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个月前的报纸,报导了住在邻町的女人死亡的消息。报导中提到,有好几名民众目击一辆小型车从码头冲入海中。警方和消防队接获通报后,立刻赶往现场救助,驾驶座上的女人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但车上一名年约一岁的婴儿在车子落海后摔出车外,浮在海面上,被人发现后救起,竟然安然无恙,简直就是奇迹。开车的是一名二十九岁的女子,名叫川边绿,没有结婚。那辆车是她向朋友借的,说她的小孩子生病了,要带去医院。听邻居说,她没有外出工作,生活很困苦。已经积欠好几个月的房租,房东请她月底搬走。由于现场并未发现任何煞车痕迹,警方分析死者带着婴儿自杀的可能性相当高,正展开进一步搜索──报导最后这么总结道。

「这篇报导怎么了?」贵之问。雄治痛苦地眯起眼睛回答说:

「就是上次那个女人。上次不是有一个女人写信来谘商,说她怀孕了,但对方的男人有妻儿吗?我猜想八成就是那个女人。出事地点就在邻町,婴儿差不多一岁也刚好符合。」

「怎么可能?」贵之说,「只是巧合而已吧。」

但是,雄治摇着头。

「谘商者都用假名,她当时用的假名是『绿河』。川边绿…绿河,这也是巧合吗?我不这么认为。」

贵之无言以对,如果是巧合,的确太巧了。

「况且,」雄治继续说道:「她是不是当时谘商的女人这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当时的答复是否正确。不,不光是那时候,至今为止,我回信中的无数回答,对那些谘商者来说,到底有甚么意义,这件事才重要。我每次都绞尽脑汁思考后回答,我可以明确地说,我在答复时从来没有敷衍了事,但是,我不知道这些回答对谘商者来说是否有帮助,也许他们按照我的回答去做,反而为他们带来极大的不幸。当我发现这件事时,我就坐立难安,无法再轻松地为别人提供谘商了,所以,我才会关了杂货店。」

「原来是这样。」贵之恍然大悟,他一直搞不懂之前坚持不愿收掉杂货店的雄治,为甚么突然改变心意。

「即使搬去你家后,这件事也始终挥之不去。想到我的回答可能破坏了别人的人生,晚上也睡不着觉。当我病倒时,我忍不住想,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贵之对他说,他想太多了。无论回答的内容如何,最后还是谘商者自己做出决定。即使最终发生了不幸的结果,他也不必为此感到自责。

但是,雄治无法释怀,每天都在病床上想这件事,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做奇怪的梦,出现在梦中的正是浪矢杂货店。

「深夜时,有人把信投进了铁卷门上的邮件投递口。我在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幕,但我不知道是在哪里,好像在天空中,又好像就在附近,总之,我看到了这一幕。但是,这是以后…几十年以后的事。至于你问我为甚么会这么想,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雄治说,他几乎每天都做这个梦。于是,雄治终于发现,那并不是梦,而是在预知未来会发生的事。

「是以前曾经写信找我谘商,并收到我回信的人,把信投入铁卷门内,告诉我他们的人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雄治说,他要去收那些信。

「你要怎么收未来的信?」贵之问。

「只要我去店里,就可以收到他们投进来的信。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我有这种感觉,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去店里。」

雄治说话时的口齿很清楚,不像在胡言乱语。

贵之无法相信,但他和父亲约定,自己会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只能答应他的要求。

 

 

贵之在狭小的CIVIC内醒来时,天空才蒙蒙亮。他打开车内的灯,确认了时间,还差几分钟就是清晨五点了。

车子停在公园旁,他把倒下的椅背扶直,将脖子前后左右扭动之后下了车。

去了公园的厕所,洗了把脸。这是他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公园,走出厕所后,他在公园内走了一圈,发现公园很小,不禁纳闷当年在这么小的公园怎么打棒球的。

回到车上,发动了引擎,打开车前灯,缓缓驶了出去。从这里到家里才短短几百公尺而已。

天空渐渐亮了。来到浪矢杂货店前时,已经可以看清广告牌上的字。

贵之走下车,绕到屋后。后门紧闭,还锁上了。虽然他有钥匙,但还是决定敲门。

敲门后,等了大约十几秒,门内传来隐约的动静。

开锁的声音响起后,门打开了,雄治探出头,脸上的表情很平静。

「我想应该差不多了。」贵之说,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嗯,进来吧。」

贵之走了进去,把后门关上了,顿时觉得空气和刚才不一样了,好像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他脱下鞋子进了屋,虽然这里好几个月都没有人住,但室内几乎没有甚磨损伤,灰尘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厚。

「没想到这么干净,这一阵子──」他把后半句「空气根本没有流通」吞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厨房的桌子。

桌子上排列着信封,总共有十几封,都是很新的信封,几乎每个信封上都写着「浪矢杂货店收」。

「这是…昨晚收到的吗?」

雄治点点头,坐在椅子上,巡视那些信封后,抬头看着贵之。

「完全符合我的预料,当我坐在这里之后,这些信就一封一封从投递口投了进来,好像在等我回家。」

贵之摇了摇头。

「你走进家门后,我把车子停在店门前,但没有人靠近,应该说,根本没有人经过。」

「是吗?但真的收到了这些信,」雄治微微摊开双手,「这些都是来自未来的回答。」

贵之拉开椅子,在雄治对面坐了下来,「难以置信…」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不,对啦。」

雄治苦笑着。

「原来你内心觉得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但是,看到这些,你有甚么感想?还是说,你认为这些都是我事先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