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刑警就走了回来。一进门就问他:「现在想说了吗?」浩介低下头,刑警叹着气说:「还是不行吗?」

这时,另一个人走了进来,和刑警聊了一下。从他们谈话中,浩介得知他们正在比对全国失踪人口的资料。

浩介很担心警察会从学校方面下手。一旦向所有的中学打听,就会知道自己今天没去上课。虽然贞幸已经通知学校,全家要出国一个星期,但学校方面没有起疑吗?

天很快就黑了。浩介在接待室内吃了第二餐。晚餐是天妇罗丼,也好吃得不得了。

刑警对浩介束手无策,拜托他至少说出名字。浩介觉得那名刑警很可怜。

「藤川。」他小声嘀咕。刑警惊讶地抬起头,「你刚才说甚么?」

「藤川…博。」

「啊?」刑警慌忙拿起纸笔,「这是你的名字吧?怎么写?啊,还是你自己写吧。」

浩介接过刑警递来的原子笔,写下了「藤川博」的名字。

他隐约觉得自己应该用假名字。之所以会取「藤川」这个姓氏,是因为想起昨晚经过富士川休息站【注:藤川和富士川的发音都是「FUJIKAWA」。】,「博」这个字则是取自万博。

「地址呢?」刑警问,浩介摇了摇头。

那天晚上,他住在接待室,刑警为他准备了一张活动床。他裹着借来的毛毯,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刑警一见到浩介,立刻对他说:「现在来决定你的未来。看你要坦诚说出自己的身分,还是去儿童福利所,总之,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但是,浩介没有说话,刑警焦躁地抓着头。

「到底发生了甚么事?你的父母在干甚么?他们没发现儿子不见了吗?」

浩介没有回答,盯着桌面。

「真拿你没办法,」刑警终于投降,「看来你的遭遇很不同寻常,藤川博也不是你的真名吧?」

浩介瞥了刑警一眼,再度垂下双眼。刑警知道自己猜对了,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浩介就被送去儿童福利所。原本以为那里会有像学校一样的房子,去了那里,才惊讶地发现有点像欧洲的古老大宅。一问之下,才知道以前的确是私人的房子。只是房子真的很旧了,墙壁已经剥落,有些地板也翘了起来。

浩介在那里住了大约两个月。这两个月期间,很多大人找他面谈,其中还包括了医生和心理学家。他们想尽各种方法了解这个自称藤川博的少年的其实身分,但每个人都无功而返。最让他们不解的是,全国各地的警察分局都没有接获任何符合他特征的失踪人口报案,他的父母或是监护人到底在搞甚么──最后,每个人都在问这件事。

离开儿童福利所后,浩介被送去「丸光园」孤儿院。虽然远离东京,但和他之前住的地方只相距三十分钟的车程。他有点担心,以为自己的身分曝光了,幸好从那些大人的态度来看,应该只是那家孤儿院还有名额。

孤儿院位在半山腰,四层楼的建筑被绿意包围。孤儿院内有乳幼儿,也有开始冒胡碴的高中生。

「如果你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身分也没关系,但至少把生日告诉我。因为目前不知道你读几年级,就无法送你去学校。」戴着眼镜的中年指导员说。

浩介想了一下。他的真实生日是一九五七年二月二十六日,但如果说出真实年纪,恐怕很容易查到自己的真实身分,也不能虚报年纪,说得比实际年龄大,因为他根本没看过国中三年级的教科书。

最后,他回答说,我的生日是一九五七年六月二十九日。

六月二十九日──那是披头四来日本的日子。

 

 

第二瓶健力士也喝完了。「要不要再来一瓶?」惠理子问,「还是要换其它的酒?」

「嗯,好啊。」浩介看向放了很多酒瓶的酒柜,「那就给我一杯布纳哈本的纯酒。」

惠理子点点头,拿出喝纯酒的杯子。

店内播放着〈I feel fine〉。浩介正打算用指尖敲吧台打拍子,但立刻停了下来。

他环视店内,忍不住想,没想到这个小城镇上会有这种店。虽然之前浩介周围也有披头四的歌迷,但他自认没有人比自己更专业。

妈妈桑用冰凿把冰块凿碎,浩介看着她,不由得想起以前用雕刻刀做木雕的往事。

他在孤儿院过得还不错,不愁吃穿,也可以去学校读书。尤其是第一年,因为隐瞒了年龄,所以读书很轻松。

「藤川博」变成了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博」。只有最初那段时间,别人叫他的名字时,他无法及时反应,但很快就适应了。

他在那里没有朋友。不,应该说,是他刻意不交朋友。因为一旦交了朋友,就会忍不住想要说出自己的真名,想要说出自己的身世。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必须独来独往。由于他采取这种态度,所以也没有人主动和他交朋友。别人似乎觉得他很可怕,虽然没有人欺侮他,但他在孤儿院和学校都很孤立。

他从来不和其它人一起玩,却从来不感到寂寞。因为进孤儿院后,他找到了新的乐趣。那就是木雕。他经常捡一些树枝,用雕刻刀雕刻。原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雕刻了几样东西之后,就越来越乐在其中。动物、机器人、人偶、车子,他会刻很多东西,越是复杂,越高难度,就更值得挑战。他不画设计图,随心所欲地雕刻才能感受到真正的乐趣。

他把雕刻后的成品送给比他年幼的院童。一开始,他们对孤僻的「藤川博」送礼物感到不知所措,但拿到雕刻品时,个个脸上露出了笑容。因为他们很少有机会拿到新的玩具。不久之后,他们主动向浩介提出想要的礼物。下次我想要噜噜米。我想要假面超人。浩介响应了他们的要求,因为他喜欢看到那些孩子欢喜的表情。

几名指导员也渐渐知道浩介擅长雕刻。有一天,他被叫去指导室,院长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提议。院长问他想不想当木雕师。院长的一位朋友是木雕师,正在找接班人。只要在那里当包吃住的徒弟,应该可以去读高中的夜间部。

当时,浩介即将从国中毕业,孤儿院的人正在为他的未来烦恼。

差不多在那个时候,浩介终于办理了户籍手续。向家庭裁判所申请设立户籍许可后,终于核准了。

通常只有幼童遭到遗弃时,才会办理这项手续,很少会核准浩介这个年龄的案例。因为通常不会遇到当事人坚持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分,警方也查不到的情况,所以根本不需要办理这项申请。

浩介曾经见过家庭裁判所的人多次,他们也千方百计想要让浩介说出自己的身世,但他仍然采取和之前相同的态度,自始至终保持沉默。他一定受到极大的精神打击,导致失去了有关自己身世的记忆,所以,即使他想要说,也无从说起──大人们为他编了这样的剧本。也许是因为这样有助于处理麻烦的案子。浩介在中学即将毕业之前,终于有了「藤川博」的户籍,之后,很快就去埼玉县当木雕师的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