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和轻不轻率没有关系,而是要面对现实。」

「我认为她很面对现实啊。」

「哪里?那要不要打赌?你赌她开酒店成功,我赌她在当酒店小姐后,爱上一个坏男人,最后生下没有父亲的孩子,给周围人添麻烦。」

翔太倒吸了一口气,随即露出尴尬的表情低下头。

凝重的沉默笼罩室内,敦也也低下了头。

「听我说,」开口的是幸平,「要不要确认一下?」

「确认甚么?」敦也问。

「向她问清楚更详细的情况啊。我觉得你们两个人的意见都没错,所以,先问一下她,到底有多认真,然后我们再来考虑要怎么回她。」

「她当然会回答自己很认真,因为她认为是这样。」敦也说。

「不妨问她更具体的事,」翔太抬起头,「比方说,她希望经济怎样独立,为甚么不喜欢结婚得到幸福这个选择。她说以后想要自己开店,问她有甚么计划。就像敦也说的,开店做生意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问她这些问题,如果她无法回答清楚,我就会觉得她的梦想不切实,也会叫她辞去酒店的工作。你们觉得如何?」

敦也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虽然光问也没有用,但就这么办吧。」

「好。」翔太拿起原子笔。

翔太在写信时不时陷入思考,敦也看着他,不禁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刚才说,当酒家女久了,会爱上坏男人,最后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给周围人添麻烦──其实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正因为翔太他们知道他的身世,所以才闭口不说话。

敦也的母亲在二十二岁时生下他,父亲是在同一家店上班的酒保,年纪比母亲小,但是,在他出生之前,那个男人就失踪了。

敦也的母亲生下孩子后,继续在酒店上班。因为可能没有其它可以做的工作。

在敦也懂事时,母亲身旁就有男人,但敦也不认为他是自己的父亲。不久之后,那个男人也不见踪影。隔了一阵子,又有别的男人住进家里。母亲给男人钱,男人不工作。然后,那个男人也消失了,接着,又是另一个男人上门。这种事一次又一次上演,最后,就遇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常常莫名其妙地对敦也动粗。不,男人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敦也不得而知,甚至曾经在他小学一年级时,因为不喜欢他的脸而殴打他。母亲没有保护他,觉得儿子惹男人生气,是儿子的错。

敦也的身上总是有瘀青,他小心翼翼地不被别人发现。因为他知道,一旦被学校的人发现,就会把事情闹大,下场会更惨。

在敦也读二年级时,那个男人因为赌博遭到逮捕。几名刑警来到家中搜索,其中一名刑警发现身穿背心的敦也身上有瘀青,问了母亲原因,母亲说了很不合常理的谎,谎言立刻被拆穿了。

警察通知了儿童福利所,儿童福利所的职员很快就赶到了。

母亲对职员说,可以自己带小孩子。敦也至今仍然不知道,她当初为甚么会这么回答。因为之前曾经多次听她在电话中说,她最讨厌带孩子,早知道就不应该生下这个孩子。

职员离开了。敦也开始和母亲两个人一起生活,他觉得这样终于可以摆脱暴力的阴影了。

他的确没有再遭到殴打,但并不代表他开始过正常的生活。母亲比以前更少回家,只不过她离家时,既没有为他准备三餐,也没有留下钱,学校的营养午餐成为他三餐的唯一来源。即使如此,他仍然没有告诉别人自己面临的困境。他也不知道为甚么,也许是不喜欢被人同情。

季节变换,进入了冬天。圣诞节时,敦也始终都是一个人。学校开始放寒假,但母亲连续两周没有回家,冰箱里空无一物。

十二月二十八日,敦也因为饥饿难忍,偷了路边摊的串烤被抓。从寒假到那一天为止,他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所以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甚至不记得自己偷了东西。他之所以一下子就被抓,是因为他在逃跑途中因为贫血而昏倒了。

三个月后,敦也被送到孤儿院丸光园。

 

 

致迷茫的汪汪:

第二封信已收到。

我已经了解妳并不光是为了过好日子而去酒店上班。

妳打算以后自己开店的梦想也很了不起。

但是,我仍然怀疑妳只是因为去酒店上班后,被纸醉金迷的世界迷惑了。

比方说,妳打算如何筹措开店的资金?

妳打算花多少时间存够这笔钱?有没有具体的计划?

之后,又打算如何经营?开一家店需要雇用很多人,妳要去哪里学习有关经营的知识呢?

还是妳认为只要在酒店混几年,就自然会了解经营之道?

妳有自信这些计划会成功吗?有的话,是有甚么根据呢?

妳希望在经济上独立自主的想法很了不起,但是,妳不认为和有经济能力的对象结婚,迈向安定的生活,也是很出色的生活方式吗?即使不外出工作,在家里当先生的贤内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不也是很独立吗?

妳在信中说,想要报答父母,但并不是给他们钱才算是报恩。只要妳幸福,妳父母就会感到满足,就会觉得妳已经回报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虽然妳在信中说,如果不同意妳的观点,就不必理会妳的来信,但我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所以才写了这封信,希望可以听到妳坦诚的回答。

浪矢杂货店

 

「写得不错嘛。」敦也把信纸还给翔太时说。

「接下来就看对方怎么响应了,不知道她对未来有没有明确的计划。」

敦也听了翔太的话,摇了摇头说:「我认为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