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多少有些不便吧!要不要请个帮佣?”

“我也这么想过,但没人要来,我也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这是菊代夫人常挂在嘴边的,她总是会接着说:“不过,一个人反倒轻松,也有好处。”

“您附近的邻居呢?”

“最近比较疏远了。年轻一点的,都不喜欢做家事。”

“是吗?或许是吧!”直之欲言又止,我猜他一定很想接着说,老年人独自在家生病倒下,恐怕没人知道。但直之接着说:“不过,与本间夫人相处的感觉很奇妙,很不可思议,我一点都不觉得是与年长的人相处在一起。”

“那是因为我的个性本来就比较幼稚。”我低下头,不敢直接面对他。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您的内在还很年轻……”

危险!得赶快转移话题才行!

我突然说:“茶怎么还没来呀?”

我这么一说,他才一副突然想起的表情说:“对喔!怎么那么慢啊?我去看看!”

看着他起身离去的背影,我稍微松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镜子,看看妆掉了没。还好,没问题。

直之的催促果然有效,不久,喝的东西就端来了。他边喝着威士忌加冰,一边侃侃谈起他在美国的工作及生活。我学起菊代夫人,脸上浮着笑容微微低首,偶尔点头同意,偶尔响应几句。

“你们聊得真起劲啊!我可以加入吗?”曜子也来了,在直之旁边坐了下来。

“我在听直之讲国外的事。”

“那他有没有提到外国女人啊?”曜子一边笑、一边替自己也弄了杯威士忌加冰。

直之苦笑着说:“你不了解我们在美国的辛苦,才会开这种玩笑。跟着高显大哥可是很操劳的哩!”

“大哥都说那是要磨练你了,不让你吃点苦头,将来怎么成为一位优秀的企业家呢?”

“吃点苦头?那才不叫一点苦头哩!”直之夸张地皱起眉头继续说:“高显大哥的精力可不是普通人的境界啊!这也是他一举成功,给一原家带来那么一大笔财富的原因。可惜,死得早却什么都没享受到,那些钱也带不进坟墓啊!”

话题逐渐转移到高显先生的遗产上去,这大概是曜子的企图吧!

“再说到继承……”直之呆望着杯里的冰块说:“那也是件麻烦事啊!”

“大哥写遗嘱,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啊?”曜子小声地问。

“你别用‘阴谋’这种恐怖的字眼好吗?”直之苦笑着。

“可是他一定另有所图吧?不然分遗产这种事,怎么不交给我们处理?”

“这样才好呀!没遗嘱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纠纷哩!”

“话是没错,只是感觉不好。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大伙不都清楚得很?”

“随便啦!他给什么我都只能接受啦!大哥要是什么都不给我也没办法,只能怪自己平常表现太差了吧!”

冰块“喀拉”一声,直之看着我笑了笑。

“你倒好,实际上你等于继承了大哥的公司。他已经帮你做起来了,也算是接受了他不少恩惠啰!”

“姊姊也不差呀!以你现在的情况,这些遗产也算不了什么嘛!姊夫的不动产生意,也一直很不错,不是吗?”

“嗯,话是没错,只是……”说完,曜子看了看旁边,小声地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僵硬。

“苍介哥也不缺钱吧?意思、意思拿一点应该就可以了吧?”

“不过,事实上好像不是那样喔!”曜子故意皱着眉说:“他最近好像又要出来。”

“出来?该不会是……”

“当然是选举呀!他以前不就说过了吗?结果那次没选,但今年好像是认真的。”

“上次是因为高显大哥不支持他才放弃的吧?”

“因为大哥认识很多议员,所以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踏入政坛。”

“难道他认为大哥不在会更有机会吗?选举可是要花很多钱的呀!”

直之用手指敲了桌子几下,看着我皱着眉说:“抱歉,让您见笑了。”

“真的,这是我们的家丑。”

“不会、不会。”我挥挥手,“我活到这把年纪也很少遇上这些事,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出来竞选,选上的话不是更好吗?”

“嗯,选的上吗?”

“换个话题吧!说点轻松的。对了,谈谈你们加奈江的婚事吧?”直之说。

“有人要帮她说媒。”曜子耸耸肩。

“哎呀,原来她要结婚啦?”

我说完,曜子笑笑地摇摇头。“她本人好像还没那个意思,好几次都有人要帮她说媒,但一提到要交换相片她就拒绝了。”

“大概有心上人了吧?”直之笑着说。

“有的话倒好,以我看来是没有。不过这种事,做妈妈的感觉都不准。”曜子耸耸肩。

要了解那位小姐的心事,确实不太容易。

“令嫒那么漂亮,一定有很多仰慕者追求,只是不知道该选哪一个吧?”我客套地说。

“谢谢,可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坦白说,她还是个孩子。我老公也说,她不到三十,是没办法当人家媳妇的。”

“那么说太严格了吧?”我像个老太婆般瘪起嘴来笑了笑。

“比起加奈江,应该是由香先结婚才对吧?只是纪代美好像不肯放手。”

“她跟健彦不知道相处得如何?以前就说要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是吗?”曜子有些轻蔑地扬起嘴角说:“我看只是健彦单方面喜欢她,由香根本没那个意思。”

“可是苍介兄好像很看好他们两个喔?”我说。

“当然,由香嫁过去的话,财产就有两倍了呀!”

听了曜子的回答,直之噗嗤地笑了出来说:“有那么单纯吗?”

“苍介哥的脑袋就是单纯呀!和他比起来,比较有谋略的应该是纪代美。她希望由香嫁给政商相关人士,所以如果哥哥出来选举,甚至当选的话,或许她就会答应了吧?只是……”曜子身体向前,神秘兮兮地说:“听加奈江说,由香好像有中意的对象了。不知道是谁,但好像不是健彦。”

“是喔!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直之一脸夸张的表情,同时将变淡的酒,咕噜咕噜地再添进了许多威士忌。

“直之,那你没有中意的对象吗?”我半认真地问。他这个年纪还是单身,让我一直觉得很好奇。

“没缘分。虽然我这个年纪已经不适合再被叫单身贵族了,但没办法,就还是个王老五。”

“说这种话,其实是你眼光太高、太挑剔了。本间夫人您说说看,快要四十了,我弟弟还是个单身汉,我们敢大声地跟别人说吗?”

“怎么枪口对到我这儿来了呢?看来这个话题也不太好。”直之一副开玩笑的口气。

比起面对苍介时,这对姊弟感觉融洽许多,也许是因为他们同父同母的缘故吧?

我想把话题转到自杀案上,心想曜子比较可能会谈,不过直之也在,总觉得不好开口。

我看了看他们姊弟俩,起身说:“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了,有点累了。”

“也是。明天不用早起,请您好好休息。”直之说。

“晚安。好期待明天啊!”曜子也接着说。

“晚安。”我连忙点头回礼,离开了大厅。

10.

经过回廊,本来打算回房间的,但忽然想去庭院看看。庭院里到处都装有照明灯,可以悠闲散步,不需特别注意脚下、担心跌倒。再过两个礼拜,就可以赏樱了吧?

水池边有个长椅,确定不脏后我才坐下。池面上映着回廊亭的倒影,抬头一看,对面刚好是“居”栋。

霎时,往昔的恐惧与绝望又向我袭来。或许,那是葬身火窟、不明不白地死去,才是最幸福的。现在的苦,令我痛不欲生。

二郎!我的二郎!

他的声音、他的笑脸、那充满年轻活力的肉体,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这辈子唯一的恋爱,以令人无法想象的残酷形式就此结束了。

不知不觉间眼泪掉了下来。只要想到二郎,不论何时都令我心碎。

我赶紧用手帕按住眼睛,却发现附近有人。一看,女主人正好走过来。她看到此时这里有人,也吓了一大跳。

“晚上的夜景很棒吧?”她马上又恢复女主人的职业笑脸。

“是啊!我欣赏好久了。”说完,我立刻从长椅上起身说:“女主人也出来散步吗?”

“我在巡房。平常不需要,不过今晚有客人。”

“有劳您了。”

“也没什么,顺便散散步啰!”

我们不知不觉地并肩站着,低头望着水池。

我心想这女人有杀我们的动机吗?其他人会有,目的是遗产。可是这女人,就算我们死了,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