?有什么输不起的?”桓蝶衣一边全力进攻,一边怒道,“面子几文钱一斤?”

  “此言差矣!”楚离桑瞅个破绽开始反击,接连出腿扫向对方下盘,“您是堂堂玄甲卫队正,又不像我们平头百姓,岂能不要面子?!”

  桓蝶衣闻言,越发气急,一个不慎,被楚离桑扫中右腿,顿时向前扑倒,所幸她反应敏捷,就地一滚,然后单腿跪地,才没有摔个狗啃泥。绿袖忍不住发出欢呼,被一旁玄甲卫厉声一喝,慌忙把嘴闭上。

  楚离桑看着桓蝶衣,嫣然一笑:“桓队正快快请起,小女子可受不起你这份大礼!”

  桓蝶衣这才意识到自己状似跪地行礼,顿时恼羞成怒,飞身而起,双手像鹰爪一般抓向楚离桑,攻势比刚才更为凶猛。

  楚离桑心中一凛,再度转入守势,但稍一愣神,左脸便被桓蝶衣的指尖抓了一下,立时现出一道血丝。

  桓蝶衣得意一笑,攻势不停,嘴里大声道:“楚离桑,你这么标致的脸,被我抓坏就可惜了,还是认输吧!”

  楚离桑怒,索性不再一味防守,换了个套路与她展开对攻。

  双方的打斗愈发激烈起来……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被赐了座位,李世民的脸色也已较方才有所缓和。

  “留你们二位下来,是想跟你们谈一桩旧事。”李世民看着他们,“还记得十六年前吕世衡留下的那几个血字吗?”

  “当然记得!”长孙无忌抢先道,“臣至今记忆犹新。”

  房玄龄若有所思,却未答言。

  “想必你们也都明白,朕这些年广为搜罗王羲之真迹,就是想破解吕世衡留下的血字之谜,而千方百计寻找辩才,目的也是在此。”李世民缓缓道,“现在,虽然辩才三缄其口、只字不吐,《兰亭序》真迹也尚未找到,但通过甘棠驿一案,朕已经破解了一部分谜团。”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当年吕世衡留下的‘天干’二字,其实是‘天刑’。这一点,想必二位也早就猜出来了,只是,你们可知这两个字的出处?”

  二人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李世民扭头,给了侍立一旁的赵德全一个眼色。赵德全会意,当即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兰亭集》,将书卷展开,平摊在李世民面前的书案上。

  “你们可以凑近看一看。”李世民道。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赶紧凑到书案前,凝神一看,发现是一首颇长的五言诗,诗中有两处地方赫然被朱笔打了两个醒目的圆圈,诗文是:体之固未易,三觞解天刑。方寸无停主,矜伐将自平。

  虽无丝与竹,玄泉有清声。虽无啸与歌,咏言有余馨。

  一个圆圈正打在“天刑”二字上,另一个圆圈打在“玄泉”二字上。

  原来这正是“天刑”二字的出处!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恍然大悟,不禁对视一眼,但“玄泉”二字为何也做了记号,他们则全然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