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道爷今日也不宜找人。”吕冲元见没人给自己递水,只得自顾自地收拾拖在地上的道袍。“奇门之术这些当然是逗你们玩的。我本来考虑既然我们要找古董商人,那先去找找本地的道观,想必能打探到一些情况。结果我还没开口问两句呢,他们就以为我是来偷东西的野道士,又是笤帚又是棍棒的,我哪能和他们一般见识,又怕出手没轻重伤了人可怎么办,只能掉头逃跑,哪知道连续跑了三个道观竟然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们是给人偷怕了还是怎么的。总之今天是一无所获。”吕冲元也是神气不起来了,只恨不得赶快找一张床舒服地睡一觉。
“我也没找到陈婷婷。”梅檀听了二人的报告,也随声附和了一句。
“我们都没找到你当然更别想了。这事儿我看还要从长计议,咱们先找地方吃饭休息吧。”王江宁抖了抖裤子上的土。
“但是我们找到了钟涛的下落。”李错出声说道。
“啥?”王江宁一时没回过神来,手里的水囊差点掉地上。
“你们怎么找到他的?”吕冲元也是吃惊不小,自己和王江宁都没找到的人,居然给这个书呆子和女麻匪找到了,讲不通啊。
“报警找到的。”梅檀像是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情。
“报警找到的?”王江宁和吕冲元异口同声地叫道。
“那么大声做什么!”李错嫌弃地看王江宁一眼,随即略有些担心地看了看警察局的大门。还好,没啥动静。
“就是报警找到的。”梅檀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说话速度也快了很多。“你们两个人为什么找不到这个钟涛,是因为这个人只卖假古董。所以他从来不和正经的古董商人行会打交道,也没有固定的店铺。造假,贩假,一本万利的买卖。而且他卖假古董自己也不出面,他的假古董都是卖到外地去的。洛阳本地的同行没听说过他也很正常。不过,做这行生意的,有个部门是他必须要打点的。”
“警察。”王江宁恍然大悟。他只顾得找古董商人,哪里知道这是个只卖假古董的古董商人。这样的人要想活得长久,打点警察是必备的功课。
“梅教授刚问了两句关于钟涛的事情,那些警察就十分警惕地问你找他干什么,就差把我们认识他写到脸上了。”李错弯唇一笑,眼里藏着几分得意。
“难道你们就这样直接说要找他,警察就告诉你们了?”吕冲元却是一脸的不相信。
“主要是梅教授看起来就很有钱,我们只说是来找钟涛收古董的,那些警察就都以为我们是那种人傻钱多的冤大头,一个比一个积极地要把钟涛介绍给我们。”李错轻嗤一声,眼里尽是不屑。
王江宁和吕冲元对视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俩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们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个钟涛,到底在哪里。”
“白马寺。不过首先,”梅檀推了推眼镜,看了看惨兮兮的王江宁和吕冲元,“我们先去吃饭。”
“好吃,真好吃。老板,再来一碗。”王江宁这一碗羊肉烩面下肚,还是感觉没填饱肚子。
“小道长,你们出家人,原来是可以吃荤的啊?”李错好奇地看着吕冲元,一时间来了兴致。
“好教李姑娘知道,我这一门吧,和正一派的规矩差不多,不讲那些虚文,酒肉皆不禁,婚配生子都是可以的呢。”吕冲元也呱唧呱唧地吃着,趁王江宁转头要第二碗面的工夫还从王江宁碗里偷了一块羊肉塞嘴里。
“哦?那你有相好的吗?”李错顺势搭上小道士的肩膀,一时间竟又有了扮演小情人时的那股娇媚劲儿。
“没,没有啊。”吕冲元一时间有些无措,差点没被嘴里的羊肉噎着。
“那你看我怎样?”李错在小道士耳旁轻轻笑着,还不忘看王江宁一眼。
“我说咱们先把正经事办完了你俩再聊这些成吗?”王江宁在旁边听得实在受不了了,于是插话进来。
“哎呦,别吃醋嘛,人家也不会冷落你的。”李错左手一伸,勾住了王江宁的脖子,就这样维持着左拥右抱的姿势。王江宁的脸立刻又涨得通红。
“我们吃完饭就连夜赶去白马寺,以免夜长梦多。你们别忘了,我们能打探到的消息,艾梁也能打探得到,你俩已经浪费一下午时间了,现在要争分夺秒。”梅檀低头一根一根吃着碗里的面条,对眼前的画面视而不见。
“嗤,没劲。”李错看一眼脸红成西红柿的王江宁,玩过瘾了,便又把怀里的二人推了出去。
“白马寺离这里有多远?”这时王江宁要的第二碗面送上桌来,王江宁准备吃面的同时顺口问道。
“三十里左右。”梅檀风轻云淡地说道。
“三十里?大教授,三十里啊,你骑马都要半天时间,这大晚上的怎么能赶得及?”王江宁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梅檀却不答话,而是转头看了看李错。
“谁说要骑马了?当然是开车去。”李错拿出一串钥匙晃了晃。
“这是?”吕冲元已经吃完了,抹了抹嘴。
“车钥匙,下午从警察局顺出来的。我已经去摸过路了,晚上车库就一个看守。车库的车都不怎么开,趁晚上打晕了看守,我们就把车开走。”李错自顾自说完,抬头就看王江宁和吕冲元都是一脸呆滞。
“你从警察局偷车?”王江宁已经能想象到明天洛阳警察全城通缉敢偷警车的雌雄大盗的壮观场面。
“他让我偷的。”李错顺手指了指梅檀。
梅檀十分坚定地点头。
第三十九章 付之一炬
王江宁和吕冲元像不认识梅檀一样瞪大了眼。
“非常时期,不可拘泥。再说我们这是借车,我按市价留了一天的租车钱,明天用完便还回去。”也不知道梅檀是在说服王江宁和吕冲元,还是在说服自己。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眼下只有想方设法尽快找到钟涛,找到钟涛才能找到印,找到印,就能找到陈婷婷。”
“可是你们谁会开汽车啊?”吕冲元提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我会。”梅檀推眼镜。
“我也会啊。”李错挺了挺傲人的胸脯,瞥一眼神情复杂的吕冲元以及王江宁,妩媚一笑,“怎么,大侦探居然不会开车?”
王江宁吃了瘪,也懒得搭理她,吕冲元眼珠一转又提了个问题:“可是,咱们也都不认路啊,这大半夜的估计也问不到人。”
“哗啦”一声,梅檀像变戏法一样掏出来一张大纸,摆在桌子上。
“洛阳地图?哪里来的?”
梅檀拿出来的这份地图十分详细而且专业,只怕洛阳本地都未必能有。
“我从学校的图书馆带出来的。”梅檀的语气依然十分淡然,“怎么,这种基础功课难道不是应该提前做好的吗?”
“所以说,教授,这些事儿,你早就计划好了对吧?”王江宁指着地图上一条用笔加粗的路线说道,这条路线从洛阳城直达白马寺。
“是的,下午就全都计划好了,李姑娘已经研究好了路线。但为了等你们俩回来,耽误了不少时间。”梅檀推了推眼镜,王江宁和吕冲元根本听不出来他到底只是在描述事实还是在嘲讽他们俩。李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点着头。
“别问了。别说话。还嫌不够丢人吗?”吕冲元冲王江宁叹了口气,仿佛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打击。
“现在知道让我别说话,刚才就你问的最多。”王江宁也好没好气地站起来去付面钱了。
“怎么这么贵啊?”王江宁一听面馆掌柜的报价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七碗面条竟然比吃酒宴还贵。
“客官您不要误会!”掌柜的急忙摆手,憨厚地笑了笑,“小店不贵的,那位客官要的每份面条都加了四份羊肉,一共十二份羊肉,那真便宜不了啊。”
“是不是那个矮子说要加的?”
“是的是的。”
“吕冲元!”
漆黑一片的道路上,一辆小汽车孤单地奔驰着。
李错气定神闲地开着车,很少坐小汽车的王江宁坚持要坐前座,梅檀和吕冲元坐在后座。
“你是从哪里学会开车的?”王江宁见李错腾不出手来打自己,便放心地问起萦绕心头已久的问题。
“我们劫过几批军车。那些当兵的也是饭桶,丢下装备逃命是家常便饭。劫过几次,也就知道怎么开了。倒是这一两年西北军进来了,他们确实不好对付。”李错十分专注地看着路面。
这条路是通往白马寺唯一一条能走汽车的路,但是路面凹凸不平路况相当糟糕,一个不留神轮胎陷进大坑里就麻烦了。
“所以说你是自己学会开车的?等一等,军车不都是大卡车吗,你开过小汽车?”王江宁突然想起什么来,十分紧张地问道。
李错冷哼一声:“有什么区别,开起来不都一样吗?”
吕冲元和梅檀在后座默不作声,各自抓紧了车顶上的拉手。
“三十里地,以咱们这速度,前面没多远了吧。”王江宁拿出地图,装模作样地看着。
“前面转过去就是了……咦,前面好亮啊。”李错皱起了眉头。
王江宁也看到了,东北方向泛起了阵阵红光。
一种不祥的预感让王江宁心头一抖。他急忙摇下车窗,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蔓了进来。
“着火了?”吕冲元捂着鼻子叫道。
不会这么邪乎吧就这么巧白马寺着火了?王江宁突然意识到李老吹看的那些离奇侦探故事也不全是编的了。
众人开车到山前,却没有路能再走车了。王江宁四人只得下车步行上山。
“这寺庙啊,原是中原寺庙祖庭,相传乃是东汉年间两位天竺高僧以白马驮经来到此地,因而得名白马寺。”吕冲元走在前头,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说起来,这白马寺也是饱经战乱摧残啊,如今的寺庙,虽然仍保有五殿四院,但都破败不堪,年久失修。不过我却从未听说这白马寺里有什么佛家珍宝,这大概也是它得以躲过猖獗匪患的原因所在吧。”
“你不是道士么,怎么对和尚的住处这般了解?”李错走到吕冲元身边,狐疑地看着他。
“嗳,佛道不分家嘛!”
王江宁一行匆匆赶到寺庙前,却见那火光黯淡了些许,只是焚烧的气味依然刺鼻,空气中也开始出现飘散的烟尘。
王江宁第一个跨过白马寺的山门,却见白马寺本身并未起火,着火的乃是东侧的一排厢房。寺中僧人和附近的百姓都在奋力扑救。此时大火已快熄灭,不过那厢房已经烧成一片白地,只有一些漆黑的残垣断壁还能看出这里曾经是一片房屋。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王江宁掏出一块布片,捂在口鼻上,就要上前查看。
“我也去。”李错也不管王江宁答应不答应,径直跟了上去。
王江宁扫视了一圈,发现有五个中年人坐在火场附近的地上,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救火的百姓大不一样,像是和尚的僧袍。王江宁略觉得这几人有些奇怪,便随便挑了个中年人,凑上前轻声问道:“敢问这位,这火怎么起的,可有人死伤?”
那人正紧紧盯着火场,没料到旁边突然有人说话,吓了一跳,他转头一看王江宁和李错,急忙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王江宁这才发现这人的脸都给熏黑了,身上的衣服也多有污渍。
“阿弥陀佛。”那人又念了一句佛号,才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火是怎么起的,眼下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查不明白了。”他说完这句话,才十分费力地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王江宁,王江宁发现这人个头很矮,只到自己肩膀。这人站起来也不顾自己身上的尘土,只微微低头问道:“这位先生看着面生得很,怕不是附近的百姓?”
他这么一说,另外坐在地上的四人也都扭头看了过来,附近的几个和尚听到动静,也向这边走过来。王江宁倒是没啥反应,李错一看这架势,立刻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就站在王江宁旁边,眼瞅着就要掏刀出来。王江宁一看李错的动作顿时意识到她要干什么,急忙抓住李错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冲动!先看看!”
李错狠狠瞪了王江宁一眼,却没再进一步动作。
王江宁这才放下心来,在心头捏了一把汗。幸亏自己反应快,李错这是当麻匪当久了,一见到有人围上来就要拿刀,本来没啥事儿非要被她搞出大事来。
他正暗自庆幸着,身后又是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鄙寺不幸遭遇火灾,不能迎接阁下,甚是失礼。不知施主深夜造访鄙寺何为?”王江宁回身一看,便是围上来的几个和尚中的一人,这和尚看起来年纪不小,脸上褶子甚多,言语间也非常客气。王江宁自然不敢怠慢,有模有样地学着这和尚双手合十回了一礼。
“大师您好。我是首都警察厅的,这次来白马寺是奉命公干。”王江宁装模作样地掏出徐思丽之前借给他的首都警察厅的证件,拿给这和尚看。这回来洛阳之前,王江宁为了以防万一,死乞白赖地问徐思丽弄来了一本空白的首都警察厅证件。只是王江宁却不知道,这本证件,本来是徐思丽为梅檀准备的护身符,哪知道梅檀死活不要,这才便宜了王江宁。
坐在地上那几人一听到王江宁是南京来的警察,也都纷纷站了起来,聚在一开始和王江宁说话的那人周围。王江宁偷偷拿眼扫过去,那几人的神色倒都是平静如常。
那老和尚接过证件细细看了看,又递还给了王江宁,语气如常地说道:“原来是从南京来的官人,贫僧慧芳,是本寺的住持。”
王江宁倒没料到这个不起眼的老和尚就是白马寺的住持,只得又给老和尚行了一礼。旁边的李错看到这局面十分客气,这才放下心来。
“敢问方丈,这火是因何而起?可有伤亡?”王江宁问道。
“火因何而起,现下还是不清楚。只是火势来得甚猛,起夜的小沙弥发现起火的时候,东厢房的住客大多还在睡觉,待喊来人扑救时便已经来不及了。贫僧也只能先保住其他大殿。住在东厢房的都是一心向佛的居士,每日礼佛不曾间断。佛渡有缘人,半年前有善人出资兴建了这东西厢房,为方便礼佛的居士长期居住。各位居士的日常开销,都是自理的,寺里对厢房的住客也少有过问。刚才和官人说话的,便是住在东甲的叶居士。”慧芳方丈向刚才和王江宁说话的那中年人点了点头。
“西厢房没有住人吗?”王江宁奇怪地问道,他注意到和起火的东厢房相对的西侧一排房间是黑灯瞎火的。
“刚建好的时候西厢房也是有几位居士住了一段时间的,但是后来有居士染疾病死在其中,西厢房的几位居士便因此避讳,有的走了有的搬到东厢房居住,西厢房便没有再住人了。鄙寺的僧人都是在寺内居住的。”慧芳方丈介绍起这段历史,似乎颇为无奈,西厢房病死了人,东厢房现在又着了火,真是祸不单行。
“大和尚,和你打听个人,有个叫钟涛的,听说就住在这寺中,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李错似乎对这样绕来绕去又文绉绉的问话颇不习惯,抓住空档立刻上来抢白。
“阿弥陀佛。贫僧对厢房里的居士并非十分了解。”慧芳方丈顿了一顿,又补充道,“眼下熟知诸位居士的知客僧还在里面救火,二位若只是找人,可稍待片刻。”他一边说,一边唤过来一名小沙弥,耳语几句,那小沙弥便小跑着去火场喊人了。李错和王江宁对望一眼,十分默契地不再说话,而是站在一旁等着。
没过多久,一位年长的知客僧便走了过来。
“住持,几位师兄都清点过了。东厢房八间已经全部焚毁,有两间空房,六间住人,住人的六间里有四间的住客都跑出来了,据他们说,火是从东丙冒出来的,火势甚猛。东丙和东丁两间的住客,却没见跑出来人。眼下火势渐熄,几位师兄正在东丙和东丁两间查看着。”知客僧一边汇报,一边指了一下之前坐在地上的五人,“这几位居士就是跑出来的。”
王江宁听完立刻凑了上去,轻声问道:“这位大师,敢问有个叫钟涛的,是否在寺中?我们是他的朋友,本来是要来探访他,哪知道这赶上白马寺失火,很是担心他的安危。”
那知客僧一听,先是低头宣了一句佛号,然后指着东厢房的残骸说道:“钟居士平日确实多在本寺挂单,他就住在东丁那间。只是钟先生平日行踪不定,尚不知钟先生此次是否罹难。佛祖保佑,切莫出人命啊。唉。”那和尚说完,便告了个罪,又小跑着去火场方向了。
“钟居士怕是凶多吉少。”那姓叶的声音从王江宁身后传来。
“哦?”王江宁转头看他。
“这火起得甚是猛烈,要不是我们跑得快,只怕今晚都要在这里交待了。钟居士今天肯定在屋里的,他今天下午回来,还和我打了招呼呢。唉。”姓叶的唉声叹气地说道。
“还没请教尊驾怎么称呼?这位钟先生您熟吗?这火是怎么起的,您可知晓?”王江宁抱拳作了个揖,连珠炮似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