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治跪坐在矮桌前,双臂抱在胸前,吐着下唇,皱着眉头。虽然面前摊着信纸,但他没有拿起笔。

「你想了很久了,」贵之说,「遇到难题了吗?」

雄治缓缓点头。

「是一个女人来谘商,这种问题最让我伤脑筋了。」

雄治解释说,这次是关于恋爱的问题。雄治当年是相亲结婚,在结婚之前,和母亲之间并不太了解。贵之觉得有人来找那个时代的人谘商恋爱问题,未免太缺乏常识了。

「随便回答一下就好了。」

「这怎么行?怎么可以随便乱写?」雄治的声音中带着不满。

贵之耸了耸肩,站了起来。「家里有啤酒吧?我要喝。」

雄治没有回答,贵之打开冰箱。家里的冰箱是旧式两门冰箱,两年前,姊姊家买新冰箱时,把原本的旧冰箱送来家里。之前家里用的单门冰箱是昭和三十五年(一九六○年)买的,那时候,贵之还是大学生。

冰箱里冰了两瓶啤酒。雄治喜欢小酌,冰箱里随时都有啤酒。以前他对甜食不感兴趣,六十岁后,才开始喜欢吃木村屋的红豆面包。

贵之拿了一瓶啤酒,打开瓶盖,又从碗柜里拿了两个杯子,回到矮桌前。

「爸爸,你也喝吧?」

「不,我现在不喝。」

「是吗?真难得。」

「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在写完回信之前,我都不喝酒吗?」

「是喔。」贵之点着头,把啤酒倒进自己的杯子。

陷入沉思的雄治,缓缓把头转向贵之。

「父亲有老婆和孩子。」他突然开口说道。

「啊?」贵之问,「你在说甚么?」

雄治拿起放在一旁的信封说:

「这次的谘商者,是一个女人,父亲有妻儿。」

贵之还是听不懂,喝了一口啤酒后,把杯子放了下来。

「是啊,我的父亲也有妻儿,虽然妻子死了,但儿子还活着,就是我。」

雄治皱着眉头,烦躁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父亲不是谘商者的父亲,而是小孩子的父亲。」

「小孩?谁的小孩?」

「啊呀,」雄治不耐烦地摇着手,「就是谘商者肚子里的嘛。」

「啊?」贵之发出这个声音后,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谘商者怀孕了,那个男人有妻儿。」

「对啊,我刚才不就说了吗?」

「你的表达方式有问题。你只说是父亲,大家都会以为是谘商者的父亲。」

「这就叫贸然断定。」

「是吗?」贵之偏着头,伸手拿起酒杯。

「所以,你觉得呢?」雄治问。

「觉得甚么?」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男方有妻儿,她怀了这个男人的孩子,你觉得该怎么办?」

贵之终于了解了谘商的内容。他喝了一口啤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时下的年轻女人真不检点,而且脑筋不清楚。爱上有老婆的男人,不可能有好结果。不知道她在想甚么?」

雄治皱着眉头,敲着矮桌。

「不必说教,快回答该怎么办。」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把孩子拿掉,还能怎么回答。」

雄治「哼」了一声,抓着耳朵,「我问错人了。」

「干嘛?甚么意思嘛。」

雄治失望地撇着嘴角,拍着谘商者的来信说:

「当然是把孩子拿掉,还能怎么回答──就连你也这么说。这名谘商者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在烦恼,难道你不懂吗?」

父亲的话一针见血,贵之无言以对。父亲说得没错。

「你听我说,」雄治说,「她在信上也提到,她知道必须拿掉孩子,因为对方不可能负责,靠她一个人养孩子,日后一定会很辛苦。她很冷静地认清了现实,即使如此,仍然无法放弃想要生下这个孩子的念头,不愿意拿掉孩子,你知道为甚么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