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话由里奈说不出口,因为她觉得自己一旦启齿,就无法和伸吾在一起了,虽然不希望他成为杀人犯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某日,正当她为此事烦恼不已的时候,长冈修在路边叫住了她。由里奈见对方是个陌生人,一开始并不想搭理他,可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停下了脚步。

“深更半夜的,你和古芝君两个在干什么?”

面对张口结舌的她,长冈笑着递上名片,“对不起,”他道歉道,“出于某个原因,我一直在监视古芝君。他一下班就离开工场,吃完饭后,过了一会儿又会再回来。接着你就出现了,两人再结伴外出。别人觉得奇怪也是很正常的吧?”

由里奈抬眼看向他,“你说的某个原因指的是什么?”

长冈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是关于他姐姐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他姐姐的死因。”

由里奈默然不语,“我们去一个能慢慢聊的地方吧。”长冈邀请道。

于是两人进了一家咖啡店,面对面坐下后,长冈开始讲述自己的情况。对某项公共事业产生了疑问,想要揭发各种不正当的内幕,作为第一步,他打算公开某位议员的桃色丑闻。

“那位议员是谁?桃色丑闻中的女主角又是谁?这些你都知道了吧。”

面对长冈的询问,由里奈点了点头。

“是从他那儿听说的?”

“没错。”

“他确信自己姐姐的死是由那个人造成的吗?”

“是的,因为他掌握了证据。”

“证据?真的吗?”长冈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

“是真的,他给我看过。而且,如果不确信的话…”说到这儿,由里奈闭起了嘴巴,犹豫着是不是还要说下去。

“什么?如果不确信的话又怎么样?他打算干些什么吗?”

面对对方的追问,由里奈暗自后悔,自己不要那么多嘴就好了。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也许可以借此打消伸吾的念头。

“那篇报道会立刻刊登出来吗?”她问。

“报道?”

“就是那篇桃色丑闻的报道啊,会立刻发表吗?”

长冈缓缓摇头,“现在还不行,因为我手里没有证据。不过,如果我能弄到你看到过的那些证据的话,又另当别论了,可以立马就发表。”

由里奈的头脑中各种思绪纠结成一团。如果将大贺仁策的丑事公布于众,或许能够平息几分伸吾的怒气。而且,要是大贺被逮捕的话,就没有杀他的机会了。

“如果你能和我约定立刻就写成报道发表的话,我可以给你看证据。”

“真的吗?”

“请你尽快写好报道,因为没有时间了。”

长冈一脸怀疑的表情,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里奈深呼吸了一下,暗自下了决心,只能相信这个名叫长冈的人了,她把伸吾的复仇计划向他和盘托出。

三天后,在同一家咖啡店,两人再次见面。由里奈拿出一个USB放在桌上,USB里存有从伸吾的电脑中偷偷拷贝出来的录音以及其他证据。

“我会好好保管的。”说着,长冈修收起那个USB,“昨晚的实验我看到了。”

“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嘛…太厉害了!”长冈的感想极其简短,听起来让人感到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其他词汇了。

前一天晚上,伸吾进行了轨道炮的试射实验。靶子是位于东京湾填海区的一个仓库的墙壁,是从对岸的堤坝上发射的,由里奈事先把这一计划告诉了长冈。据长冈说,他站在仓库旁拍摄下了墙壁被射穿的场面。

“被那东西射中的话,恐怕毫无抵挡之力吧。”

“我希望能阻止他,无论用什么办法。”

听了这句话,长冈用真挚的目光看着由里奈,“明白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拜托了。”由里奈低头道谢,现在她能够倚仗的人只有长冈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长冈被杀了。由里奈惊恐万分,她下意识地觉得长冈的死与自己交给他的那些证据有关。

能够商量的人只有一个。她明知会被责怪,还是向伸吾说出了实情,也顺带说出了自己这么做的理由——我不想让伸吾君成为杀人犯。

伸吾并没有生气,反而向她道歉:“让你为难,真是对不起…我没有发现你竟然如此苦恼。最初,长冈先生是想从我这里打听关于姐姐的情况,但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所以他才找上了由里奈你吧。我不知道他会跟踪我,真是太不小心了。照这样下去的话,警察很快就会盯上我的。一旦他们开始监视我的行动,那我的计划就泡汤了——我必须想出对策。”

“你打算怎么办?”

伸吾稍一思索,“只有销声匿迹。”他回答,“今晚进行最后一次试射实验。在天亮之前我要重新调试轨道炮,然后必须找个地方藏身。总之,公司那里我决定先请一段时间的病假。”

“你有可以去的地方吗?”

“总会有办法的。我手边还有不少钱。姐姐买了生命保险,我获得了一笔赔偿金。”

由里奈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这个…”伸吾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进行的最后一次试射实验以失败告终——不!从确认性能这个意义上来说是成功的,却没有守住不能让别人看到这一大前提。原本打算射击隔着河放置在对岸堤坝上的一只纸箱,可周边的灯光太暗,实际进行试射时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即便如此,伸吾认为那里是禁止入内的区域,应该不会有人,还是试着发射了轨道炮,结果却突然腾起一簇火焰。由于距离太远,他们两人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翌日看了晚报,才了解到其实那里停放了一辆摩托车,而且被射中了。好像没有人因此而受伤,由里奈这才放下心来。但是这种心情却再也无法与伸吾分享了,因为从那天早晨起,他就没有再来公司上班。

结束了最后的试射实验,回到工场时,伸吾第一次吻了她。

“谢谢你帮了我那么多。”凝视着由里奈的眼睛,他说。

“一定要再见面!”

“嗯,能再见到你该有多好…”

“请你和我约定,一定要再见面!”

伸吾却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他只是落寞地微笑了一下。

18

听到敲门声,大贺坐在椅子上应了一句,“请进。”门开了,露出鹈饲那张精明的脸。

“刑事部长回去了。”

“是吗?”大贺答道,“真叫人为难啊,我已经清清楚楚地拒绝了。”

“还是希望您能暂缓出席吗?”

“他说希望我能在室内致辞。尽说蠢话!奠基典礼肯定是在户外举行的嘛,那么致辞也应该是在户外啊。”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对他说,如果知道嫌犯是谁,只需要严密警戒就行了。堂堂大贺仁策怎么可能会因为害怕区区一个毛孩子而落荒而逃?”

“您说得没错。”

“明天我会按照预定去现场,就这么说定了!”

“明白了。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会按预定去接您的。”

“嗯,拜托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鹈饲微微鞠躬,随后向门口走去。正在此时,大贺叫住了他,“喂,那时的判断看来没有错。”

鹈饲细长的眼睛只是稍稍睁大了一些,“那是理所当然的。先生您选择了一条最佳路线。正因为如此,时至今日才会没有发生任何问题。而且,从明天起就应该一帆风顺了吧。”

大贺点点头,“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请您安心休息吧。”鹈饲再次恭谨地低头,之后离开了房间。

大贺拉开办公桌的抽屉。里面藏着几块巧克力,他拿出一块,剥开包装纸,放进嘴里。大贺嗜酒,对甜食也情有独钟。

和古芝秋穗交往了大约两年,是大贺强行说服她的。因为秋穗是专任记者,因此两人得以时常见面,但幽会的话一个月只有一两次。常去的宾馆有三个,其中之一就是那家。

那天晚上,从一开始起,秋穗的样子就很不正常。脸色苍白,看起来很不舒服。刚喝了一口啤酒,就说肚子痛,而且痛得不同寻常。

大贺打电话给秘书鹈饲,简要地告知情况,询问他该如何做才好。

请立刻离开房间——这就是鹈饲的回答。

“不用联系医院吗?”

“千万别那么做。也请不要打电话到宾馆的前台去。”

“为什么?”

“因为如果那么做了,先生您就不得不留在那里。”

“我打完电话再离开不就行了?”

“不行!要是您打了电话,却不留在现场的话,之后事情万一曝光,有人指责先生您有婚外恋,那到时候就无法申辩了。先生并没有发现有异常现象,离开了房间,古芝小姐的情况恶化是发生在先生离开之后。所以,先生没有向任何地方打电话——应该把事情设计成这样一种情况。”

大贺理解鹈饲为什么会这样说。为了隐瞒和秋穗的关系,自己不在房间内才是更好的选择。即便婚外恋败露,也绝对不能让世人知道自己从现场逃跑的事实。

“但是,这个女人也许会死。”

“万一产生这种结果…”鹈饲语气漠然地说,“也没有办法。因为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孤身一人,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知道了。”大贺说着挂断了电话。按照鹈饲说的那样马上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他得知秋穗的死讯。听说是死于宫外孕,大贺的感觉非常复杂。秋穗对于怀孕一事缄口不言,可能她自己还不知道吧。

因为听说警察开始调查此案,大贺决定预先排兵布阵。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和辖区警察署的署长是老相识,只要拜托对方撒手不管就行了,至于理由之类的根本无需多言。

之后不久,他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对方自称是警视厅的,想要询问一下自己和秋穗的关系。他在电话中危言恫吓,之后对方便不再打来了。

他渐渐地忘记了古芝秋穗,现在又有了新的情人。

大贺听说秋穗有一个弟弟,他记得秋穗曾经因为奖学金的事来找自己商量过,那个弟弟似乎正在计划向自己报仇。

大贺笑了。他想问问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你觉得希特勒难道会害怕报复吗?

19

打开玄关大门,一个看似家庭主妇的女子出现在门口。草薙向她出示了警视厅的证件。

“百忙之中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正在巡逻,请予以合作。”

“是什么事?”中年妇女惴惴不安地问。

“希望您能允许我们看一下停放在府上车库内的汽车,可以让我们查看一下汽车内部吗?”

“是我们家的车吗?那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