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没凭没据,不过我就是觉得你姑姑心中另有所爱之人。”慕清晏道。

  蔡昭奇道:“你怎么会有这个念头?”

  慕清晏静静的看她,“但凡有几分心气的,都不能那么轻易的让心上人另娶。换做我,若真有放手的那么一日,那一定是此生最后一面。”

  蔡昭慢慢挪开目光,觉得今日的夕阳特别刺眼。

  慕清晏侧头轻笑一声,“可你姑姑不但痛快的劝周致臻娶了自己年少时的对头,此后十几年还常来常往,相处融洽——这合乎情理么。”

  蔡昭咬唇:“你不能以己度人,我姑姑是那种特别豁达大度的女子,旁人看来天大的事,她不过一笑置之。”

  慕清晏忽然沉下脸:“豁达大度有什么好,我就喜欢小心眼的,越小心眼越好!你赶紧走吧,再不走就天黑了!”

  本来是洒脱离去,结果最后几乎是被赶出竹林精舍的,蔡昭觉得慕清晏这人真真喜怒无常到了极点。

  气归气,她不敢耽搁大事,提气一通狂奔,终于在天黑前进了青阙镇的城门,然后摸进一条偏僻小巷中的民居内,偷溜进后院闲置的一间杂物屋子,撬开三块墙砖,找到翡翠留在那里的易容匣子后,游鱼一般溜了出去。

  风云顶上戒备森严,来往弟子不但需要令牌,还要辨认面目。

  蔡昭暗中观察片刻,打晕了一名正要过崖的广天门弟子,将他拖到树林中扒掉外袍,然后就着月光将自己易容的与他七八分相似,再穿上他的外袍,拎上他的令牌。

  她这点易容术只能暂时瞒骗,碰到熟人立刻露馅,幸亏这几日广天门与佩琼山庄来了一大堆弟子,风云顶上的值守弟子与这被蔡昭打晕的人不过寥寥数面,加之天色已黑,于是放了她过崖。

  上了万水千山崖蔡昭如鱼得水,轻松摸到各大厨房,发现厨子们正在准备宵夜。从他们的抱怨中,蔡昭听出自打宋大门主上崖后,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对着那冒牌货,企图看出破绽,于是点心宵夜不免频繁。

  真是瞌睡遇上送枕头的,蔡昭十分顺当的往预备宵夜的食用水缸中倒了些许涎液,再给茶水间的水缸里倒了点,最后溜去垂天坞找可靠的宋三师兄去也。

  宋郁之正披着一件寝衣在灯下看书,乍见翻窗越入的陌生男子他先是一惊,却并没有呼唤侍卫,而是微笑着静静站起:“……昭昭师妹?”

  蔡昭先是一喜,继而沮丧:“我的易容术就这么差么,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宋郁之展开笑意,英朗冷峻的面庞顿时温软起来,“那天你准备好一切要闯关下山,从垂天坞翻窗离去,也是这个姿势。”

  顿了顿,他补充,“你的易容术很好,师妹很有才能。”

  蔡昭被夸的心花怒放,但顾不得高兴,赶紧将自己的打算与宋郁之说了,眼下要紧的是将青阙宗与青阙镇牢牢堵住,可进不可出。

  宋郁之冷静的点点头,甚至没有多问半句雪鳞龙兽涎液的来历,在里屋简单穿了件外袍就负剑离去,举止利落,反应明快,便如劈开混沌的一泓锐利宝剑。

  蔡昭很是欣赏宋郁之的做派,正想回头笑说‘瞧瞧人家宋少侠,这才叫天之骄子,磊落明朗,哪像你疑心病那么重’——结果发现身侧空空。

  她一怔。

  离开垂天坞,蔡昭直奔暮微宫,影子般悄悄隐入内殿。

  内殿灯火通明,果然就像厨子所说,精力充沛的宋大门主还在与冒牌货对峙,一旁坐着神情凝重的周致臻和沉默的李文训,周遭是壁垒分明的两派人马。

  看见周致臻那斯文稳重的面孔,蔡昭放下一半的心。

  从雪女那儿出来的路上,千雪深告诉她,被他易身的八个半人他虽不认识,但可以确定没有周致臻和杨鹤影——因为他要找周致钦和金保辉报仇,但忌惮佩琼山庄和驷骐门势大,于是曾躲在暗处偷偷看过这两派的掌门。

  换言之,他经手之人中没有周杨两张面孔。

  ——八个半人,除去没变换成功的半个人,再除去假戚云柯和假曾大楼,还有六人。

  宋大门主额头油光一片,猛喝一口浓茶,谁知差点被茶叶呛住,咳咳好几声。

  收到儿子的急报后,他先是心头暗喜,想你戚云柯果然不过尔尔,身为天下第一宗的宗主居然被人掉包了,这宗主之位还不如我来做;随后又心头一紧,北宸首宗的掌门被人掉包了,那以后北宸六派还能在江湖上抬得起头来么。

  虽说他看戚云柯温吞老实的性情不顺眼,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还是知道轻重的。

  “我最后劝你一句,不论你们起先有什么图谋,到了这个地步,你们之前的打算统统落空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麻利的散功现出原形来,旁的好商量!”宋时俊紧紧盯着对方。

  假戚云柯镇定一笑:“时俊兄弟若是笃定了我是假的,何不一掌将我打死。便如那冒牌的曾大楼一般,只要人死了,易身大法立刻消散。”

  宋时俊气呼呼的转过身去。

  这不是废话嘛,要是能把人一掌打死,他早动手了。

  假戚云柯笑道:“时俊兄弟,我也好生劝你,莫要被魔教的伎俩迷惑了,他们故布疑阵,就是希望我们北宸诸派自相残杀。”

  这话宋时俊一句也不信,可他也不敢冒险。毕竟是天下第一宗的宗主,有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一旦有错,就万劫不复了。

  “你们不要虚张声势了。”周致臻面沉如水,向着假戚云柯身后的灰衣人道:“在回程路上袭杀北宸诸派,偷袭青阙宗,掉包江湖要人,天底下还能拿出这些人手的只有魔教聂喆。可聂喆若真有这么强的才干,也不会代教主的‘代’字始终摘不掉了。”

  “我不知道聂喆得了什么帮手,不过他手上的天罡地煞营剩下的人也不多了。北宸诸派已飞马传信,各处戒备,援军你们是休想了,不如弃暗投明。我以佩琼山庄的声誉担保,只要你们老实说出戚宗主与蔡谷主的下落,让我们平安救出他们。你们这些人,我既往不咎,尽数放归。”

  宋时俊嘴唇动了动,他心中不大赞同,但终究没有开口。

  这番话说的入情入理,恩威并济,暗处的蔡昭听的连连点头,明处的灰衣人也不禁心动。

  然而那假戚云柯依然纹丝不动,坚定表示自己就是戚云柯本尊,一切都是魔教阴谋云云。

  宋时俊额头爆筋,气急败坏的叫嚷起来,还让手下拔刀拔剑砍桌子的威胁恐吓,假戚云柯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两边再度掐作一团。

  就在此时,宋时俊身后一名广天门弟子忽然啊了一声,“钱师伯,你怎么了!?”

  众人齐齐看去,只见那名中年护法嘴唇发白,面色青寒,身上肌肉骨骼一阵扭曲颤动,片刻后面目全非,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

  宋时俊还有些迷糊,周致臻已是断然拔剑,趁那人呆愣之时,唰唰几剑刺中他周身几处大穴。等那人颓然倒地后,他冷冷道:“易身大法现形了。”

  话刚落音,李文训身后一名中年也同样全身扭曲起来,这次不等他完全现出原形,李文训出指如风,将人点倒后看管起来。片刻后,这人也露出了全然陌生的一张面孔。

  假戚云柯没料到这等变故,怔怔的站了起来,面白如鬼。一股冰寒之气从经脉中缓缓升腾而起,肌肤血脉逐渐发冷,宛如死去,他看向刚刚饮下半杯茶,知道情形不妙。

  “啊!”李文训突兀的叫出声,指着逐渐变回原形的假戚云柯,“你,你是邱…邱…”

  “邱人杰!”宋时俊失声大喊,“居然是你!”

  假戚云柯(邱人杰)意欲举掌自尽,被周致臻一剑刺中穴道,委顿在地。

  这时殿外响起许多人的脚步声,一名英俊青年率领十几名护卫鱼贯入殿,横剑当前:“你们不用心存侥幸了,昭昭师妹已经找到了破解易身大法的解药,并下在各处水源中。寻常人喝了无事,你们却再也躲藏不了了——昭昭师妹,你出来罢。”

  蔡昭抹去脸上伪装,从暗处跃出。

  周致臻面泛喜色,“昭昭,你跑哪儿去了,你娘知道你跑出去下落不明,急的都要出来找你了!快过来叫我看看!”

  ……

  竹林精舍内,灯影憧憧,慕清晏沐浴更衣后,独自坐在静谧的昏暗中。

  成伯轻轻进屋,禀报:“少君,人都来了。”

  慕清晏微一颔首。

  屋外半围跪了一地黑衣人,当头一名隐藏在宽大斗篷之人朗声道:“恭喜少君伤愈回还,属下忧心等待一年有余,终于等到今日。”

  慕清晏走出精舍,宽大的玄色袍裾拖过地面,暗金绣纹若隐若现,如隐藏深海巨魔的黑色潮水般层层漫过人间。

  他道:“你们是天权长老留下的人,四年前,我没去找你们,因为我觉得只要除了聂喆,神教自然回归正途。如此,我一人足矣。”

  “一年半前我没去找你们,因为我自身难保,就不牵连你们与我一道死了。”

  “如今,你们肯受召前来,就该知道我的意思。聂恒城及其党羽窃权三代,势力盘根错节。只杀一个两个,乾坤难返。是以,此去必定尸山血海,生死未卜,你们可都想好了?”

  当前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狡黠的面孔,高声道:“誓死效忠少君,无论何事,尽请少君吩咐!”

  “既然如此,你们知道规矩的。”慕清晏轻轻抬起左手,“不论你们是为了翻身,还是对仇长老的忠心。事成之后,我总不会亏待你们的。”

  成伯端出一个盘子,里头有几十颗朱红色药丸,鲜红如血,艳的让人心颤。

  当前那人一咬牙,率先吃下一颗。

  其后众人,神色或爽快或犹豫,都纷纷同样行事。

  慕清晏静静看着众人服下药丸,不置一词。

  父亲教他驯养珍禽异兽,可他最需要驯服的,却是一群恶鬼;父亲还教他治病疗伤的制药本事,可他却拿来配制控人生死的剧毒。

  慕正明一生善良淡泊,然而一生受制于人,一生不得自在,最后早早过世。

  天道何在。

  或者说,天道只站在强者那一边。

  小时候听神话故事,他独爱共工那一段——为争夺帝位,怒撞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移焉……

  他很敬爱父亲,可他绝不会像父亲那样为了顾全大局,而任人宰割。

  若天不能依他意,他便反了这天。

  “诸位回去吧。”金翎巨鹏从天降落,宽长的羽翼扬起凛凛夜风,他登上巨鹏背部,起势飞腾前留下最后一句,“幽冥篁道再会。”

  淡淡月光落在他身上,银纱般缥缈,清冷俊美的青年神魔难辨,消失在夜空中。

  ……

  蔡昭足足忙碌了一夜。

  假戚云柯原来是邱人杰假扮的,难怪对万水千山崖了如指掌,也会青阙宗的武功。他一心寻死,闭口不言,但有的是人惜命。

  一个时辰不到,剩余六名被千雪深施行易身大法全都现形了,分别是两名潜伏在青阙宗外门的,两名潜伏在广天门,两名佩琼山庄的。

  真是一视同仁,雨露均沾。

  虽然已是半夜三更,但一提到审问拷打,宋时俊可一点都不困了。

  六名细作外加一大堆被逃跑不及被擒获的灰衣人,尹岱老宗主留下的水牢刑房和琵琶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陆续招供了。他们并不清楚戚云柯和蔡平春在哪儿,但他们知道这两人一定还在附近。

  最后,有人供出青阙镇上还有他们的一个暗哨,据说去年就来此地开了间棺材铺。

  宋郁之早就派人堵住了青阙镇城门,庄述亲自领人破门而入,当夜就擒获了那名棺材铺老板。令人许多人想不到的是,戚云柯,蔡平春,还有曾大楼,三人都被关在棺材铺的地下暗室中,身中几处大穴都扎着乱魄针,数日来昏昏沉沉,功力无法施展。

  雷秀明一顿诊治后,表示三人并无大碍,慢慢拔出乱魄针的药性就行了。其中蔡平春情况最好,还有力气抬手,笑着拧了下女儿的耳朵。

  蔡昭总算放下心来。

  看着自家老爹被推进药庐泡药浴,几位长辈都忙的不可开交,有查问自家门派是不是还有别的细作,有继续审讯灰衣人党羽的,还有收拾打斗留下的一摊狼藉……

  蔡昭悄悄退了出去,向宋郁之借了匹宝驹后飞奔下山,一路直冲竹林精舍。

  然而,她想报平安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少君回去办事了。”成伯笑眯眯的,“少君说,慕家三代人的账,该算一算了。”

  蔡昭闷闷的,“我就知道,他那样的性子,是肯定要去讨回教主之位的。既然如此,他陪我上雪山做什么。既费功夫又费力,还差点搭上了性命。”

  成伯神情慈和:“少君说,他不能留姑娘你一个人在外面无依无靠的,不能让你独自去雪山搏命。看到姑娘好好的回了九蠡山,他就能放心走了。只耽误十余日功夫,换姑娘一个安稳,很是值得。”

  “他…我其实挺感激他的。”蔡昭低着头。

  成伯:“姑娘不是也保护照顾了少君很多日子么。”

  蔡昭呆呆的坐下:“……那可差远了。”

  成伯看看天色:“姑娘忙了一整夜吧,饿不饿,要不要吃碗馄饨。”

  这个转折太奇特了,蔡昭摸不着头脑,顺口道,“哦,好的,麻烦您了。”

  馄饨端上来了,熟悉的鸡汤香气与馄饨形状,蔡昭:“……是他做的么。”

  成伯答道:“馄饨是少君走前包好的,鸡汤一直炖在炉上,只要下锅一煮就行了。”

  蔡昭看着半透明的乳白色汤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成伯,没有葱花么。”

  成伯笑出声来,摇摇头,转身端来个小碟。

  蔡昭将小碟中的嫩绿葱花撒进汤中,搅了几下,她忽抬头:“成伯,有个人……我是说我的一个朋友,她每回吃到没葱花的馄饨,都要生气好几天。这样的人,算小心眼么?”

  成伯忍笑:“依常理来看,自然是算小心眼的。”

  蔡昭好像想到了什么,怔怔的出神。成伯连叫了她几声,她道没什么。

  成伯出去后,她对着汤碗恨恨的自言自语,“临走前还要借机嘲讽我,你才小心眼,你全家都小心眼!”

  她用力眨眨眼睛,拿起汤匙吃起来。

  馄饨馅很嫩,葱花很香,就是汤有些咸了。

  【本卷终】

第65章

  就像蔡昭自小认为的那样, 宁小枫是全天下运气最好之人。

  她与蔡晗母子俩于两日后也抵达了九蠡山。为怕她无谓忧惧,兄长觉性禅师之前一直瞒着她丈夫失踪之事,她只道青阙宗遇袭,女儿无事;等她赶到后见到已恢复四五成元气的丈夫, 才知道这半个月来的惊心动魄。

  从头到尾, 她都没有像女儿那样焦灼忧虑过一日。

  从药庐屋外看着亲娘抱着亲爹哀哀哭泣, 蔡昭忍不住叹道:“其实尹老宗主想的也没错,女子未必非要苦练自强, 看看我娘,身边大大小小哪个不护着她心疼她舍不得她受一点罪。能力不足, 别人就不会指望你担责。天塌下来,让高个儿的顶着就好了……对吧,凌波师姐?”

  一戚凌波重重哼了一声,仰着脖子高傲的离去。

  这次回来,变化最大的要数戚凌波, 居然不爱怼蔡昭了。素有恩怨的两女碰面, 戚凌波不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蔡昭, 就是一言不发,拽拽的走开。

  “师姐这是怎么了?脾气这么好了。”蔡昭惊异。自己是在雪山上刚历过生死, 如今看开了许多, 戚凌波好好的待在素莲夫人身边, 怎么也转性了。

  “你不知道。”樊兴家压低声音,“自你那日一人一刀硬生生闯下山去后, 师妹跟师母吵了好几架呢。有一回我去双莲华池宫送安神宁气丸,正听见凌波师妹在埋怨师母。说都是师母不好, 自小就不曾督促她苦练修行, 只一味地让她偷懒, 贪图安逸。”

  蔡昭大是惊异,“师姐居然会说这种话?”

  “谁说不是啊。”樊兴家终于找回了可以倾诉八卦的小师妹,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凌波师妹说,师母不但不督促激励她上进修习,还总拿那些武艺高强的女子下场不好的故事来说嘴…呃…”他有些迟疑。

  蔡昭无所谓:“你直接说我姑姑的名字好了,我还不知道素莲夫人吗。”

  樊兴家尴尬一笑,“反正就那些话,总之现在凌波师妹都不大爱听师母的吩咐了。”他岔开话题,“昭昭师妹去瞧过大师兄了么,他今日总算说话利索些了。”

  蔡昭叹道:“唉,大师兄真倒霉,中乱魄针的时间太长了,本身功力又低,醒来都迷迷糊糊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人救回来了,审讯却不曾完结,宋大门主不辞辛苦的继续发光发热。通过对魔教几十号明暗人手的审问,众人总算捋清了头绪。

  事情还要从聂喆说起。他当了十几年魔教代教主,大半年前不知抽了什么风,决意摘了这个‘代’字,成为魔教的正式教主。

  宋时俊一听就笑出了声:“聂喆几斤几两谁不清楚,聂恒城有这么个侄儿真是丢足了脸。当年在九曲回谷夺宝,若不是路世南的人马回护及时,他早被我活撕了。”

  周致臻沉思道:“修为低的人成为教主,魔教并非没有先例。据说第八代魔教教主自幼体弱多病,然而心机深沉,诡计多端,手下爪牙对他忠心耿耿,当年叫我们北宸六派吃了不少亏,称得上是一代枭雄。”

  宋时俊嗤笑:“你也跟聂喆打过交道,你觉得他心机深沉还是诡计多端?”

  “他也许不是,但一定有个厉害的人在他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周致臻道。

  宋时俊沉默了。

  他是执掌一方十几年的大宗主,不是看不出整件事的蹊跷之处。

  “这事处处透着怪异,说不上来的怪。”他踌躇道,“这回魔教的一连串举措,总叫我觉得前后不搭调,仿佛…仿佛…”

  蔡昭想到了慕清晏的推断,忍不住插嘴:“仿佛是,主意出的极为高明,但执行的却错漏百出。”

  周致臻拍案赞叹:“昭昭一语道破,正是这样。”

  照被俘之人所招供的,众人得知,魔教于一年前意外擒获了千面门余孽一人,于是聂喆(或者聂喆背后之人)动了念头,设计了整个计划。

  借着北宸老祖两百年忌辰的机会,趁机将北宸六派一网打尽,最差也要擒获六派掌门。等他将戚云柯等诸掌门往魔教教众面前一丢,届时,谁还会对他成为正式教主有异议?

  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一个乱字,先将诸派打乱击弱,闹的人心惶惶,然后趁乱换人。

  不过他没想罗元容会在祭拜大典上闹事,致使老祖忌辰匆匆结束,各路人马各怀心事,选择了不同的回程途径,最终导致聂喆暗中埋伏的人马只有一小半达到了目的。

  不过计划还是按照之前设定的开始了。

  最先被替换的是曾大楼。

  作为分管宗门庶务之人,他每日进进出出,最容易得手。然后在假曾大楼与被收买的外门管事的帮助下,陆续将魔教党徒暗中带入青阙镇。

  按照原计划,戚云柯与宋郁之应该在武刚武雄的偷袭中重伤,好被趁虚替换,进而替换掉忧心爱子急急赶来的宋时俊。然而在蔡昭的搅局之下,前者只是轻伤,后者伤势虽重,但神智清楚,并且立刻召集广天门护卫把自己团团护住。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得不冒险祭出乱魄针,假曾大楼将蒙面的邱人杰带入宗门后,两人合力才击倒了在床养伤的戚云柯,而后替换。

  还没安稳两日,原计划中已经回了落英谷的蔡平春却来到青阙镇,并且次日就要见戚云柯,为免被蔡平春发觉有异,假曾大楼当夜就故技重施,使用乱魄针擒下蔡平春。

  谁知,这样一来却惹急了蔡昭——一个原先根本不在计划中的因素。

  不等邱人杰假借‘商议如何回击魔教在回程途中偷袭武林正道’的名义将诸派掌门再度召回,蔡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假曾大楼,彻底揭穿了易身大法。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原计划已然破产,人人都开始戒备自己身边之人是不是已被替换。

  “昭昭当机立断,果敢聪慧,来日必将成器。”周致臻既欣慰又怅然,“想起那年平殊将你的零嘴藏起来你哭的小脸通红,仿佛还在不久前,没想到如今已能独自扛起大事了。唉,你姑姑在天之灵知道了,不知多高兴。”

  宋时俊忍不住:“郁之也很了不起啊。他自己重伤未愈,还撑着身子稳住局面。云柯兄弟和小春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他才是首功呢!”

  “父亲。”宋郁之皱眉。

  不过这话蔡昭倒十分赞同,“宋门主说的对,这回能有皆大欢喜的结局,真是多亏了三师兄当机立断,坚持让李师伯将暮微宫团团围住,许进不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