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他之外的两名员工中的一个正在账台边低头干着什么。大概在鼓捣智能手机,另一个则呆站在滑板柜台边,看到矶谷进来了,立马站直说了声“早上好”,只有这声寒暄听着还有些精神。

“感觉怎么样?”

“这个嘛…就这种感觉。”耳朵上戴着两只耳环的职员一边挠着头一边环顾店内,虽然打出了大减价的宣传名号,但除了那对父子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客人了。

“在网上也做了广告,没有效果吗?看来钱全打水漂了。”

“的确有这样的感觉,哈哈哈。”戴耳环的职员笑道。矶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慌忙用手掩住嘴巴。

两年前,矶谷开办了街头运动用品专卖店“Cool X”,专营滑板、轮滑鞋、旱冰鞋、BMX和系列附属用品以及运动鞋、运动服。开张伊始,专卖店呈现出一片繁荣盛况。热爱街头运动的年轻人自不待言,连喜欢嘻哈舞以及音乐的年轻人也趋之若鹜。

然而,不久之后,商店渐渐门庭冷落,原因不明。改变了店内的装潢以及商品的陈列方式,却没有效果。

是因为人口减少了——这是矶谷得出的结论。儿童以及年轻人的数量都在减少,其中经常运动的人口就变得更少了。是电子游戏和智能电子产品的缘故,矶谷这样认为。孩子们也好,年轻人也好,都只在虚拟世界中游戏,从一开始就没有到室外活动身体玩耍的念头。

不过,若菜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她认为是经营方法不善。

“其他店的生意都不错。我问了一下,开这种店还是需要努力经营的。员工的雇用也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其他店的员工中有不少拥有与街头运动高手不相上下的能力。而‘Cool X’的职员,只是对这项运动略有兴趣,我想那样的话,爱好者们是不会来的吧。”

听到妻子这番话的时候,矶谷非常愤慨。“你自己的古玩店经营得只比我好一点点而已,别把我当傻瓜来训!”他反驳道。于是,若菜沉默了。

山下走了过来,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

“刚才的客人没抓住吗?”矶谷问,“我看着像是爸爸要给儿子买一辆自行车。”

山下摆了摆手,“不是的,儿子已经有一辆BMX自行车了。听爸爸说儿子经常去公园骑行,在比赛中也常获得不错的名次。反正只是为了夸耀才进店里的,光看不买的那种客人。我随便敷衍两句,把他们打发走了。”

矶谷咂了咂嘴,“难得搞一次促销,只来了这么一点客人吗?”

“唉,经济不景气啊…”山下假惺惺地感叹道。

此时,矶谷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怀着戒心接通了电话,对方是警视厅的草薙。

“百忙之中前来打扰,真是对不起。实际上我有两三件事想问一下您,可以在什么地方见个面吗?”

“没关系,是关于什么的?”

“那个嘛…见面之后再说。在哪里见面好呢?选一个对矶谷先生比较方便的地方吧。”草薙的口气特别客气,这一点让矶谷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见面的地方选在了一家自助式的咖啡店。矶谷到了之后,发现草薙已经坐在店内靠里侧的座位上。轻轻地颔首致意后,矶谷买了一杯大杯的咖啡,走到草薙桌边。

“突然把您叫出来,不好意思。”草薙起身,低头鞠躬。

“不用客气。”简短回答后,矶谷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前几天辛苦了。刚才接到帝都大学的电话,说是今天还要再进行一次测试。会使用您收集的照片。”

“啊,是吗?”

矶谷回忆起在帝都大学进行实验的情形。一流大学的学者一本正经地研究心灵感应,真是出乎他的想象——若菜两姐妹的心灵感应竟然如此强烈吗?

“说起来,难为您收集了这么多照片。您是怎么收集来的?”

“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有些是从之前拍的照片中挑选出来的,有些是让别人新拍的…”

“新拍的?挑选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标准,就是我在平时我或若菜经常出入的场所拍的。”

“不过,也有些很少见面的人吧?”

“那种情况的话,我就先打电话过去,然后再去拍摄。”

“大家都很合作啊。”

“我说是因为要拍摄广告,所以需要大量的脸部照片。也有人怀疑,但在我的一再恳求下还是让我拍了。”

“原来如此,看起来还真不是件轻松的活呢。”

“这不都是为了若菜嘛,算不了什么。哦,对了,您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草薙把手插入外套的内侧,问道:“您知道六本木的‘BALUT’吗?是家有台球桌的酒吧,听说您经常去。”

矶谷的体内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他拼命忍住,不把那阵心悸流露出来。

“那家店有什么问题吗?”

“那家店的相关人员您也都拍下来了吗?”草薙的手依然放在外套的里侧。

“嗯,都拍下了,所有店员的脸部照片应该都储存在那个USB里面了。”

“的确有店员的照片,也有几张常客的照片,但好像不是全部。”

矶谷想要咽一口唾沫,无奈嘴里干得都快冒烟了,“…您是什么意思?”

“您认识一个名叫后藤刚司的男人吧,是BALUT的常客,和您好像也很熟。”草薙从外套内侧掏出一张照片,是一张光头男子的正面照,“就是这个人。”

“啊…我的确认识,不过说不上熟悉…”

“是吗?真奇怪啊。据店员说,你们好像常常在一起玩。”

矶谷猛然感觉一阵恶心,连忙用手捂住嘴,全身冷汗直冒。

“为什么?明明关系很亲近,为什么没有把这个人的照片拍下来呢?那个USB中好像没有啊。”

“那是因为没机会见面,所以…”

“但您应该知道他的电话吧?刚才您不是说,在无法见面的情况下,会主动去见人家吗?”

矶谷低下头,默不作声,他想不出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

“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草薙说,“这个男人,是光头吧?而且,胡子也剃得像鸡蛋那么干净滑溜。不过,据说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一头金发,而且满脸都是胡碴。可就在最近,他把头发和胡子都剃掉了——您觉得这是为了什么?”

矶谷觉得眼前的世界慢慢暗了下来,这种感觉应该就是绝望吧,他无比客观地想到,都是那个家伙的缘故,矶谷的脑海中浮现起后藤胡子拉碴的脸。因为他没有干净利落地杀掉若菜,才会造成眼下的局面。

“前几天,这个男人因为犯了轻微的罪行而被捕了,警方搜查了他的住宅。您猜发现了什么?沾有血迹的皮夹克。分析了血迹之后,发现和矶谷若菜,也就是您妻子的血液特征相同。现在正以杀人未遂的嫌疑对他进行审讯,他本人招供是受人所托才杀人的。”

矶谷的两旁同时有人影出现。一抬头,两个男子站在他身边,把他夹在当中,来人似乎是刑警。

“接下来的话还是去警察署说比较好。”草薙的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欢欣雀跃。

7

“真是对不起。”在刑警办公室一角的接待处,御厨春菜深深地低下头。

“能不能请您从头说起?不对,那个…”草薙愁眉苦脸地挥了挥手里的圆珠笔,“应该说我也不知道所谓的从头具体指的是什么时候。”

嗯,春菜点点头,“是距今两个多月前吧,我因为工作关系,来了东京,趁此机会和姐姐见了面。”

“请等一下。之前我询问您的时候,您可是说这一年中两人没见过面呀。”

“对不起,我说谎了。”她再次彬彬有礼地低头致歉。

草薙叹了口气,“那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的。”春菜静静地说,“被袭击了。”

草薙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是谁被袭击了?”

“我。”

接着春菜带着满脸真挚的表情开始了叙述。

那一天,矶谷若菜在家,她经营的古玩店由于内部装修而正在停业。春菜一和她联络,她马上说请到我家来。所以,春菜在途中买了蛋糕,去了松涛的姐姐家。

若菜开心地迎接好久不见的妹妹,说丈夫知宏出差,今天不回家,妹妹可以住在自己家里,春菜决定听从姐姐的意见。

案件发生是晚上六点左右。受若菜的拜托,春菜正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矶谷家的院子在房子背后,从大街上是看不见的。虽然屋后还有其他住宅,但围墙很高,所以无需担心会被路人窥探到院内的景象。

正当春菜用洒水壶一盆一盆为花浇水的时候,突然,她的头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视野变得一片漆黑。

比起恐惧,吃惊的感觉更强烈。她一直认为家里只有自己和姐姐两个人,应该是若菜的恶作剧吧。

“别闹了,若菜。”春菜笑盈盈地说道。

下一个瞬间,她被猛地撞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发生什么事了?春菜全然不知。

拿下头上罩着的东西,原来是一只黑色的塑料袋。春菜环顾四周,院内空无一人。不过,她觉得自己的视线余光似乎捕捉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嗖的一下消失在围墙的那边。

春菜碰到自己的上臂,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那里曾被用力紧握过。

怎么回事,刚才——

回到房间内,春菜看了看厨房,若菜正在做饭。她看见妹妹进屋,问了声:“怎么了?”

“没事。”春菜回答。她无法清楚地说明情况,又不想让姐姐为自己担心。说到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姐妹两人吃着饭,热烈地谈论往事,忐忑不安的情绪渐渐消退了。也许是被风吹走的塑料袋偶然间蒙住了自己的脑袋吧,所以自己才惊慌失措地摔倒在地,感觉好像被谁撞倒了——她决定就这样想。事实上,自己也没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当春菜在浴室脱下衣服时,看着镜中映出的身影,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两条上臂上都留下了清晰可见的淤青。如果仅仅是摔倒,应该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感到手臂被抓住看来并不是错觉。

真的是被某人袭击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嫌犯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

考虑到这里,春菜脑中灵光一闪。

也许嫌犯本来是打算袭击若菜的,但因为春菜说了句“别闹了,若菜”,所以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这才慌慌张张地离去——这样想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嫌犯的目的就既不是劫色也不是劫财。

把黑色的塑料袋套在若菜的头上,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呢?绑架吗?不对!侵入那个院子并不难,但扛着一个人再逃出去就不那么容易了。那个时间段,周边还是有人的。

那答案只有一个了,嫌犯的目的是要夺取若菜的生命。但到底是谁策划了这起事件?

想着想着,春菜发现了几个疑点。这一天本来若菜是要去古玩店上班,不在家的。那么,嫌犯肯定知道她的店临时停业这一情况。而且,嫌犯是瞅准了她在院子里的时机,所以极有可能掌握了女主人在休息天黄昏浇水的习惯。满足这些条件的人,春菜只能想出一个——矶谷知宏。

说心里话,春菜原本就对那个人印象不佳,但并没有具体的理由,只是出于所谓的直觉。若菜第一次为他俩作介绍的时候,她记得自己在心中叹息,啊,原来是这么一个人呀。

似乎是在双胞胎中常有的事,春菜和若菜各方面的喜好都如出一辙。食物、服装、首饰——对方会选什么?不用看脸色,也能推测出来,因为肯定和自己一样。

然而,仅仅在异性的喜好方面,两人截然不同。具体点讲,就是姐妹两人都喜欢善良温柔的男性,但对善良温柔的感受却不尽相同。春菜喜欢沉默、憨厚的类型,而若菜则偏爱能言善辩、人才出众的男性。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可在春菜的眼里,若菜的对象往往显得轻浮油滑。事实上,若菜之前交往的男性,尽是些无论在金钱上还是其他各个方面都占尽她便宜的人。对于这点,春菜也曾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疑问,但若菜却回答:“这个我自己也知道,不过每当看到那种类型的男人,就总是不忍心不管他。”

自然,矶谷知宏也被春菜归于那一类型之中。因此,听到两人要结婚时,她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担心若菜是不是能得到幸福。春菜姐妹俩从父母那儿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她觉得这才是矶谷的目标。

姐姐结婚后,一眨眼三年过去了。究竟生活得怎么样,确切的情形春菜并不知晓。因为若菜不怎么对她提及。若菜也知道妹妹对自己的丈夫印象并不太好,即便是那个晚上,两人也几乎没有谈及矶谷。

难道是夫妻两人之间出现了什么罅隙吗?这和白天发生的事情有关系吗?

面对自己的推理,春菜心绪不宁。她的想法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其他人尤其是若菜坦陈的,你的丈夫不会是想杀了你吧——自己该以何种表情向姐姐提出这个问题呢?而且,知宏有不在场证明,那天他出差去了冲绳。

最后,她什么都没有对若菜说,就此打道回府。若菜发现妹妹的样子有点不对劲,担心地询问她,可春菜坚持说自己只是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