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浩男离去后,蔡昭从内室中出来,满脸迷惑:“他是什么意思?聂喆从来就没练成过五毒掌?那你身上的毒是哪里来的。”

  慕清晏神情幽深:“是呀,哪儿来的。”

  ——“还有,究竟为何?”

第72章

  窗台下方生有一簇生机勃勃的迎春花, 经过前半夜的雨水亲润,香气愈发深远,透过半开的窗扇漫入内寝,屋内之人仿佛置身幽林深处。瀚海山脉的植被比之外面生长的更为粗壮结实, 便是最寻常朴实的迎春花都透着一股妖异的茂盛。

  蔡昭睡的很不安稳, 梦中都皱着眉, 仿佛被一股视线牢牢盯着。

  帐幔飘动,勾入缕缕清风, 芬芳的花香间夹杂着一股迥异的气息。这是什么气息呢,肯定不是花香, 也不是香炉中的熏香,蔡昭分辨不出来,清爽中带着酥麻的,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迷诱惑。

  ——是男子气息!

  蔡昭瞬间清醒,右手比睁眼更快的摸到身畔的艳阳刀, 唰的一声黑暗中亮起一片绮丽幢幢的金红色, 同时她身旁床榻微微陷下, 那人坐起。

  刀刃停留在白皙干净的喉结前一分处!

  蔡昭额头沁汗,握住刀柄的右手紧绷如弓弦, 只差一分, 她就能割开对方修长的脖颈。

  年轻的男人单手撑在床榻上, 身着飘薄雪白的长长寝衣,壁垒分明的结实胸膛若隐若现。

  他微笑又无辜的看她。

  “你在这里做什么!”蔡昭瞪眼, 恨不得用目光戳死这货算了!

  慕清晏郁郁的垂首,“我睡不着。”

  “睡不着可以去读书练功再不然跳大神好了!你来我屋里做什么!”蔡昭气的不行。

  慕清晏正色:“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可以对天发誓, 绝未碰及你身上一分一毫。”

  蔡昭放下艳阳刀,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根据床榻上的压痕可知他适才是侧躺在床榻边缘的,而蔡昭则是向里平躺,两人之间至少还差了一掌距离。

  当然,也是因为魔教的床榻都比较大。

  “我夙夜难眠,想找你说说话。看你睡的香甜,也不好意思叫醒你,只好躺在一旁等你自己醒了。”慕清晏一派正直。

  “你这说的是人话么!”蔡昭差点要无语问天,“跟你相比,死在我姑姑手里的那些登徒子采花贼都显得冤枉了!”

  慕清晏忽然凑近,温热的气息喷在女孩面上,“你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应该知道登徒子采花贼半夜潜入姑娘闺房,不会只躺在一旁看着吧。”

  蔡昭脸都红了,差点又要举刀,“你给我离开些!”——她想看来着,结果没翻几页就被没收了,那间‘内容丰富’的书铺还被封了,呜呜呜。

  慕清晏翻身躺下,躺下前还将自己的枕头放正,同时将蔡昭的枕头往里推去些。

  蔡昭视线直直向下,眼睛瞪大:“……你居然还带着枕头来。”

  “现在你该相信我了吧,我绝无不轨之心。”慕清晏侧卧看她。

  蔡昭木然:“哦,何以见得。”

  “打算行不轨之事的话,只需要一个枕头。”

  蔡昭:……

  “父亲跟我说过要洁身自好,不可放荡自侮。你可以相信我,我不会乱来的。你躺下来陪我说说话罢。”慕清晏翻身平躺,神情平静。

  蔡昭缓缓松下紧绷的肩头。

  慕清晏盯看了一会儿帐顶,忽然认真道:“刚才我说的不对,有些情形下,行不轨之事时需要多一个枕头垫在……”

  蔡昭飞快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打住,就此打住!我深信令尊的操守与为人,不要再提枕头了!”

  她拖着被子躺了下去,“想说什么就说罢。”

  ——其实她也察觉今夜青年的气息清冷怅然,不带一点灼热紧绷,的确是满腹心事的。

  帐内静默,良久后慕清晏才道:“忽然想不到说什么了,昭昭先说吧。”

  蔡昭内心槽多无口——为啥让她说,又不是她半夜睡不着要找人说话的。

  “……对了,傍晚时分我见到上官坛主的那三位心肝婢女了,就是莺莺燕燕和红红。”她朝外方侧卧,“四人抱头痛哭,口口声声说要此生不离,游观月和连十三在旁看的直抽眼皮,哈哈哈哈,真是比戏文还热闹。”

  慕清晏笑笑,没说话。

  “不过说句良心话,那三位姑娘的确美貌,春兰秋菊,我见犹怜。”蔡昭思绪犹如脱缰野马,“都说我那师母素莲夫人是武林第一美人,不过我姑姑说我娘也很好看,并不比素莲夫人差多少。只是我娘牙尖嘴利,一见别的男子就鼻孔朝天,实在煞风景。”

  “为何令堂见到旁的男子就鼻孔朝天?”慕清晏问道。

  “因为我姑姑啊。”蔡昭道,“我姑姑又温柔又爽朗又天下无敌无所不能,我娘跟在姑姑身旁,天下男子在她眼中自然都不值一提了。”

  “那令堂后来是怎么嫁给令尊的?”慕清晏起了兴致。

  蔡昭蹙起小小的眉头,“据说是最后几年,嗯,就是我姑姑击杀聂恒城前的一两年,她忽然很忙,顾不上我娘了。我娘疑心她在外面有了别的可心的妹妹,于是就哭哭啼啼的拖着我爹去捉奸…啊不是,是去想看我姑姑究竟在干什么…”

  慕清晏忍笑:“蔡女侠在做什么。”

  “其实没什么,就是在四处寻找克制聂恒城的法子。最后发现除了硬碰硬,别无他法。”蔡昭不无叹息。

  “那段日子里,我爹娘两人东走西逛形影不离,闹出了不知多少笑话。一个是急惊风,一个是慢郎中,一个要向西,一个觉得向东更稳妥,一个要喝酒,一个只肯给温水。同一座匪寨闯错了三回——据说那寨主都给气哭了,最后剁了两根手指发毒誓,率众下山从良了。”

  慕清晏笑出声:“令尊令堂如今瞧着十分恩爱,没想到,没想到……”

  “不只是你,谁都没想到。后来我爹娘说要成亲时,我师父差点一头磕到井里去。只有我姑姑觉得好,她说‘小枫和小春都是良善质朴的好孩子,做夫妻的,心性相投比什么都要紧,他们将来会越过越好的’。”

  蔡昭愈说愈起劲,“我也偷偷去看过你娘了,唉,说了怕你不高兴,不过你娘长的真好看啊,素莲夫人在她面前都逊色几分了。呵呵,聂恒城那老贼可真下血本!欸,等一下,聂老贼美色当前不为所动,不会和他侄子一样是个断袖吧!”

  提及生母,慕清晏本来神情有些阴沉,听到最后一句时又忍不住笑:“这倒没有。聂恒城虽然一生未婚,但于私德上立身甚正,从无什么污七八糟的传闻。据说他年轻时有过一位相好的姑娘,那姑娘后来不知是死了还是远走他乡。”

  蔡昭叹道:“所以你也别对聂恒城占据你家产业几十年愤愤不平了,你看看人家,一生无妻无子,一心扑在铺子上,那买卖能不好么。”

  这个比喻虽有些俗,但很贴切。

  慕清晏渐渐放开了心怀,轻声道:“我从没恨过聂恒城占据神教,我恨的是他为了紧握权柄,毫不顾及曾祖父对他的恩情,随意操弄我祖父与父亲的人生。”

  “连你祖父也受他操控了?”小姑娘讶然。

  慕清晏点点头,“聂恒城不但精明强干,野心勃勃,还极富耐心。为了达成一件事,他愿意十年二十年的去等待。”

  “曾祖父为祖父订过一门很好的亲事,那女子不但与当时的左右护法均有渊源,还天赋卓越,处事□□。祖父未来有这样一位妻子辅佐,教中大权无论如何也不会旁落。当时聂恒城才十几岁,就看出了曾祖父的制衡之意。他明面上不动声色,暗中却不断物色能让我祖父动心的女子。”

  “相伴长大的养兄弟,没人比聂恒城更清楚我祖父的喜好。很快,祖父就‘偶遇’了我祖母。两人一见如故,读书赏花抚琴吹笛无不投契。”

  蔡昭大惊:“难道你祖母也是聂恒城安排的细作?!”

  “不是。”慕清晏道,“祖母的的确确是一位寻常坛主的女儿,当时曾祖父还在,聂恒城绝不会让自己留下任何把柄的。”

  “很快,祖父的婚约就废了,据说那女子伤心之余远渡海外,再未回来。她是左护法早逝妹妹的独生爱女,左护法激愤之下就此退隐,不再过问教中事务,右护法也不是很痛快。”

  “可惜了你曾祖父的一番心血。”蔡昭叹息,“聂恒城真是一石二鸟,一来除去了一位厉害的未来教主夫人,二来也让你祖父得罪了左右护法。”

  “不,是一石三鸟。”慕清晏嘴角弯起一抹讥嘲,“我查访了幸存至今的几位教众,其实那段日子中,聂恒城物色到不止一位合我祖父眼缘的姑娘,但他独独选中了我祖母。”

  “这是为何?”蔡昭不解。

  “因为祖母生性决绝激烈,为世间罕见。”慕清晏道,“婚后前几年,祖父母恩爱缱绻,岁月静好。聂恒城在旁静静等待,等到曾祖父过世,等到父亲出世,然后祖父就又‘偶然结识’了一位十分融洽的红颜知己。”

  “祖母自然不能容忍,当即发作起来。然而祖父也是娇养大的公子,从小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如何肯忍受妻子无休止的尖刻谩骂,夫妻之间愈吵愈烈,最后一拍两散。祖母愤而离教,远走他乡。”

  “祖父很快就后悔了,他知道祖母不通世故不懂实务,在外面定然过的艰难无比。几年后,祖父找到了病骨支离的祖母,祖母却至死都不肯原宥祖父。祖母过世后,祖父郁郁寡欢,不久后也过世了。当时父亲尚且年幼,聂恒城终于如愿以偿的囊括神教大权。”

  慕清晏语气渐渐激烈,无意识的握住蔡昭的手。

  “你知道这件事最可笑之处是什么吗?是我祖父母自以为感人肺腑的天定姻缘,不过是聂恒城暗中的一桩谋划。他们半生的悲欢离合,生死喜乐,都被聂恒城拿捏在手中,随时可以发作,而他们到死都未必明白。”

  “这就是聂恒城的厉害之处,对于慕氏儿孙,他从不真的出手杀伤,但诛心于无形,掌控犹如提线皮偶——接下来,就轮到我父亲了。”

  “这次,聂恒城用的招数不再是‘男女之情’了,而是‘于心不忍’与‘责无旁贷’。可怜父亲,一生艳羡远方的山河湖海,却一生都未能离开瀚海山脉。”

  蔡昭望着青年,黑暗中犹能察觉他漆黑双眸中的炽烈恨意。

  这是一种力不能及的隐痛,她懂得。

  慕氏父祖都不是人生的强者,他们或耽于男女之情,或困于责任与良善,于是被聂氏叔侄玩弄于股掌之间,一生悲苦。

  而慕清晏是强者,行事果敢,决断明睿,于是便愈发觉得憋屈愤恨。

  蔡昭手上吃痛,她忍着没呼痛,而是伸出另外一只小手贴到青年轮廓分明的侧面上,“他死了,聂恒城已经死了。”

  犹如清泉流过灼铁,慕清晏醒过神来。他缓缓松开手,“对,你姑姑杀了他。不单是他,还有他的余孽,很快也会灰飞烟灭。”

  他缓缓侧身,左臂枕着清俊的面庞,漆黑的长发落在线条分明的小臂上,“父亲不是无能之辈,他在隐居养伤期间自创的‘先天受炁调息功’不亚于先辈传下来任何一门心法。”

  蔡昭笑的温柔,“这我信,不然在九蠡山上你也不会自己就痊愈了。呃,就是慢了些,难为慕少君当了一年多的丑八怪。”

  慕清晏板脸点了下女孩的脑门,“‘先天受炁调息功’虽然见效慢,但温和纯然,于经络丹田百益无害。无论是内伤还是中毒,都能疗治的干干净净,不留后患。”

  “好好好,令尊甚是了不起,小女子有眼不识金镶玉。”蔡昭开始打呵欠。

  “我把这门心法教给你吧,说不定将来用的上。”

  “用什么用啊,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蔡昭眼皮发沉,口齿含糊,“索性买口棺材好了,这个是将来肯定用得上的……”

  “你先背下来吧——三日出为爽,震受庚西方。八日兑受丁,上弦平如绳。十五乾体就,盛满甲东方……”

  不等慕清晏念完第一段,蔡昭已经头一歪,呼呼睡了过去。

  慕清晏小心的将她的头摆正。

  女孩儿的嘴唇宛如鲜红的花瓣,脸颊柔嫩,柔软的秀发因为每日编织发辫而呈现出微微波浪状,缎子般盖满了枕头,一直漫到她露在外面的小手上,手背上还有四个圆圆的小涡。

  他看了许久,然后亲了一下女孩铺在床榻上的衣袖,就着她温软甜美的气息躺在一侧,犹如在心口中密藏了一窝温泉,满心安宁。

  作者有话说:

  个别读者,请别再纠结上官浩男那句‘老娘们’的话了。

  写小说的本来就该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特色,恶人应该说恶毒的话,混人应该说混账的话,你总不能要求我每个人的台词的文质彬彬客客气气吧。

  如果这个解释你不能满意的话,我稍微剧透一下,上官同学将来会倒大霉,很大很大的霉。

第73章

  总攻之日如期而至, 议事厅正中大方桌上铺了一张五尺见方巨大羊皮地图,慕清晏站在桌后,桌对面如扇形站立了五人,分别是连十三, 游观月, 王田丰, 唐青与柳江峰。

  “……你们于今日傍晚酉时初刻启程,酉时末行至邀月关, 戌时发动进攻。邀月关往后,依次为退止关, 太清关,阳虚关,最后是羽化门,其后就是极乐宫正殿大门。”

  慕清晏指着地图中的关隘一一道来,“聂喆色厉内荏, 定是将最精锐的人马聚集在自己周遭, 是以离极乐宫越远, 守卫就越薄弱。邀月关与退止关至多不过两虎两豹镇守,想来你们破关不难。再往后, 太清关与阳虚关就不容易破了。本座思量着, 不如本座先行一步, 替你们清除关隘强敌……”

  慕清晏虽然年纪轻,但气势威严冷峻, 行事周密果断,连战连捷, 统领群豪至今无人不服, 此时听他语带犹豫, 似对几位新部下有不信之意,众人皆是胸口发热。

  王田丰先道:“之前攻伐四座总坛,少君总在一旁为我等掠阵,但凡遇到扎手些的敌将,少君立时将之除去,是以攻战至今我方并无大伤亡。如今投奔之人日众,咱们兵强马壮,若连前头几关都破不了,以后也没脸皮说为少君效力,还是回家抱孩子去吧!”

  众人皆笑。

  柳江峰道:“少君放心,卑职已将密探撒了出去,各处回报皆是喜讯。聂喆那怂货,之前咱们攻伐四座总坛时他不声不响,想着让咱们消耗力量,却不知人心向背犹胜于关隘险峻。他对熊千斤这等死命效忠的手下都能见死不救,任由四坛尽破,如今除了那几头不人不鬼的牲口,谁还愿意给他卖命!”

  唐青也道:“聂喆多年来窃据教主之位,无才无德,除了玩弄权术重金收买之外没别的本事。今晚之战,少君就瞧好罢。”

  慕清晏点头。

  王田丰轻拍游观月:“你今日怎么了?平日就数你最饶舌,今日怎么一言不发,跟游魂似的,昨夜撞鬼啦!”

  游观月扯嘴强笑。

  作为一名勤勉奋进的中等小头目,今日他天不亮就起身了,里里外外的巡视,谁知经过东侧的楼梯口时,一抬头正看见他那位年轻俊美的新主君一身素色寝衣,披散着漆黑长发,拎着一个枕头从风小昭姑娘房中出来。

  游观月张大了嘴巴——他一直认为新主君是个威严稳重的正经人来着。

  被撞见的慕清晏倒面不改色,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拖着长长的寝衣袍子从他面前走过。

  然后游观月就心神不定到现在。

  “是呀,观月今日怎么神不守舍的。”慕清晏单手负背,眼神幽深。

  游观月触及他冷电般的目光,连忙道:“属下本就觉得此战必胜,无可置疑,适才刚好又想到了一件趣事……”

  连十三问道:“何事?”

  游观月指着地图上一处:“第一关名曰邀月,这不是在等着卑职前去么?!”

  众人哈哈大笑,王田丰更是笑锤他一拳:“就你胡话多!”

  慕清晏微微而笑,游观月却连看都不敢看他。

  众人在前厅议事,慕清晏身后数丈处是十六扇花梨木槅门,门后是一间小小的后厅,厅内坐了三人,分别是蔡昭,宋郁之,上官浩男。

  宋郁之听了半天,疑惑道:“什么是两虎两豹?还有什么不人不鬼的牲口。”

  蔡昭摇头不知,上官浩男解释道:“这是聂喆心腹的诨称,号称‘十虎六豹四天狗’。这二十人之前不是杀人越货的巨匪,就是隐居暗处血债累累的狂徒。”

  蔡昭一点就透:“最厉害的是不是那个‘四天狗’?‘十虎’最次?”

  上官浩男爽朗一笑:“风姑娘真聪明,说的一点不错。‘十虎’多半镇守在各处关隘,至于‘六豹四天狗’,聂喆那是舍不得放出来的,如今估计更是寸步不离身旁了。”

  宋郁之想了想:“从未听过贵教中有这些人。”

  上官浩男叹道:“本教虽然行事不择手段了些,但也不至于如那二十头牲口下作,他们是聂喆陆续搜罗来的,这些年替聂喆除掉了不少对头。”

  宋郁之点头:“难怪这些年来贵教少有作为,原来是陷于内乱了。”他一直隐瞒自己身份,连称呼都有所避忌,不过言语间还是不□□露出些许意涵。

  上官浩男双眉一扬,神情不悦:“北宸六派倒是没出内乱,这些年也不见得多兴旺!本教家大业大,难免出些不肖的东西,等除了那些蠹虫就都好了。”

  蔡昭在旁叹息,宋三公子真是个少爷,忒不会说话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少爷也有少爷的长处,就是从不看人脸色,是以宋郁之对上官浩男的不悦全无察觉,依旧问道:“我若是聂喆,就将全部人手集中一处,殊死一战,如此胜算岂不更大?如今一道道关隘的分散人手,岂不是容易被人鲸吞蚕食?”

  蔡昭道:“你也说了‘若是’,天下哪有‘若是’啊。三师兄你勇武善战,悍不畏死,那位聂老兄是么?身为教主畏首畏尾,巴不得战事离自己远远的,盼着对手被一道道关隘耗尽力气,等到了极乐宫门前他好来个以逸待劳。”

  上官浩男神色稍霁:“风姑娘说的好。”

  宋郁之眉头一皱:“如此说来,我们一关关攻伐,岂不正中聂喆下怀?”

  蔡昭看看房梁:“这可不见得。我以为,慕少君必有奇招。”

  “师妹何以见得?”

  蔡昭向上官浩男努了努嘴:“师兄不如问问这位贵客的姓名?”

  宋郁之转头:“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上官浩男。”上官浩男得意的报出大名。

  宋郁之大惊:“你说什么!你竟然是……”

  话音未落,前厅议事已然结束,游观月推进而入,请蔡昭等三人出去,此时王田丰、唐青,以及柳江峰三人已经领命离去。

  慕清晏从地图中抬起头:“代少侠都听见了吧。傍晚时分总攻就要开始,我们最好尽早启程,赶在戌时前进入极乐宫。”

  宋郁之长眉一轩:“多谢慕少君愿让在下出些绵薄之力。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少君是不是该把话说开了?这两日我听见外头闹哄哄的在传‘玄武坛主上官浩男已死,为慕少君亲手击毙’。西侧院还设了一座停尸房,三位姑娘在那儿哭了足足半日——然而上官坛主明明还活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游观月叹道:“啧啧啧,我就说吧,应该瞒着莺莺燕燕红红三位姑娘,让她们真以为上官坛主死了,这样哭起来才像样啊。死了男人才哭半日,太没诚意了。”

  “姓游的你敢吓坏我的三位爱妻!”上官浩男几乎跳起来:“莺莺红红胆子小,燕燕是个死心眼,她们若信以为真,生出什么好歹来,看我刮下你的肉来喂狗!”

  “呵呵,三位爱妻,真是情深似海哟。”游观月阴阳怪气。

  上官浩男气的果真要去掐他。

  不能怪游观月看上官浩男不顺眼,其实他们二人武功才能不相上下,然而人生际遇何止天差地别。

  游观月是被卖入教中的童奴,无依无靠的孤儿;上官浩男是千娇百宠养大的金贵公子,父母疼爱不说,瑶光开阳两系剩余的党羽护的他风雨不透。

  游观月为了获得晋升不惜以色侍人,最后因为坚守底线在争宠大战中输了;上官浩男一脸冰清玉洁,聂喆连他手指都没摸到,就提拔他为位列第一的玄武坛主。

  游观月自惭形秽,对着心上人只敢以兄长主人的身份自居;上官浩男左拥右抱,享了一个半齐人的福,居然还人人夸赞他是个情种。

  ——这人世间也太特么悲怆了!

  慕清晏本来笑吟吟的抱着手看戏,被蔡昭推了一下后才醒神,立刻板着脸喝止游观月与上官浩男之间的争执。

  “大敌当前,我等正当众志成城,齐心协力,观月与浩男切不可同室操戈。”说完冠冕堂皇的这番话,他想了想,转头对蔡昭低声道,“此次大战他们二人并不在一处奋战啊,闹一闹也无妨。”

  蔡昭凑近他耳旁:“不在一处奋战你就可以好笑的坐视他们吵架么,你未来还当不当教主啊!”

  慕清晏无可不可,转身面向众人,正色道:“攻伐关隘的事就由观月与十三主持了。观月为正,十三为副。”

  连十三想也不想的抱拳领命。

  游观月又惊又喜:“少君器重,观月敢不效命。不过,观月担心少君的安危啊,不如我也跟着少君一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