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昭转头就要去搜鹰钩鼻子的身,千公子很好心的提醒她:“钥匙不在他身上——他们的规矩,带钥匙的人不能与我待一块儿。”

  蔡昭只好转回来,两手握住铁镣拼命运气用力,谁知镣铐分毫不动,于是她又想去寻些刀剑来砍。

  常宁看出了门道:“这铁链应该掺了玄铁,寻常刀剑砍不动的,你别白费力气了,回头弄伤了手。将这家伙的两只脚剁了,就能把人带走了。”

  千公子吓的差点昏过去,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连连哀求不要不要。

  这种事蔡昭当然做不出来,此时她不由得摸自己的腰带,深深悔恨为何不带利刃出门。

  纷乱的人声与脚步声已逼到门口,蔡昭只好作罢。

  她一把捏住千公子的后颈,另一手从腰囊中摸出一枚芬芳的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将他的下颌用力一合,药丸就被吞下了。

  千公子大惊失色:“你你你,你给吃了什么…救命啊…啊!”

  话音未落就被蔡昭一记刀手击晕。

  蔡昭起身,正打算与常宁一道冲出去。

  谁知常宁却将樊兴家递给她,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从后面走。”刚才他们躲在暗阁后面时,的确看见侧面有一扇小窗,应该是给净房通气的。

  蔡昭深知常宁的本事…以及底线,单他一个人逃脱重围并非难事,于是二话不说接过樊兴家躲到暗阁后头——临进暗阁前,她看见趴在地上的小宫似乎断了气,然后身形微微扭曲。

  这时房间大门被轰然撞开,常宁大笑一声扑上去,毫不意外的响起一片哎哟声……

  趁着前门一团混乱,蔡昭背着樊兴家从侧面小窗钻了出去,几下兔起鹘落便跃出了这座院落。出了小巷后,她拐进一个巷角将樊兴家放下,忽的发现他后颈处有什么闪了闪。

  她拨开樊兴家的衣领细细查看一番后,从他后颈第二节 处缓缓抽出一根极细的金针。

  金针微微颤动,除了血腥气外,还散发着一股极微弱的熟悉异香。

  一抹思绪闪过,迷雾渐渐拨开,蔡昭将金针收入腰囊。

  ——她有些明白了。

  此时,镇上巡逻的宗门弟子也听见了这条巷子响动,吹着银哨赶了过来,最前面领头那人就是李文训师伯的大弟子庄述。

  蔡昭低头一看,拔出金针的樊兴家已经呻吟着要醒过来了。

  她略略思索,便将樊兴家放到前边巷口,然后赶紧退开。直到远远看见庄述等弟子发现倒在地上的樊兴家之后,她才迅速离去。

  之后她一路疾奔,差不多从镇西口一气奔到镇东头,才停下脚步,扶着一间饭馆门口的招牌杆大口喘气。这时她看见前方一片朱红色衣袍的人群缓缓过来,中间簇拥着的那人不是宋郁之是谁。

  蔡昭本想躲开,忽想到一事急需向宋郁之求证,于是她眼睛一瞥,看见饭馆门口一侧的小桌上摆着一把粗瓦茶壶,供来往的贩夫走卒解渴的。

  她身形一闪,就将它拎走了。

  躲到店后倒泔水的小巷角落后,蔡昭用茶水沾湿帕子后飞快擦脸,卸下粉皮假喉结等物后一股脑儿丢进泔水桶,接着打散头发后理了理,再将外头的宗门袍服一脱,露出罩在里头的浅红裙装——她又变回了人见人爱的小蔡师妹。

  “三师兄,三师兄,等一下……”小蔡师妹上气不接下气的奔上前去。

  簇拥着宋郁之的众护卫先是按剑柄警戒,随后见到是个满头大汗的美貌小姑娘,宋郁之又急急上前迎她,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宋郁之搀住女孩胳膊,低声问:“昭昭怎么了,有人追你么?”

  这当口蔡昭哪有功夫解释这个,急急道:“三师兄,我有事找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女孩双目晶亮,犹如燃着两簇火苗,既兴奋又着急。

  宋郁之多看几眼都觉得心跳加速,他转头吩咐了众侍卫几句,众侍卫立刻善解人意的齐齐后退七八大步……然后伸长了耳朵。

  蔡昭见此处是个无人的街角,直截了当道:“三师兄,昨日那拨广天门的人不是令尊派来的,而是你自己叫来的,对不对?”

  宋郁之俊目一挑,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径直承认道:“不错。”

  “为什么三师兄忽然要叫一大群侍卫上山?就算师兄你伤势未愈,何必在自己的师门防备如此呢?”蔡昭问。

  宋郁之沉吟不语。

  女孩似乎也没期望他回答,继续道:“因为三师兄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不对劲,我说的对不对。”

  宋郁之蓦的抬起头来,目色深沉。

  蔡昭真诚的一字一句道:“三师兄,如今我爹生死未卜,我现在查一件事到了要紧关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前些日子你究竟发觉哪里不对劲?”

  宋郁之心中几番犹豫,然而看着女孩执着不屈的眸子,最后张开嘴,说出了他至今未对任何人说过的话——“我发觉,师父不对劲。”

  作者有话说:

  不止你们心里空落落的,我也空落落的,所以更个大肥章,给大家补补吧。

第38章

  宋郁之七岁拜入青阙宗, 八岁起就由戚云柯亲自传授武艺。

  曾大楼与戴风驰虽然入门比他早,但前者资质平平,早就放弃修行转而忙于庶务,后者则自小长在尹素莲身边。

  从小到大, 宋郁之几乎是全程目睹戚云柯尹素莲夫妇的日常。

  与寻常人想的不一样, 其实只要不是大事, 戚云柯对尹素莲十分迁就,每每夫妻因为尹素莲处事不公或溺爱女儿这类事吵架, 只要尹素莲示个弱,戚云柯都愿意顺坡下驴的与她和好——有时候哪怕当面冷淡, 转头也会和好。

  然后下一次再吵架。

  对于这种情形,宋郁之嘴上虽然没说,但从年幼起就十分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尹素莲的有些举动其实已经触及一宗之主的底线了。

  记得那年,戚凌波看中了一名刚入门弟子的贴身短刀——说实话, 那刀不过是锻造的精致些, 然而那是人家父母的遗物。

  戚凌波自幼骄纵, 看中的东西就非要弄到手不可,宋郁之数次将这事禀报给戚云柯, 大家训斥也训斥了劝说也劝说了, 然而戚凌波当面哭哭啼啼装委屈, 转个脸就在戴风驰的帮助下又去为难那弟子。

  最后那弟子含泪将短刀‘赠与’戚凌波,戚云柯本来要重重处罚女儿, 但在尹素莲的胡搅蛮缠之下不了了之,反而是十二岁的宋郁之气的不行。

  他发了狠, 一句话也不说, 当着戚凌波的面的将年长于自己的戴风驰打了个半死——谁来劝都没用, 尹素莲发脾气也没用。

  戚凌波怕了,忙将短刀交了出来,此后怕他比怕自己亲爹还多些。

  后来回广天门探亲时,宋郁之将这件事说给宋时俊听。他那一辈子嘴上不靠谱的亲爹难得说了番合情合理的话——

  戚云柯自幼家境贫寒,寡母十分艰难才将他养大,为了一个外门弟子的编外名额,他母亲日夜做工到处拜求,终于请了当地有名望的侠士写了荐帖,并凑足了路费。

  可惜戚云柯入门数年未有进益,戚母带着满心遗憾,贫病而死。

  仅仅两年之后,蔡平殊误打误撞的发现戚云柯是‘天火龙’资质,在她的激励下,戚云柯终于突破桎梏,一飞冲天了。

  宋时俊让儿子设身处地,一个卑微到尘土中的外门编外小弟子,在无数个失落难眠之夜是如何想象宗主尹岱及其女尹素莲的,恐怕仰望如云端中的仙君与仙子了吧。

  最后,宋时俊让儿子理解戚云柯,他能把小小年纪的儿子送上九蠡山,就是因为信任戚云柯的为人——他可能软弱迂腐,但绝对忠厚仁慈,不会藏私。

  事实的确如此,戚云柯待宋郁之比亲骨肉还上心,可谓倾囊相授。

  然而这次不对。

  尹素莲意欲与丈夫和好,戚云柯不但当面冷淡,之后也没有去找妻子的意思。宋郁之耐心的等待数日——尹素莲后来又去暮微宫送了两回补品,依旧是吃了闭门羹。

  他不由得起了疑心。

  听完宋郁之的话,蔡昭长舒了一口气:“多谢三师兄为我解惑。”

  宋郁之心中的疑惑存了好几日,却顾及蔡昭的难处,他犹豫道:“师妹……查到了什么?”没等女孩回答,他又立刻道,“若是师妹不便,就不必说了。”

  看着这么善解人意的师兄,蔡昭差点落下老泪——跟常宁那个阴阳怪气的半疯子待久了,她都快忘记世上原来还是有好说话的人的。

  她一巴掌拍在宋郁之的臂膀上,豪气道,“三师兄说的什么话,适才你愿意将心中疑惑说给我听了,我又怎会藏私呢?不过眼下不是时候,回头我再来……”

  “你们在做什么?!”——常宁宽袖浮动,远远犹如一朵黑云飘来。

  他也已经去掉身上易容的装束了。

  见来者不善,广天门的侍卫们立刻手按剑柄,严阵以待。

  宋郁之见是常宁,抬手示意众侍卫退下。

  常宁面色十分难看,连脸上的毒疮都泛着黑气,活像又中毒了。

  蔡昭见常宁安全脱身了,很是高兴,“你来的好快啊,我还当要再等你半个时辰呢。”——他俩潜入那座院落前就说好了,若是两人走散,就到镇东头的街角茶亭汇合。

  常宁冷笑一声:“我看我还是再晚些来的好,免得耽误了你与宋少侠说话。”

  宋郁之听出了这话里的酸意,眉头一皱。

  多数情形下,常宁说话总是能把人气死,可惜他遇到的是小蔡姑娘。

  蔡昭笑的灿烂:“不耽误不耽误,等回了宗门我和三师兄有的是时候说话,谁也耽误不了的,你不用担心。”

  宋郁之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

  “你!你说这种话对得住我么?!”常宁气到胸膛剧烈起伏,为了护女孩周全,他都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谁知扭头就看见了这样令人发指的场面!

  “你……”他正准备强烈控诉小蔡姑娘的负心行径,街对面的茶亭忽的一声巨吼。

  众人不由自主转头去看。

  “——你!你说这种话对得住我么?!”

  茶亭中,五大三粗的老板虎目含泪,对着徐娘半老的妻子吼道:“为了这个家我没白天没黑夜的,连命都豁出去了。谁知我刚在后厨烧了炉火,出来就见你与这个小白脸拉拉扯扯——你……你对得住我么?!”

  常宁:……

  蔡昭:……

  宋郁之:……

  众侍卫:这也太TM应景了。

  于是他们戏份很足的齐齐转头,目光灼灼的看宋郁之的左臂,蔡昭的小手还搭在那里。

  常宁双目快喷火了。

  蔡昭忙不迭的缩回手——虽然她不很明白为何要心虚。

  “行了行了,我与三师兄的已经说完话了,咱们赶紧走吧。”她知道再说下去必无好话,所以及时止损,“三师兄,您自去忙吧,咱们后会有期——再会!”

  然后她拖起常宁的袖子就要走,走之前她回头犹豫道,“三师兄,你听说过‘千面门’么?”看见宋郁之瞳孔一紧,她又道,“我想,你的疑心并非空穴来风。”

  说完,她赶在常宁发作之前飞也似的奔离此地,活像是遇见了讨债的。

  宋郁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对着已经人去无踪的前方,依旧按礼数拱手道别。

  ……

  蔡昭拉着常宁一直跑到她偷走茶壶的那间饭馆,要了顶楼那间三面临窗的雅座,并将房门敞开,两人才坐下。

  常宁矜持的挽了挽袖子:“你倒机警,知道找这种屋子,不容易有人偷听。可惜你适才跑的太快,不然可以请宋少侠一道来坐坐。”

  蔡昭停下给他倒茶的动作,瞪眼道:“我爹都找不到了,你还跟我抬杠!我又不是特意在你拼命逃脱的时候去找三师兄闲聊,我是有事问他。”

  天可怜见,常宁五岁以后就再没看过任何人的脸色,托小蔡女侠的福,最近他又将这项技能捡了回来。女孩脸上明晃晃写着耐性即将用尽,他只好轻哼一声,表示过往不提了。

  蔡昭赶紧将宋郁之的疑惑飞快的叙述一遍。

  常宁面色微变:“所以,戚宗主果然已经被……”他看见三四名伙计端着几个大大菜盘摇晃着进来,立刻收口。

  伙计们得了重赏,一趟功夫将饭菜全部上齐,而后蔡昭吩咐他们没有招呼不用再来。

  看着伙计们消失在楼梯口,蔡昭才压低声音道:“所以我才要问你,这种…呃…‘易身大法’是怎么回事?还有,千面门是什么门派啊,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常宁捋了捋思路,道:“别说你没听说过,我若不是偶尔在九州……偶尔翻阅典籍,也不知道曾经还有过这么一个门派。”

  蔡昭仿佛一点没注意到他奇怪的停顿,听的目不转睛。

  常宁略略放心,继续道:“典籍中,最早相关易身大法的记载是在两百年前。北宸老祖与诸魔大战之时,据说有一位异能之士,身具天地造化之功,能将人的容貌身形变化于无形,毫无破绽。老祖陨灭后,北宸分为六支,这位异能之士就隐居去了,此后江湖上再未闻听其名。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后人都将这些传说看做是杜撰的。适才看见千公子的本事,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门派还有人活着。”

  蔡昭听的出神:“这么厉害啊,我怎么从没听姑姑说起过……”

  常宁:“约七八十年后,这位异能之士的不知第几代徒孙忽然现身江湖,还创立了千面门,广收弟子,招兵买马。此后,千面门在江湖上盛极一时,然而,盛极必衰……”

  蔡昭不屑的切了一声:“不用盛极必衰千面门也不长久。这门派的拿手功夫就是变成另外一个人。说白了,就是‘行骗’!以骗术立身,还想上天不成?!哪怕是魔教,人家也是辛辛苦苦练功,绞尽脑汁想阴谋诡计,再兢兢业业去杀人放火扩张地盘好吗。”

  “昭昭话糙理不糙。”常宁执筷挽袖,习惯性的往蔡昭碗里堆菜,“千面门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了差不多二十年,最后一位门主绰号‘千面魔屠’,据说年幼时家遭祸事,亲人尽数惨死。”

  蔡昭心头一凛。

  常宁:“按理说,千面魔屠的确身世堪怜,然而他在复仇时杀戮太过,将许多无辜之人牵连进去。襁褓中的婴儿,牙牙学语的幼童,甚至烧火做饭的奴仆都赶尽杀绝——名门正派怎能坐视不理?于是他只好携整个门派去投靠魔教。起初魔教对千面门颇为器重,但就像今日那个鹰钩鼻子说的,千面门的本事越大,旁人就越不能放心,于是……”

  “于是魔教灭了千面门?!”蔡昭紧张。

  常宁笑了:“错了,动手的不是魔教。到底是自己招揽来的,不好无缘无故就撕破脸皮——他们只是将千面门的藏身之处以及周遭的机关阵法透了出去。”

  蔡昭讶然:“……是名门正派动的手?”

  常宁点点头:“那一日,魔教以庆贺嘉奖为名,提前请千面门所有弟子齐聚藏身之处。而后北宸六派好手尽出,还有当时几乎所有有名望的侠士……总之,血流成河,千面门人无一生还。”

  蔡昭觉得此事太惨,轻轻摇头,“其实,严惩作恶之人就好了,不必赶尽杀绝……”

  常宁笑的别有深意:“不错,若只是为了严惩,的确不必全部除掉。”

  蔡昭一怔:“……他们,他们是想让这门功夫彻底断绝?”

  “对了。”常宁,“只要有人还会这门功夫,大家就都睡不安稳。”

  ——究其根底,这是一场正邪两派无声默契之下发生的灭门屠杀。

  蔡昭呆了半天,喃喃自语:“难怪我家的祖先手札中根本没有这一段,想来别的名门正派也不会记载这种事,说不定连姑姑都不知道。”

  不论是与魔教合作,还是因为忌惮而灭人门派,都太不光彩了。

  可能魔教也不是很乐意提这件事,于是大家齐心协力,彻底抹掉这个门派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将这段往事淹没在岁月长河中了。

  “扯了半天,那这门功夫该怎么破解?点穴可以解穴,被千面门易身之后该怎么戳穿呢?”她总算想起了终极目的。

  常宁将手一摊:“我也不知道。”

  他又道,“连听说这门术法的人都没几个,又如何知道怎么破解。”

  蔡昭自言自语:“果然还是应该把那个千公子捉来啊。我们闹出的动静不小,庄师兄又发现了中迷药的樊师兄,估计很快就会排查周遭的巷子,也不知那些人怎么摆脱查问?”

  “怎么摆脱?容易的很。”常宁看出窗外,眺望镇西方向,“一把火烧了便是。”

  蔡昭大吃一惊,连忙扑到窗边去看。果然镇西口那片地方冒出熊熊烈火,浓烟直冲天际。她失声道:“他们居然放火烧屋?”

  “一把火烧了,才能不留任何痕迹。等风头过去,再找一处民宅隐藏便是。”常宁自斟自饮,“也不知下回该去哪处找他们了。”

  “这些人,是魔教中人么?”蔡昭坐回桌旁,“你说他们究竟替换了多少人,他们抓我爹去是为了给我换个假爹么?”

  “反正暂时你爹应该无恙。”常宁又给女孩夹了一堆菜,“你听那千公子说了,他上一回换人是半个月前,你爹却是昨天才失踪的。”

  他又道,“再说了,你知道伪装一个人什么最难么?”

  蔡昭猜是口音,笔迹,动作习惯等等,都被常宁否决,“是武功。尤其像你爹这等身手,魔教去哪里找个差不多的高手来假扮你爹。我……见他娘的鬼!”

  他忽然停下筷子,“我知道他们为何要偷袭戚宗主了!只有戚宗主受伤了,假扮他的人才不用施展身手了!”

  蔡昭一听,恍然大悟。

  常宁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本来戚宗主应该‘身受重伤’的,偏偏被你拦了一下,他只受了轻伤,所以那个冒牌货后面才必须‘余毒未清,伤势反复’啊!”

  他想了下,又道:“说不定他们本来还想换宋郁之!欸,不会宋郁之已经是假的了吧。”

  蔡昭没好气道:“宋郁之要是假的,广天门那么多人都是瞎子么!我听说这回来的护法中,有两位是看着宋郁之长大的,还有两位陪着宋郁之在青阙宗内待了七八年呢!”

  常宁哦了一声,颇有几分失望。

  “我以为,他们换不了那么多人的。”蔡昭顺口气,面露沉思之色。

  “听千公子话中的意思,似乎伪装的时间越长,他费的功力就越多。替换樊师兄只要几天,千公子就累的跟脱层皮似的。那些要紧位置上的人,少说也得替换几个月吧。而且,我觉得他们手里也不会有很多个‘千公子’吧。”——要是换人很容易,他们就会换了陈管事,而不是买通他,还各种客套。

  常宁想的想,表示同意。

  蔡昭从怀中取出用帕子包起来的那根金针,“这是我从樊师兄后颈处取出来的,你认识么?是不是刚才陈管事口中说的‘乱魄针’啊。”

  常宁拿过金针反复看,“不错,就是它。旁门左道的小玩意,鸡肋而已。”

  “还鸡肋?我看厉害的很,我们在旁边打翻了天,樊师兄都没醒过来呢。”

  “真的是鸡肋。”常宁不屑的将金针丢到一旁,“乱魄针厉害的不是针,而是浸淬金针的迷药,刺中穴道后当场不省人事,但它有个极大的弊处——气味极重,还经久不散。除非你没鼻子,不然隔了两三丈都能闻到。”

  “施针者必须随身携带一个隔绝气味的小针筒,因为打开针筒的那一瞬,气味立刻发散,恁谁都都察觉。这么说吧,要用乱魄针只能偷袭,以迅雷之势将针扎入要害。可既然都能偷袭了,为何不直接用毒刀毒针呢,还没气味呢。只有想生擒时,才会用到这种东西——他们费这么大力气将人抓去,我料想令尊与戚宗主此刻应该性命无恙。”

  蔡昭怔怔的出神,片刻后才道:“难怪我一直不喜欢师父屋里的苦药味,现在想想,大约是用来掩盖乱魄针气味的。”

  “今日所获颇丰,眼下我们有两个难处。第一,究竟有多少人被替换了?第二,这种易身大法如何破解?要弄清这两点,都得问那位千公子。然而经过今日这么一闹,也不知他们会将千公子转移到何处。”

  常宁用一根筷子歪歪斜斜的敲着酒盏,十足一位风雅落拓的酒客。

  “我知道。”蔡昭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