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小小的窗口上下左右各裂开两尺,露出韩一粟轮椅上的膝盖,以及左右两排喷射蚀骨天雨的铁筒。

  “其余人等,谁敢动一动,我就先送你下阴曹地府!”韩一粟一声大吼,果然喝止了其余蠢蠢欲动的人。

  李如心咬牙道:“我不要紧,只要能替叔父报仇,死就死了!”

  聂喆骂道:“蠢女人,你死了不要紧,思恩怎么办?!”

  李如心搂紧儿子,心痛如绞。

  于惠因用腰带系住李如心母子,一手拎住腰带,一手在铁壁上一按,当即飞跃至韩一粟身旁,然后钻入窗口。

  聂喆看的眼热,再度哀求:“三哥,求求你了,看在叔父的面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第一道口子既然开了,韩一粟心防已裂,再度无奈长叹:“算了,你也来罢。”随即,他恨恨看向慕蔡等人,“只留他们几个死在一处也好!”

  聂喆大喜,“凤歌,快快。”他适才受了些伤,没有把握在四壁之间盘旋自如。

  胡凤歌抓紧聂喆,向韩一粟的窗口飞旋而去。

  这时,慕清晏向背后伸去一手,在蔡昭手心中写了个字——‘夺’。

  蔡昭心头大跳,反握回去,示意明白。

  胡凤歌此时也已攀入窗口,聂喆趴在韩一粟的轮椅旁大口喘气,胡凤歌站在后面调息。

  慕清晏突然高声吟诵:“凤兮凤兮归故乡!”

  包括韩一粟在内的众人均不解其意。

  就在这个时候,胡凤歌忽然发难!

  ——她先是一脚将聂喆踢落窗口,然后双掌齐出,重重击在韩一粟背后。

  于惠因大惊,连忙提掌击向胡凤歌,胡凤歌反身回应,两人修为不相上下,当即缠斗在一处。摔落轮椅的韩一粟口喷鲜血,强忍疼痛去抓窗边的机括,想要立刻关闭铁门并喷发毒液,让蔡昭等人死在里面。

  然而这时慕清晏已飞身而至,重重一脚踩住韩一粟的手,夺下机括。

  他身后的蔡昭挥出银链,用力拉断所有毒液喷枪。

  很快,宋郁之等人也赶到了,剩余的侍卫想要上前攻击,被他俩纷纷击落,跌入下方的毒液池中,与聂喆一起哀嚎腐烂。

  顷刻间,情势倒转,慕清晏等四人彻底控制局面。

  “于惠因,你还不住手!”胡凤歌喝道,“聂喆非死不可,但我愿替李夫人母子向少君求情!”

  于惠因闻言,缓缓停了手。

  他听见聂喆还在下方的哀嚎,赶紧飞身下去将他拎了上来,然而聂喆已被毒液腐蚀的全身血泡溃烂了。

  韩一粟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双目浑浊,愤恨的瞪着胡凤歌:“师父待你不薄,你投靠慕清晏,简直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胡凤歌讥讽的嗤笑一声,“我是被天罡地煞营收来做死士的孤儿,我替聂家叔侄卖命,换来衣食无忧,这是银货两讫的事,我没什么亏欠聂家的。”

  韩一粟咬牙:“慕清晏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在这当口反了水!”

  胡凤歌冷艳狠厉的面孔忽然平和下来:“没什么好处。只不过,我欠了一个人的恩情一直无法偿还,只好还到他儿子身上了。”

  “是慕正明?”于惠因脱口道。

  胡凤歌点头:“要不是他,我早死三四回了。”

  于惠因满脸歉疚:“是…是那时候么?我应该去找你的…”

  “那会儿聂恒城还没收你为义子,你一个奴仆之子,没事还挨人欺负呢,天罡地煞营哪有你说话的份。”胡凤歌道,“我没有怪你。”

  韩一粟忽然看向慕清晏:“既然胡凤歌早就暗中投靠了你,一年多前你性命危殆之际,为何宁愿如丧家之犬般逃亡,也不让她出手?!”

  慕清晏缓缓道:“因为,我招兵买马,并不是为了用来逃命的。”

  韩一粟瞳孔扩大。

  慕清晏:“四年前,父亲过世,我就下定了决心,倘若不能成事,我宁愿死无葬身之地。”

  蔡昭心中一动,轻声道:“所以,你给那座小院起名‘芳华一瞬’?”

  慕清晏转头看她,点点头:“我是绝不会像父亲一样,为了顾全大局而委屈忍让的。若是不能朔本正源,铲除聂氏党羽,我宁愿此生一瞬而止。”

  韩一粟终于明白了,满口鲜血的哈哈大笑:“好好好,好一个动心忍性坚忍卓绝的慕少君,慕家该有卷土重来的一日!”

  他定定的看着慕清晏,“在我心中,你比聂喆那废物强上万倍。可惜,我还是得为师父报仇……”

  听到最后几个字时,慕清晏已察觉不妙了,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韩一粟奋力一滚,径直滚落窗口,落入满是尸碎毒液的血水池中,他忍着全身皮肉腐蚀的痛苦,双手在墙根处一阵摸索,最后摸到一个拉环,用力一扯——

  轰隆隆隆,天崩地裂的巨大炸响,震的所有人几欲耳聋。

  随即,地室一阵天摇地动,四面铁壁裂开,地面塌陷,巨柱倒塌,所有人被晃的东倒西歪,眼看这个小小的内室也要塌了,大家就要落到下方血池中。

  这片混乱中,慕清晏抱着蔡昭向侧面一个黑漆漆洞口滚了过去。

第79章

  韩一粟所在的窗口本是一个小小的机括室, 上下左右敞着好几个黑糊糊的小门洞。当下方剧烈炸响时,机括室立刻摇摇欲坠,墙面破裂,屋顶下坠, 眼见一个巨大的石块砸将下来, 慕清晏率先抱着蔡昭滚入左下方的一个门洞中。

  不曾想, 这个门洞后方的级阶竟已被震断,慕蔡二人只好顺着碎裂的石壁滚落下去, 即便二人俱是修为不低,也被磕绊的浑身疼痛。幸而两人有雪岭冰窟中被温泉水冲击的经验, 无论周遭如何摔打撞击都牢牢抱住对方,丝毫不敢松手。

  不知翻滚了多久,两人如同两颗饺子一般,噗通一声从一个高处的洞口摔了出去,落在平地上。蔡昭在下, 慕清晏在上。

  本就摔的天晕地转, 又被一个高大颀长的青年男子压了个结结实实, 蔡昭只觉得人都麻了,不由得发出痛苦的呻吟。

  慕清晏闷闷发笑, 胸膛的震动传给了身下的女孩。

  蔡昭像头跌落泥坑爬不出来的小象, 哎哟哎哟的呼痛。她苦着脸道:“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不是说这种情形应该是男在下女在上的么!”——然后女子趴在男子宽阔的胸膛上,既歉意又欢喜的说些绵绵情话, 为什么轮到她了就要被压成肉饼啊!

  慕清晏还在闷笑:“都说了少看话本子,以后且有的苦头吃。”

  二人左右看了看, 发现这里是一条幽深的地道, 四面方正, 地面与墙面都透着寒光铁色,寒气四溢,两壁上每隔数丈就嵌有幽幽发光的夜明珠。

  蔡昭奋力捶打他的肩头:“快起来,压死我了!”

  慕清晏埋在她细腻的颈窝中,气息温暖,声音又软又热:“我腰疼,起不来。”

  蔡昭怒道:“你再不起来,我打的你脸疼!”

  区区威胁,慕少君如何看在眼里,当即愈发将身子将贴了下去,还拿着女孩粉嘟嘟的拳头,将自己清玉般的面庞凑上去,“你打,你打,有本事就打死我好了。”

  蔡昭无力:“……在话本子里,这等言语都该是女子说的。”

  慕清晏展颜一笑,笑的山河明艳,“那后来呢,女子挨打了么?”

  蔡昭被晃花了眼,顿觉当块肉饼子也不是很亏了,不大自然的答道:“都这么撒娇了,男子自然打不下手去的。”

  慕清晏笑吟吟的,“原来撒娇这么管用,要不你也给我撒个娇……”

  蔡昭稀里糊涂道:“行啊,其实我经常对姑姑撒…欸不对,怎么变成我撒娇了,不是应该你给我撒娇么。”

  慕清晏凑近了些,高高的鼻尖几乎蹭到女孩的脸颊:“只要你喜欢,我就撒给你看。”

  蔡昭满眼都是男人墨晶般美丽的眸子,不知不觉搂住他的脖子,想去咬一口他淡红色的薄唇。就在这时,青年不知怎的忽然脸色一冷,迅速撑臂翻身,径直离开女孩两尺远。

  青年眸光清冷,侧膝坐在一旁,冷冷道:“天地有正法,人间有礼数。哪怕是四下无人之地,男女之间也不该动手动脚。一旦酿成大错,算怎么回事?”

  躺在原地的蔡昭:……我问候你祖宗!

  她慢慢的坐起来,忿忿道:“小女子劝慕少君一句,等忙完了这段,先喝几服药吧,你这病的不轻。”

  慕清晏冷哼一声,伸长了臂膀给女孩拍拍衣裳上的灰尘。

  “不要动手动脚。”蔡昭啪的打开他的手。

  慕清晏换只手接着给她拍灰,“我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有分寸的,你少啰嗦!”小姑娘别扭极了。

  慕清晏眸光一闪:“好,既然你说自己有分寸,这就给我发个誓。成婚之前不许跟人勾勾搭搭,不然我就去宰了宋郁之和周玉麒。”

  蔡昭奇了:“咦,为什么还有三师兄?”

  慕清晏大怒:“你看,你果然和宋郁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不然你为何不是先骂我让你发这种破誓,反而先注意到了宋郁之!”

  蔡昭:……她好想现在就给他吃药。

  “好了好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先想法子出去吧!”就如无数次以往一样,还是由和气生财的她来维持局面。

  慕清晏昂头轻哼,不肯理她。

  蔡昭叉起小蛮腰,本欲生气,忽的视线一偏,看见他身上被刮破衣袖,苍白的手背上被碎石刮蹭出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想起适才韩一粟威逼利诱下他对自己毫不迟疑的维护,心头一软:“唉,我还没跟你道歉呢。我自以为来幽冥篁道能帮你一把,没想到你早就腹有良谋,我不但没帮上什么忙,还差点连累了你。唉,我不该自以为是的,天下之大,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有本事……”

  慕清晏听了这番话,神情柔软下来,“不,你冒险来幽冥篁道,只是因为不放心我,我心中很是欢喜。”

  蔡昭望着他,慕清晏回望。

  寂静。

  “不对。”蔡昭眯起大眼,“你让成伯在青阙镇外的竹林精舍等我多日,可见你不但料到我会来找你,还打算让成伯给我领路。以你的心计,怎会想不到我的身份会让聂氏党羽愈发疯狂呢?你应该劝阻我来才对。”

  慕清晏心虚的偏移目光。

  “你故布疑阵,刻意放出假消息迷惑聂喆,那就不可能封闭所有通道。那些见过艳阳刀的教众,在散播你兵强马壮打算正面攻打极乐宫的消息同时,必然也将只言片语传到聂喆耳中。所以,我的身份是瞒不住的,那么你为何不劝阻我来幽冥篁道呢?”

  慕清晏轻咳一声,掩饰心虚:“你要相信我,我是绝不会将你置于险境的。”

  蔡昭面无表情:“这我相信。你希望我来你身边,也料到了我的身份无法彻底隐瞒。你本来是想将我藏起来吧?”

  “我本来想让成伯带着你躲一躲,等聂氏覆灭后再出来。”慕清晏苦笑,“神教之中,真把你姑姑恨之入骨的其实只有聂氏党羽。一把艳阳刀,不知送走了聂恒城多少心腹爱将——当年聂恒城执掌教权,他的人马总是杀在前头的。”

  蔡昭哼了一声:“那是当然。我姑姑又不嗜杀,哪怕是魔教中人,只要不出来作恶,我姑姑多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段九修要不是失心疯的去屠灭清风观,我姑姑还懒得睬他呢。”

  慕清晏苦笑:“不错,是以,如仇百刚长老这样跟聂恒城不对付的,哪怕被迫领命出去办差,也是出工不出力,与你们蔡家谈何深仇大恨。”

  蔡昭一想,提声道:“既然如此,你就让我与成伯躲起来你们几个去找聂喆就是了嘛!”

  慕清晏冷笑道:“你放心让你那三师兄跟我进极乐宫?到时宋郁之磕着碰着了,你还不算到我头上!”

  蔡昭忍不住喊道:“那你可以让三师兄也跟着我和成伯三个人躲起来嘛!”

  “是啊,让你们俩躲起来互诉衷肠,我还不如死了好!”

  蔡昭快气死了:“我和三师兄真要互诉衷肠这一路上早诉够了,还用等到如今?!你还是赶紧喝两副清心汤醒醒神吧!”

  慕清晏难得没还嘴,叹道:“我本以为已将聂喆周遭查了个清楚,极乐宫不会有大风险,便带了你进去,着实没想到韩一粟居然没死。唉,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你和宋郁之躲起来说我坏话呢。”

  蔡昭简直气笑了:“你这人,心思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佩服,佩服!”

  慕清晏扯扯女孩的衣角,眼中盈满歉意:“都是我不好,让昭昭冒了这么大的凶险。”

  “算了!”蔡昭气沉丹田一顿调息,在心中反复念叨和气生财四字真言。

  “过去的事放下,现在先说正事!”她用力一挥手,“这里是什么地方?”

  慕清晏道:“我听父亲说,极乐宫下方有一座极大的地宫,是第五代教主慕东烈所建,应该就是这里。”

  蔡昭四下张望,果然是廊道笔直,幽深高阔。她吐槽道:“这么大的地宫,岂不是将极乐宫地下都挖空了,他也不怕极乐宫塌陷下去。”

  “不会。因为整座地宫都是精铁糅合各种秘钢所造,后面再以巨大玉岩顶住,不但坚固异常,承重亦比山石更强。”

  蔡昭咋舌,转眼一想又觉得不对:“可是刚才韩一粟所在的那间机括室是石头造的啊。”

  慕清晏轻蔑:“那应该是聂恒城早年在地宫的缝隙中间加建的,鬼祟伎俩,可笑之极。”

  蔡昭点头道:“对,那间石室又小又脆,偏生里头又布满了精巧的机括,可见造石室的是个细致琐碎的人,全然不像此处营造的手笔,大巧不工,气魄恢弘。”

  慕清晏叹气道:“是啊,神教史册中也是这么评断慕东烈教主的,可惜他掌教年数不长。”

  蔡昭一惊:“他过世的很早么?这么厉害的教主谁能杀了他,难道他是病故?”

  慕清晏:“没人敢杀他,也没有病——他根本没有过世,而是将教主之位传给了侄子,并吩咐手下好好辅佐,然后云隐远渡,就此不见了。许多年后,有人说在西域那座参天大雪山后见过他,不知是真是假。”

  蔡昭张大了嘴,半晌才道:“……没想到魔教教主里头,也有这么随性的人啊。”

  “什么随性,我看是任性。说撂下就撂下,也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我看他才是该喝药。”慕清晏没好气道,“不提他了,咱们得想法子出去。”

  蔡昭环顾四周:“原路返回是不成了,都被堵死了,只能从这座地宫中找到出去的路。”

  “好。”慕清晏拍拍衣袍起身,同时拉起女孩,“咱们现在就来领教领教慕家这位先祖的气魄吧。”

  蔡昭看看前,再看看后,“往哪个方向走?”

  “都一样,先走走看吧。”

  蔡昭同意。

  慕清晏刚一动身,衣袖就被身后的女孩拉住了,他奇怪的转身。

  蔡昭有些犹豫,小声道:“当年,孙夫人是先有了你,才与令尊成亲的吗?”

  瞬间,寒意漫上慕清晏的双眸,身形僵硬。

  片刻后,他神情恢复正常,淡淡道:“不错。”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那是韩一粟木质轮椅摔碎后一起滚落下来的残余部分,用火折子点燃后高高举起,在前引路。

  “若是没有我,父亲说不定早就离开瀚海山脉了。”他语气平常。

  高大的身形在地道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蔡昭忽觉一丝苦涩。

  她再度拉住慕清晏,想了想后道:“我姑姑跑出佩琼山庄的时候才十四,某夜睡醒了喝杯冷茶就收拾包袱启程了,连留言的字条都是随手扯了蒸笼布写的……”

  慕清晏褪了些眼中的冷漠:“为何是蒸笼布?佩琼山庄没纸么。”

  “因为出门要带干粮啊。”蔡昭认真解释,“我姑姑半夜去厨房偷冷馒头,想到该给周伯父留句话,可她懒得回屋找纸笔了,于是用豆豉酱在蒸笼布上写了几句话后,塞进周伯父的门缝,就算完事了。”

  “你姑姑是真洒脱。”慕清晏露出一丝笑意,“不过她不是还拿了雷秀明的衣裳玉冠么?”

  “是呀。不过不是白拿,是用雪莲换的!”蔡昭忍不住笑出声,提起这位故去的长辈,她满心温暖钦佩。

  “我姑姑说,所谓‘人皆有命数’的说法,往往是自己的秉性所致。会走的人,无论如何都会走,会留下的人,总有被缠住手脚的理由。”

  “那么多年令尊都有走不开的理由,又怎能怪到你头上呢。”她拉住慕清晏,定定的望着他,“不是你的过错,你要记住,绝不是你的过错。”

  慕清晏长睫轻轻颤动,半晌后低低嗯了一声,拉起女孩向深远幽暗的前方地道走去。

第80章

  两人在深渊般的地宫通道中行走, 起初害怕有机关陷阱不敢快步走,谁知一气走了半个时辰都平平安安,简直比落英镇偏僻角落的小巷子还平静。

  然而在这种平静之下,是一种近乎诡异的静谧。

  半个时辰后, 两人放力疾驰飞跃。以他们的修为, 全力施展开轻功, 便是有五个极乐宫大的地界也能跑个来回了。然而大半个时辰后,他们依旧在地道中。

  偶尔刻有古老花纹的光滑铁壁, 平整的铸铁地面,幽幽发光的夜明珠, 高阔宽大的地宫通道仿佛永无尽头,走的时候久了,蔡昭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已不在人间,而是在阴曹地府中游荡的孤魂。

  更令人绝望的是,通道之中零零散散躺着几具衣衫褴褛的骸骨, 暗示着进入地宫之人均无生还之理。

  “这人是自尽的。”蔡昭指着几步之外的一具骸骨, “一刀下去, 将自己的颈骨都快斩断了,这样强的魄力, 竟然会绝望到自尽。”

  慕清晏眼神晦暗:“趁有力气的时候自尽, 总比刚才那两具尸首的下场好。”

  提起这事, 蔡昭一阵反胃。

  适才拐角处,他们见到相隔数步而躺的两具尸首。乍看并无奇特, 但慕清晏眼尖,发现第二具尸首的骨头上有牙齿啃咬过的痕迹, 地上晕染开的黑色圆滩异乎寻常的大, 似乎出血巨量, 再挑开第一具尸首的衣裳,腹部位置竟有几根人类的指骨……

  种种迹象显示,第一人在极度饥渴之下,竟致食人。

  然而即便食尽同伴的血肉,这人依旧无法出去,最后活活困死在此地。

  “答应我一件事,你要是饿极了想吃我,先拍死我。”蔡昭肚中酸水泛滥,恶心的不行。

  慕清晏低头解下腰囊:“被你一说还真有些饿了,我们用些干粮吧。”他们离开芳华一瞬时,成伯给每人都准备了水囊和干粮,以防万一。

  蔡昭难以置信:“这种情形,你居然还吃得下。”

  “当然吃得下。”慕清晏掰了块干粮给她,并且热情的鼓励她,“想想刚才吃人的那家伙,为了能够活着出去,吃肉喝血就罢了,最后饿的发疯时连死人的手指骨头都吞了下去——这是何等的毅力,我们也不能气馁!”

  “……”蔡昭,“你,把嘴闭上。”

  然后,她跑去转角处吐了。

  慕清晏有些发怔,默默走过去,把吐的脸色发白的女孩扶回来,拉她沿壁坐下,“其实这真不算什么,当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