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思索之后,草薙答道:“她拿出了念珠。”

“没错,她总是使用念珠来进行透视的仪式。”丽香也附和道。

“嗯,的确如此。”汤川取过放在旁边的一个塑料袋,坐在了操作台的另一侧,“那么,我就用这个来代替念珠吧。”说着,他从塑料袋中拿出一条金属锁链。

“那是什么?”

“向学生借的,是用来防止自行车失窃的链条锁,附近找不到念珠这东西——好吧,那我就像那晚一样开始表演了。”汤川将链条锁缠在手上,两掌相合,“草薙,请注意丽香小姐的胸前。”

“当真吗?请恕我放肆了。”

汤川忽地绽开双唇,放下了链条锁,一动不动地盯着草薙,“是贵署的间宫股长,名字是慎太郎吧?”

草薙顿时瞠目结舌,情不自禁地凝视丽香的胸口。

她取出黑色的信封,抽出里面的名片。仔细打量一番后,将它放在了操作台上。名片正中赫然印着“间宫慎太郎”五个字。

“你是怎么做到的?”草薙问。

汤川缓缓伸出右手,手背向上,胳膊伸直后,翻转过来。在他的手掌中有一个一次性打火机大小的黑盒子,好像是某种装置。

“这是一种由超小型红外线相机与红外线灯组合而成的装置。打开开关,从灯里就会照射出红外线,并开始摄影,和夜间的监控探头一样。”

“红外线…”

“啊,那个,我听说过。”丽香说,“使用红外线相机拍摄的话,泳衣什么的就会被透视——不是接连发现过在海水浴场等场所进行偷拍的人吗?”

“你知道得很详细啊,的确如此。因为太阳光中含有红外线,所以在一定的条件下,会发生透视现象。因此,最近的泳衣开始采用红外线无法穿透的材质了。”

“这样我就放心了…咦?不过…”丽香将手放在胸前,“难道这件衣服也被透视了吗?”

汤川苦笑着摇摇头,“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要在一定的条件下。之所以泳衣有时会被透视,是因为有太阳光这个强烈的光源存在。在室内,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发生透视现象的。即便是在室外,只要不穿着像泳衣这样紧贴肌肤的服装,就完全不用担心会被透视。”

“是吗?太好了!”

“那么,这个玩意儿是怎么用的?”草薙指着照相机问道。

汤川的脸上浮现起意味深长的笑容,拿过那只黑色的信封,“秘密就在这只信封上。这个看起来是用玻璃纸或者塑料制作的,但实际上采用的是红外线滤纸。能够通过红外线,但可视光线却无法通过,所以…”汤川将名片塞进信封,“像这样把名片放进去的话,是完全看不见的,因为我们的眼睛只能对可视光线做出反应。不过,试着像这样投射上红外线的话…”他把刚才那个小小的装置贴近信封,打开开关。

“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啊。”草薙说。

“不要再让我重复了,我不是说过人类的眼睛只对可视光线产生反应吗?可是照相机的传感器不一样,特别是红外线相机。”汤川放下装置,拿起刚才那个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液晶屏,放在草薙面前。

“哇!”丽香发出一声惊叹,反而是草薙却一声不吭。

液晶画面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出间宫的名片,虽然有些暗,但名片上印刷的文字却清晰可读。

“那只相机拍摄到的图像就是这个吗?”草薙问。

“没错。这台相机除了能够投射红外线进行拍摄之外,还具备将图像数据通过无线方式传送出去的功能。我想爱子可能是从客人那儿接过黑色信封交给丽香小姐的时候,使用藏在手掌中的相机进行了拍摄吧。”

“不过,她是什么时候查看的显示屏呢?我觉得她没有那个时间啊。”

“所以,才需要念珠啊——你们可以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她从放在膝上的小手袋中拿出念珠,我想那个小手袋里可能放着显示屏吧。她装出要拿念珠的样子,其实是在确认显示屏上的图像。”

草薙闷哼一声,看着身边的丽香,“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如此。”

“可能吧。”她点点头,“那个魔术我看过好多遍,她总是在膝上放着小手袋啦小包包什么的,然后从里面拿出念珠。”

呼——草薙吐出一口气,“终于能结案了。不过,这种机器是从哪里弄到的呢?”

“这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通过邮购买到,自己再稍稍加工一下就行了。具体的改装方法可以在网上查到。”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但是,还是被你看穿了。”

“是你的话启发了我。你不是说爱子高中时代是生物社的,还很热心地进行了飞鼠的生态调查吗?我一下子有了灵感。飞鼠有夜行性,如果想要观察它的生态活动,就必须依靠红外线相机——我想爱子应该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就熟练地掌握了这种技术吧。”

“原来如此。那么,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她把西畑包里的物品都说对了,这背后又有什么玄机呢?那可是一只普通的包啊,是不可能被透视的呀?”

“你说的没错。不过,根本就没有透视的必要,重要的是确认包里的内容。”

“怎么确认?西畑不是说爱子根本没有机会看到包里的东西吗?”

汤川靠在椅子上,抱着胳膊,“他们两个人是在看电影,对吧?期间,包是放在哪里的?”

“电影院里是漆黑一片的…”刚吐出最后一个字,草薙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亮光,“对了,因为是红外线相机…”

“你好像终于发现了。只要在看电影的时候,把包偷偷地打开,用相机拍下里面的物品就行了。只需要一边保持面朝大屏幕的姿势,一边把拿着相机的手探入包里就可以了,并不是太困难。等离开电影院之后,再慢慢地确认显示屏。”

“原来窍门就在这里啊。”

“据说她曾经邀请过很多客人去看电影,是吧?”汤川问丽香。

“是的,她说什么电影都行。”

“想必她想创作出一个全新的魔术吧,因为那个名片的魔术只能在第一次来的客人面前表演。”

丽香的脸上蒙上一层阴云,“那孩子对工作太热心了…她一直很介意冲着她来店里的客人不多。”

这份工作还真是不好干呢,草薙再次在心中感慨。

“等一下——如果那样的话,爱子的确能看到包里的信封,但连信封里的东西也能…”

“恐怕是看不到的吧。”汤川用冷静的口吻说道。

“但她却对西畑说信封带有危险的香气,要是被别人发现的话就糟糕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汤川竖起食指,“这就是所谓的冷读术。”

“冷…原来是在这里用到的呀。”

“她其实并不知道信封里装着什么,但是看到对方反应过度,所以就意识到那一定是对对方有着特殊意义的信件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因此就反复使用模棱两可的、根据听者的心理活动怎么解释都行的问题,以此来推测信封内的物品——可以说她是想将学到的冷读术的技术灵活运用于现实生活中。”

“结果,西畑就认为她真的看到了信封里的东西。”

汤川露出钦佩的神色,点了点头,“在某种意义,可以说她做得过于成功了。”

草薙轻轻地摇了摇头,“什么意思?你是说她画蛇添足了吧?”

“爱子就是这么个女孩子。”丽香说,“服务精神旺盛,喜欢开玩笑。她总说想要让客人更愉快,想要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加讨人喜欢,想要知道客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着说着,似乎有一种情绪涌上了心头,她从包里拿出手帕,按在眼角上。

汤川的目光投向草薙他们身后,“她之所以会努力地干着陪酒小姐的工作,我想是因为您的影响吧。”

惠里子轻轻地倒抽一口气,“您的话是什么意思?”

“那应该是对父亲的一种嘲讽吧?”草薙问。

“不对。”汤川凝视着惠里子,“听说在她去东京的前一天,你们两个把写着各自真心话的纸张放进了黑色的袋子里,然后投入火堆烧掉了吧。”

惠里子眨了眨眼,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是藤泽先生告诉我的。”草薙回答,“藤泽智久先生。”

“啊。”惠里子了然地点点头,“正如他所说的,是有那么一回事。”

“当时您在纸上写的话…”汤川说,“是‘我会永远等下去’,是吗?”

惠里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双手掩住嘴巴,“您怎么会…”

“是那样的吗?”草薙问道。

她点了两下头,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汤川?”

汤川咧了咧嘴,“和名片的把戏一样,当时烧掉的那只黑色的袋子其实也是用红外线滤纸做的。把它放进火堆里会发生什么呢?因为火焰也能发出红外线,所以如果用相机拍摄下来的话,应该能够拍到里面的文字。即便是普通的相机,也可以进行某种程度的红外线拍摄。在黑袋子燃烧期间,她应该是使用手机上的相机进行了拍摄吧?”他询问惠里子。

“没错…也许吧,当时我只顾盯着火堆看了。”

汤川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草薙面前,“这张照片想必就是当时拍摄的照片的复印件。光这样看,的确很难看清楚,如果是液晶画面的话,应该可以看清这些文字。”这正是之前那张有着谜样文字的照片,“我试着用电脑解析对比度,来解读其他文字,结果发现那些字是‘我会永远等下去’——美香小姐当然也读出来了。”

“她也读出了这句话…”草薙吃了一惊,“是吗?是这样吗?”

“我想说什么,你好像已经知道了吧。”

草薙深深地点了点头,重新转向惠里子,“我认为在来东京之前,美香小姐想要了解一下您的真实心意,因此她安排了这么一个局。虽然她觉得您肯定会写下一些对她的怨言。因此,当她看见您写下的文字时,应该非常吃惊。虽然自己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但那个人却一点都不怨恨自己。同时,她也一定感到非常羞愧,自己竟然是这么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听藤泽说,美香小姐说过如果是现在这种情形,自己根本没法回家,也根本不想回家。藤泽先生认为美香是想和父母诀别,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们都错了。她之所以不回老家,并不是因为不想和父母见面,而是觉得自己没脸见您。她下决心要磨炼自己,直到自己能够堂堂正正地面对您,这张照片就是证据——您写的这句话,对她来说就是珍宝。就像汤川所说的,她之所以要当陪酒小姐,是因为想要以您的生活方式为榜样。”

惠里子颤抖的双手伸向那张照片。

“当时我写下的文字,美香看见了…”

“是的,她看清了您的所思所想。”

惠里子注视着照片,另一只手掩着嘴,“如果这样的话…要是我能早一点和她谈谈就好了。”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汤川站起身来,“喝杯热咖啡吧。”

惠里子的背微微地颤抖着,掩住双唇的指缝间传出了轻轻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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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汤川的名是汉字“学”,在日语中可念为“MANABU”或“GAKU”。

曲 球

曲球る

1

雨不间断地下着。进入十月之后,就一直是这样阴雨缠绵的天气。这就是所谓的秋日淫雨吧,男子小声咕哝道。

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男子一边厌烦地咂了咂嘴,一边摸索着拿过手机。“你好。”他面朝前方,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接听电话。

“啊,是我。”耳边响起妻子的声音。

“干吗呀!我在工作呢!”

前方的信号灯转成了红色,男子踩下刹车。

“我知道,但是有急事啊。仙台的姨妈打电话来,说还是希望我去灵前守夜,所以我得跑一趟,今晚就住在那儿了。”

男子撇了撇嘴,问道:“晚饭怎么办?”

“晚饭你得自己想办法了,也可以叫外卖呀。”

“那孩子们的便当呢?”

信号灯转成了绿色。男子提起踩在刹车上的脚,踏住加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