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柯也不再收力,长索飞出,静远师太及时躲闪,长索击打在汉白玉穹顶上,整块的巨石顿时碎裂,砂砾纷扬。
蓬蓬灰土中,慕清晏看见蔡昭高高腾空向戚云柯跃去,他连忙在白玉壁上点足一下,飞腾过去拦腰将女孩抱回来,趁着头顶上碎石乱飞,其余人奋力迎战,他俩躲入一扇石墙后头。
“你想干什么!”慕清晏低吼。
蔡昭眼眶发红:“你看见了,师父已经疯魔了,听不进人话了。他对我还留有三分情面,只要我不出致命招数,他都不会对我下死手的!我要……”
“你要什么你要!”慕清晏眼尾微微发红,“你是不是想学你姑姑,来个天魔解体大法,瞬时激发内力,与你师父来个同归于尽!”
“不然怎么办啊!”蔡昭哭了出来。
慕清晏深吸一口气,搭住女孩的肩头:“你听我说,当初你姑姑用上天魔解体大法,那是没法子了!尹岱袖手旁观,戚云柯毫无主见,慕正扬心存歹念,别的人则是帮不上忙。她没人能依靠了,只能跟聂恒城同归于尽,可你不一样,你还有我,还有我!”
“你什么你!”蔡昭一把推开他,哭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了,若不是怎么会有今日!我如今只是指望你帮着对战师父,别以为我们之间的过节过去了!你把我骗的好苦,我可没那么容易原谅你!你滚开!”说着便要冲出去。
慕清晏一把按住她,“行行行,你不用原谅我,都是我的过错!倘若你和戚云柯两败俱伤,这天底下还有人约束我么!就算为了报仇,你也不能独自上去!”
“说了这么多,你有什么法子?”蔡昭几次挣扎不脱怒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首先得接近他。”慕清晏凑近了耳语,“这样,我来缠住他,你假做受伤蹭过去……”
蔡昭怔怔道:“这样行吗?你不会也想施展天魔解体大法吧!”
慕清晏目如澄月,笑的荡气回肠:“我和戚云柯同归于尽,然后让你和姓宋的成就好事么?你想得倒美。老天肯,我也不肯!”
蔡昭将适才他说的主意在心里过了一遍,发现颇为可行,“好,就这么办。”
冲出去前,慕清晏拉住一脸孤勇的女孩,一字一句道:“不许冲动,不要胡来,依计行事。还记得我们之前说定的话么?你不死,我也不死,我活着,你也得活着——我们绝不抛下彼此,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蔡昭当然记得,每个字她都记得。想起欢悦的往事,她心头酸涩,将头一扭:“全都忘了,一个字都不记得了!”
两人冲了出去,只见圆形大殿中的戚云柯犹自屹立,宛如一尊无敌的邪神,永世不可战胜,四周是还能动弹的人互相搀扶着退出圆形穹顶功房。
蔡昭深吸一口气,气贯右臂,全力劈向长索,便是手臂被震的剧烈疼痛,虎口被震出血来也不松手,金红色刀光闪过,一条长索竟真的被她砍去一大截。
戚云柯皱眉,长索抖开激射,啪的打在蔡昭右手上。蔡昭右手指骨根根断裂一般,剧痛之下握不住刀柄,艳阳刀脱手飞出,另一边静远师太以内力相逼,试图捏住长索。
此时戚云柯背后露出空门,慕清晏抛下‘弗盈’,双掌劈开拍出,隔空击中戚云柯后背。
戚云柯闷哼一声,想用较短的那条长索去绞杀慕清晏,谁知慕清晏毫不闪避,伸手捏住长索,任由它绞住自己的左臂,撕裂手臂上的皮肉,鲜血滴滴落下。
僵持之下,任何招数俱是无用,两人索性纯以内力相拼。
戚云柯后背作痛,手掌发麻,心道这慕小狗修为好生不俗。
蔡昭挥出银链再度袭来,戚云柯此刻同时应付慕清晏与静远师太,分身乏术,于是重重一索击打在女孩身上,希望将她打晕过去。
蔡昭果然痛呼一声,从空中坠落,咕噜噜滚到自己身旁,人事不省了。
戚云柯见女孩昏死在自己脚边,略略放心,然后全心对付另外两人。
慕清晏放空心境,一字一句的回忆父亲慕正明教导的‘先天守炁调息功’,从丹田开始,将周身内力团团运转,不断往复盘旋,滴水不泄。
戚云柯察觉到顺着长索而来的内力陡然一变,不如之前那般霸道威势,而是一股纯然正派王道的柔和内力,讲究的就是水滴石穿,以柔克刚。
戚云柯是识货之人,心想这门调息内功不知是何人所创,若是能练至化境,绝不亚于传说中的紫微心经大成之时,以凡人之身,企及神明修为。
两人全力拼比内力之时,四周气劲狂乱,碎石翻滚,将所有能移动之物尽数卷起摔下。
与此同时,静远师太不断在侧面游走,间或发动攻击,总是一击即退,不叫戚云柯反击到自己身上。如此,戚云柯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应对静远师太。
正自烦躁,他忽觉腰腹一凉,一股陌生的剧痛深入体内,他低头看去——只见蔡昭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手持一把蝉翼薄刃,直刺入自己内腑。
这是女孩第二次刺杀他,上一回他知道女孩有意避开了脏腑要害,而这一回,女孩却是直刺丹田要处!
“对不住,师父!”蔡昭泪水盈盈,她其实受伤不轻,全身无力,适才戚云柯那一下的确差点把她打晕,然后她按照之前约定的计策,就势装晕。
戚云柯陡受重伤,之前因为修炼紫微心经未成而压制下去的内功隐患尽数爆发出来,无数道宛如毒蛇般的混乱气流在体内疯狂乱窜,噬咬经脉。
他仰天大吼,一时狂性大发,双掌齐发,砰的将静远师太击飞。然后左掌一收,落在地上的艳阳刀直飞入他手中,当头就要朝女孩劈去,慕清晏大骇,目眦欲裂,疯了似的飞跃而至,一掌拍开艳阳刀,一手抱开女孩。
戚云柯变招极快,一手抖动长索将慕蔡二人团团缠住,另一手反腕一刺,变刀招为剑招,从左面刺向慕清晏,慕清晏右面抱着蔡昭,若是躲闪,被刺中的就是蔡昭了,他只好硬挺着受了这一刀。
蔡昭脸上发热,她伸手一摸,竟是慕清晏胸膛处滴落的鲜血。
艳阳刀已直直贯穿了他的肩胸之间。
戚云柯看着慕清晏替蔡昭挡这一刀,一时神情恍惚。这半个时辰以来,两人已过了百余招,他十分清楚慕清晏的能耐,要避开这一刀绝非难事。
戚云柯宛如从久远未醒的迷梦出行来,他怔怔道:“原来你不是慕正扬……”
慕清晏用力握住插在自己胸口的刀柄,忍痛怒骂:“废话,我当然不是慕正扬,昭昭也不是她姑姑!你醒一醒神,你若真杀了昭昭,将来怎么去见蔡平殊!”
戚云柯踉踉跄跄的后退,胸口气血翻涌,丹田中内力肆虐乱窜,周身经脉直欲爆裂。
他控制着几欲混乱的神智,不断朝天胡乱拍打,碎石纷纷坠落,整座汉白玉地宫被他打的摇摇欲坠。
戚云柯知道,自己这是走火入魔了。
混乱中,他满地乱找,见了犹自昏迷的戚凌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吸干了女儿,他就能突破第三重天了,一切还能挽回,于是跌跌撞撞朝戚凌波冲去。
蔡昭猜出他的念头,用力挣开缠绕在身上长索,顶着雨点般掉落的石块奋力扑过去。
慕清晏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抓住蔡昭,“昭昭别去,他已经走火入魔了,就吸干了戚凌波也救不了了!”
蔡昭决然的甩开他:“不能看着无辜之人受害而束手旁观!”
戚云柯抓起戚凌波,刚将手掌贴在女儿额头,蔡昭就扑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戚云柯一把挥开她。蔡昭此时亦是身受重伤,只能毫无章法的再度扑上去,扑到戚云柯脚边时,她嘶哑着嗓子大喊起来。
“师父,你想想姑姑吧,她不会愿意你做这样的事的!”
“师父您想想姑姑啊!”
戚云柯怔在当地,思绪散开,然后他缓缓的松开戚凌波。
身上阵阵剧痛希来,他知道经脉开始一根根爆断了,臻于化境的内力争相逃离他的丹田,心头空空如也——他颓然坐倒,然后仰天躺下。
为什么昭昭也反对自己?他只是想为平殊报仇啊。
什么魔教北宸,统统化作齑粉好了,然后在再次干净清明的人世间,昭昭和郁之重新建立门派,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戚云柯一阵眩晕,那个无数次出现在午夜的梦魇再度浮现眼前。
光影旋转,一闪闪泛着血色的巨大门扉打开,每扇门后面都藏了一个害死平殊的凶手,尹岱,杨仪,尹青莲,魔教姓慕的,他全都一一除去了。
可是,怎么在宫殿的最深处还有一扇门?
他心头狂跳,缓缓推开门,一瞬间呼吸停滞。
里面竟是他自己。
戚云柯仰面躺倒,泪水滚滚而下,嘴里喃喃道:“说好了,要一起做光明磊落的侠士,挽狂澜于既倒,我没有遵守诺言……”
他被美若天仙的尹家小姐迷住了,被尹岱许诺的滔天权势迷住了,被虚荣和甜言蜜语迷住了,全然忘了当初的誓言。
蔡平殊看出来了,她什么都没说,孤身一人上了涂山。
他忽然清醒了,多年来头一回这么清醒。
原来他已经病了十几年了。
从蔡平殊变成废人之后,他就得了一种看似清醒实则疯狂的病。
然而,无论他做下多少逆天歹毒之事,他都挽不回蔡平殊的生命,也回不去那段比黄金还珍贵的少年时光了。
“昭昭。”戚云柯忽然开口,语气异常柔和,“你以后想嫁谁就嫁谁吧,只要每日欢欢喜喜的,比什么都好。”
蔡昭傻愣愣的趴在碎石堆里。
“还有那姓慕的……”戚云柯继续道,“原来不是所有姓慕的都是狗贼负心汉。”
慕清晏暗骂老狗贼糊涂蛋,木木的单手扯开绕在身上的长索。
“还有。”戚云柯有些犹豫,“将来把我葬在……”
话音未落,撑住穹顶的最大石梁断裂,直直掉落下来,整座圆形功房犹如纸扎的迅速崩溃碎裂了。慕清晏强忍胸口剧痛,猛然扑过去将蔡昭拉出险境。
与这座圆形穹顶地宫一起倒塌的,还建造在其上的的双莲华池宫。断柱,玉阶,绫罗珠宝,还有雨点般的碎瓦砖砾不停的崩塌掉落,铺天盖地犹如一场亘古未有的灭顶洪灾,渺小的人类只能奋力挣扎着逃出生天。
许久之后,落石终于停歇,头顶的穹顶破开,明亮的日光落下,浓重的血腥味也挡不住随风而来的湖水气息,众人宛如隔世。
蔡昭从碎石堆里钻了出来,身旁是昏迷不醒的慕清晏。
刚才巨石坠落时,他将女孩整个人牢牢抱在怀中,她没有受到任何撞击与挤压,慕清晏却被无数落石撞击,伤上加伤。
蔡昭心中恐惧,抱着慕清晏宽阔的肩头胡乱叫唤,在他身上穴道又点又拍的。
脸色惨白的青年终于幽幽醒来,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那边厢,上官浩男率先醒来,杨小兰帮着他把游观月从碎石堆中挖出来。
游观月一动不动,伤势显然不轻。上官浩男左拍右拍,他始终没醒。
杨小兰见事明白,二话不说挺着伤势立刻去找雷秀明樊兴家,上官浩男趴在游观月身上嚎啕大哭——
“月亮啊,你可不能就这么死了,说好了将来要结儿女亲家的,你儿女都还没生呢!呜呜呜,适才都怪我腿脚太慢,害的你为了救我被砸了个半死不活,这份恩情叫我怎么还啊!你放心,你若真这么走了,我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星儿的!我第四位夫人的位置还空着呢,本来想留给仇翠兰的,凑个对仗工整!但现在我决意把这最后一个名份给星儿了,不为什么,就为了咱们的兄弟情义…呜呜呜…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星儿!”
“你去死吧!”一个微弱的声音。
上官浩男疑惑的抬起头,顶着一头乱发,“月亮是你在说话么,是在谢我么?自家兄弟不用谢来谢去的。”
游观月使出全身力气,“你去死吧!谁要谢你!”
上官浩男抹着一脸唾沫,喜极而泣。
蔡昭原本泪流满面,见了这对活宝不禁噗嗤一声。她察觉怀中的青年有动静,连忙低头呼唤,“你说什么,大声点儿,我听不清。”
“我说。”慕清晏气若游丝,用尽力气,“快让那俩傻子闭嘴,别再丢人了!”
蔡昭彻底破涕为笑,牢牢抱住他:“死里逃生,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么。”
慕清晏自己也笑了起来,他想了想,道:“不是的,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蔡昭抱着他靠在巨石堆旁。两人都受了重伤行动不便,索性依偎在原处,等雷秀明和樊兴家带人来救。
慕清晏轻声道:“我一直觉得你我相识的日子不大吉利,隆冬肃杀不说,还是在祭奠死人的大典前……”
“什么死人,那是你的祖先北宸老祖。”
“我又不认识他,别打岔——就是因为你我相识的日子不好,一路走来才诸多不顺。为了以后顺顺当当,咱们应该办桩喜事冲一冲。”
蔡昭忍着笑,故意道:“什么喜事啊,乔迁之喜么。”
原本以为慕大教主会大大生气,谁知他这阵子已然练出了涵养。他笑起来:“行啊,你搬到不思斋来,要不然我搬去落英谷。小蔡女侠怎么说?”
蔡昭看他说话声气不续,便知他委实受伤不轻。
她想了想,道:“小蔡女侠以为,此事,可行。”
“可行?”慕清晏有些不信。
“嗯,可行。”女孩将脸颊贴到他满是血污的苍白额头上,忽觉豁然,“只要能在一处,怎样都行。”
第140章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美轮美奂双莲华池宫付之一炬,尹岱耗尽毕生心血营造的无边威势与赫赫声望,如同这座华美宫殿的崩塌一般付之一炬。而尹氏家族对武林持续三十年以上的影响,也随着这次崩塌, 如梦幻泡影般尽数消散了。
共同大敌一旦消失, 离教教众与余下的北宸生者便如天敌般不由自主的对峙起来。
蔡昭好心的建议慕清晏等人先行下山, 慕清晏问她呢,蔡昭便道想将师父的尸首挖出来后再回落英谷。
慕清晏瞥见拄着双剑的宋郁之正撑着伤重的身子, 到处翻看碎石瓦砾,仿佛也有这个意思, 便不悦道:“这么大片废墟,要把戚云柯的骨头从底下挖出来少说得数日,你这是找借口将我先打发掉么。”
蔡昭瞪眼:“你讲点道理,我若不盯着,他们要拿师父的尸首凌辱泄愤怎么办?”戚云柯再怎么样也是姑姑的结义兄长, 她不能坐视这等事发生。
慕清晏连连冷笑:“说好了这辈子都要在一处, 你甜言蜜语犹在耳边, 变卦倒比翻脸还快。你要收殓戚云柯的尸骨,为何不找我帮忙, 莫非这些破石头烂木头也认主, 非得你们同门亲自翻找!”
“不可理喻!”
蔡昭气了个够呛, 直到晚上歇息都不肯再与这疯子说话。
夜里,她睡在椿龄小筑中, 慕清晏顶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毫不客气的占在外间。夜深之时, 他还听见蔡昭的翻来覆去的动静, 便披着寝衣踏了进去, 掀开女孩的被褥,躺进去,抱住她。
蔡昭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青年坚硬的胸膛和结实的肩背上缠满了层层细布,底下是雷秀明下午刚给他涂的褐色药膏。她自幼闻惯了药味,恍惚间宛如回到幼时,小小的她在夜里钻进满身药香的姑姑被窝中。
她放松下了紧绷的精神和筋骨。
慕清晏摸摸她乱糟糟的头发,柔软蓬松,疼惜道:“你像刚被打了一顿的小猫仔,毛都秃了还龇牙呢,明日叫下头送两个细心的丫鬟上来。”
蔡昭在他的怀中蹭了蹭,嘟囔着:“小猫仔不用丫鬟,舔两口就好啦。”
慕清晏亲亲女孩的额角,“你不是说我不可理喻么。”
蔡昭宛如放弃了般,“我还说过许多次再不要见面呢,后来又如何,如今天底下没人觉得我们清白了吧。唉,姑姑以行走江湖时,最讲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叫她知道我这副反复的德行,不知怎么笑话呢。”
慕清晏安慰女孩:“放心,我们之间的争执没几个人知道,我们可以假装从没分开过,便叫天下人都以为我们始终如一的相悦倾心,至死不渝。”
蔡昭从被褥下探出细细的双臂抱住他,将脸颊贴在他胸膛上的细布摩挲,“阿晏哥哥。”
“嗯。”
“我们以后还会吵架的。”
“想来也是。”
“你不要把我的话当真,我们之前几次分离,其实我心中也是好生难受。哪怕回到落英谷,吃什么都不香了。”
“……我知道。”
慕清晏收束双臂,将怀中柔软的身子抱紧,手掌顺着她的脊柱探进去,指下是柔软的女孩肌肤,还有横亘在纤细背部的几道隐隐鞭痕。旧伤狰狞,与柔嫩的肌肤恰成鲜明对比。
他指尖微颤着抚摸上去,“与你说件事。”
“哦。”
“那日你在太初观受刑,我知道在你心中,是将那次受刑看做决意与我一刀两断的决绝之举。可在我心中,却恰恰相反。”
蔡昭抬起头,满眼疑惑:“嗯?”天地良心,她生怕自己割断不了与慕清晏的情分,于是拼着半条命去受了刑,就是盼着门规重罚能将自己打醒拉回去。
慕清晏摸着女孩的脸颊,自顾自的说下去:“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也知道你的决绝之心,我涉水归去后,无数次想着就这样算了也好,你我终究不是同路之人。然而午夜梦回,我眼前都是你满身是血的模样,便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了。”
蔡昭眼中一热,埋在他的怀中:“我不想和你分开的,可要我舍弃一切跟你走,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男人叹息。
次日清晨,蔡昭在一个非常温暖的地方醒来,仿佛被一张暖融融的被褥裹在里头。她抬头,看见慕清晏难得的迷蒙神情,初醒的嗓子还有些哑。
“你想痒死我么?”他低低的笑着,从背后抓出女孩的小手。
山间清寒,昨夜兵荒马乱又没在屋内生火,于是他拉起被褥将女孩紧紧裹在里头,蹭着她的头发含含糊糊道:“……这破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还是先下山吧。”
蔡昭用小脚丫子踢了他一下,“你赶紧走开,这么躺在我床上像怎么回事,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响亮的嗓音,正是蔡昭的老舅觉性禅师,他大呼小叫的踏进椿龄小筑,“昭昭快起来,我得你娘看着你,用了早膳才能吃药,小丫头别这么贪睡……”
大乱之后,屋里连火都没生,自然也不会有看门的奴仆,在觉性大师心中,蔡小昭还是个裹着尿布的奶娃娃,他又素来不拘礼数,于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大咧咧走到内寝,站在蔡昭的床边,六目相对,老和尚陡然瞪大了眼睛,生平第一次想要大喊‘苍天大地礼数何在’!
他看着自己嫩生生的宝贝外甥女和魔教教主裹在一条被褥中,顿时目眦欲裂,恨不能生吃了慕清晏。
良久,他才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们两个特么给老衲快起来!”
气势惊人。
最先下山的是杨小兰,她将杨鹤影的尸骸化成骨灰后,连同沙氏兄妹的两颗头颅一道,要去祭奠惨死的黄老英雄一家。
“驷骐门沉疴已久,里头那些老杂碎不好应付,你若一人腾挪不过来,千万莫要逞强,还有老衲呢。”觉性大师正色对杨小兰道。
杨小兰摇摇头:“杨家的事只能杨家人自己了结。大师放心,我不会逞强。一日不成,便等一年,一年不成,便等十年。我有耐心,总要将驷骐门荡涤干净,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
雷秀明看着小姑娘坚毅的面容,似乎想到了许多年前另一个坚毅的小姑娘,红着眼眶打包了一堆补气疗伤的药丸给杨小兰带上。
上官浩男亦对杨小兰万分欣赏,不但盛情表示可以帮忙打打杀杀,还一路将人送下山,闹的游观月怀疑他又想将杨小兰纳做第四房夫人。
“把你的心眼放干净些!男女之间,也能有纯粹欣赏的,你这么心思龌龊,当心我告诉你婆娘星儿!”上官浩男正气凌然。
虽然被平白喷了一顿,但‘你婆娘星儿’这五个字说的游观月心中美滋滋,转头便继续指挥手下搬运起细软来了。
既然慕清晏笃定了绝不与蔡昭分开,游观月自不能让自家的心肝教主受委屈,于是在北宸众人的睽睽目光下,将一箱又一箱的家私用什搬上万水千山崖,从海龙骨的梳子到水蚕丝的被褥,从雪莲漱口水到玛瑙翡翠镶的碗碟,直是金光闪闪,豪气逼人。
北宸众人尚好,云篆道人邀约来的一干豪杰,目光从起先的惊疑不定到越来越红,只能酸溜溜的说几句闲话,“哼,歪门邪道,财帛来的就是容易!”
游观月哪肯吃亏,立刻要拖着他们去挖双莲华池宫的废墟,让他们看看老尹家建造的辉煌宫殿可半分银子没省。
吵吵闹闹了好几日,大家终于将废墟清理了个大概,戚云柯的尸首被挖了出来,与之一道还有惨死于地宫的许多豪杰遗骸。
群豪眼见同门挚友惨死的惨死,伤残的伤残,脾气暴躁的不免破口大骂,喊着要将戚云柯碎尸万段,更有甚者嚷嚷着要把万水千山崖一把火烧了,再将惨祸来源的离教等人一股脑儿宰了。他们昏头了,上官浩男和游观月可没昏头,当下愉快的提醒他们,对面风云顶上的离教部众还兵强马壮着,赶紧将态度放端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