轴的偏移。本格推理重在诡计与谜团的安排与破解,作者正是布置一场热闹的斗智嘉年华。

冷硬派要作家给犯罪一个理由,哪一个地方能比社会拥有更多的人心纠葛呢?叙述性诡计的

精华就在于运用语言的暧昧性,以及叙述结构上的盲点及死角,来让读者“误读”或在关键

处键入“习惯认定”,以制造出人意表的结果。“意图”不同,所形成的小说叙述风格,当

然也就各有千秋。

  关于这点,我们在东野圭吾身上可以看到最好的证明。一般多将东野归类在写实本格,

然而我认为他其实拥有更大的野心,他总是尝试采取更新颖的叙事观点,给予读者新的刺激

及观看方式。在《恶意》中,他利用手记的暧昧性及盲点,形成挖掘真相的对话关系;《十

字屋敷的小丑》尝试从物的眼光出发,以木偶的角度絮语着事件一切;在《绑架游戏》中,

他挑战了以筹划绑架犯罪的角度,去观看整个案件发展的过程,更呼应了日本推理小说中新

的动机模式:只是一场游戏。《秘密》则是挑战悬疑小说的可能,在妻子灵魂附身与女儿的

扮演,真实的边缘上推敲着。《名侦探的守则》中,他解构了推理小说的主要元素,自己化

身侦探破案般,将密室杀人、暴风雨山庄、死前留言等一一颠覆,当魔术师将自己的底线都

揭露后,他势必要创造出更新更多的把戏,这就是后来我们看到的东野圭吾。

  所以如果你问我东野圭吾到底是怎样的作家?对我面言,他是一个试图在最重视公式的

类型文学中,不断尝试在公式底线跳跃出不同舞步的推理小说家。

  在东野圭吾的小说中,你可以看到他不断寻找新的说故事方式,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

纯粹的解谜不是他唯一关心的重点:这具尸体是怎么被制造出来的(这个人被怎样的手法杀

害、弃尸)?凶手如何隐藏自己?戏剧性的侦探与凶手对决场面,这些都不是东野圭吾最精

彩之处。在推理小说中,属于东野圭吾独特的光芒,应该是在于“是什么原因让这个死亡(

事件)发生?”、“遭遇这个死亡(事件)的人,该如何面对它?”这两个概念,在《湖边

凶杀案》中,这两个概念更是贯串了整部作品。

  东野圭吾从来都不满足于,只是经营一个漂亮但再也单薄不过的动机,在他的文字世界

里,动机只是杀人的一个触媒。他真正要经营的是,作出“痛下杀手”这个动作,凶手背后

整个的个人历史背景、环境因素,还有包括这些因素加乘之后,所形成更复杂的心理层面。

他将这些部分紧紧串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内容,最后用一个意外性来作为结束。但其

实这些意外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在他前面交代的庞大背景中,你可以一一把它们召唤出

来,产生更浓郁的余味。而这,正是东野圭吾的魅力所在。

  湖面之下:隐藏的意图

  《湖边凶杀案》基本上是一部讨论家庭的小说,当然在其中东野圭吾批判力道之深,前

所少见。在表面平静的四个小家庭间,由于孩子都要考私立初中而一起补习,所以聚居在一

起,然而表面上的和底下却暗潮汹涌,而为了孩子,他们也一再牺牲自己,甚至逾越道德的

底线。

  这是日本社会的一个扭曲景象,在高中入学比例超过九成的日本,家长为了让孩子将来

能顺利进入更好的高中、大学,从小安排孩子接受精英般的培育,努力考进私立初中。为此

,母亲们献出自己的身体,以换取校方人员泄题的机会,丈夫们却毫不在乎,其间的荒谬与

冷漠,令读者瞠目结舌。

  这样的夫妻关系,似乎是日本社会的普遍问题,在野泽尚的推理日剧《东京夜未眠》,

及另一出台湾也播过的《情生情尽》(又译:为爱而活),剧中的妻子都意识到,当她们的

身份转变成“母亲”之后,她们与丈夫之间的联系已经不是爱情,而是孩子了。家庭的组成

维系在“父亲—孩子”、“母亲—孩子”的单向关系上,而非三人网络。难怪《东京夜未眠

》里,数个家庭远离东京,希望在新社区建立理想的家园,实则也是因为想要重建逐渐破败

的家庭关系。

  东野圭吾犀利地点出,就算彼此冷漠以待的夫妻,一旦遇到孩子遭逢危险,也能携手合

作。正因为那是至亲之情,是人类世界中最具垄断性的情感。虽然人可以在不同的对象身上

找到爱情、友情,但亲情,它的对象却是限定的,唯独只能在那独一无二的对象身上。这观

念只隐藏在我们内心,所以我们很快地可以接受,美菜子终究会为了孩子跨越那道德的底线

,奉献自己,而俊介不是亲生父亲,所以他不会为章太牺牲。

  在感性上或许我们可以同情、可以理解,然而在社会道德的层面,这还是触动了那不能

始终存在着的底线。或许为了增加批判的力度,东野圭吾安排了这些父母举行嗑药派对,搞

婚外情,甚至藤间和关谷两人的妻子,相互在对方丈夫身上寻找感情的慰藉与支持。这些挑

战人伦道德底线的安排,一方面呈现了日本现在的社会问题,另一方面也凸显了他们在父母

的身份之外,保有自我欲望与面对压力的方式。

  小说的最后,他们又恢复了父母的身份,俊介开始他真正的父亲人生。东野圭吾没有给

我们一个确定的答案,到底是谁发动了这次的杀人,但因为亲情的垄断性,所以我们可以隐

约体会到,东野圭吾意在言外的暗示,引导我们去发现章太犯罪的可能动机,那纯洁的原因

,因为他要夺回唯一个父亲,唯一对象的爱。

  不论是守护父母之爱的单纯原因,还是在升学主义的压力下,孩子恶意的反扑,然而换

来的代价是,父母亲必须为孩子背上一辈子的罪。但换个角度来想,不顾孩子的想法,以为

是为他们好,独断地为了孩子出卖肉体、金钱,逾越道德的底线去交换光明的前途,不也是

让孩子无形中背负了他们所不知情的原罪吗?而这是隐藏在表面动机之下,值得我们一再去

追问的问题。

  (本文作者为新生代新锐小说家)

  推理小说浅谈

  赖振南 \ 文

  推理小说是日本大众文学的两大显学之一,也可说是大众文学极致发展最具代表性的类

型。今天我们已对“推理小说”一词耳熟能详,但此一文类在欧美的发展仅有约一六零年的

历史,在日本则仅约一百年的耕耘,然而其成长却是枝叶繁茂、百花齐放。

  推理小说在日本为何造成这般风光盛况,历久不衰?

  在日本,推理小说归类在“Mystery”的类别,而广义的“Mystery”,则包含了推理小

说、悬疑小说、冷酷派侦探(Hard-boiled)小说、SF(科幻小说)、恐怖(Horror)小说和

奇幻(Fantasy)小说等。不可讳言的,日本推理小说受到欧美推理小说精神的喂养和形式的

影响。日本推理的发展,最早是从黑岩泪香(Kuroiwa Ruikou,1862-1920)于明治时代(1

867-1912)后期改写欧美短篇推理小说的翻案侦探小说开始,开启了日本推理小说的先河,

这时距离欧美推理小说的滥觞,亦即一八四一年爱伦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创

作《莫格街凶杀案》(The Murders of the Rue Morgue)已经约有半世纪之久了。

  而这段期间,英国的柯南道尔(Arthur Conan Doyle ,1859-1930)于一八八七年以《

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让福尔摩斯登场,带动了一波短篇推理小说创作的风潮,并让世人对有奇妙案件及潇洒名探所谓推理小说的新文类为之疯狂。大约同时,英国文坛大佬G.K.却斯特顿(Chesterton,1874-1936)也以“布朗神父”系列在福尔摩斯独尊物证据的风潮之外,开创了心理证据小说的流派,短篇推理小说的创作至此发展成熟,接下来就是迎接将爱伦坡的创作精神发挥到极致的“古典黄金时期”到来。在这段期间出场的都是

身为推理小说读者就算未曾读过作品,也必定听过响当当名字的大师,如有谋杀天后之称的

英国的阿嘉莎·克莉丝蒂(Agatha Christie,1989-1976)、桃乐西·赛儿斯(Dorothy L.

Sayers,1893-1957),美国的艾勒里·昆恩(Ellery Queen,1929-)、范·达因(S.S Va

n Dine,1888-1939)、狄克森·卡(John Dickson Carr,1906-1977)等人。

  而日本方面在经过泪香及其他后人的努力之后,江户川乱步于一九二三年在《新青年》

发表《二分铜币》,并发表通俗推理的创作,日本推理小说自此开始了稳健的发展,而乱步

也被尊为“日本推理小说之父”。除乱步之外,这段时期活跃的作家尚有甲贺三郎、大阪圭

吉、横沟正史、木木高太郎、梦野久作等人,都为战前的日本推理小说文坛留下丰富的作品

  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后,推理小说因为源自欧美,遭到日本政府以敌人的文化

之名加以打压、禁止,日本推理小说的发展则进入了一段黑暗时期。

  战争结束后,日本推理小说开始复兴,战后最重要的推理小说杂志《宝石》也在一九四六年创刊,为作家提供了一显身手的园地。在战后的第一个十年除了备受期待的“战后五人男”(高木彬光、岛田一男、山田风太郎、香山滋、大坪砂男)之外,最重要的本格推理小说支撑者,便是以名侦探金田一耕助为主角创作一系列作品的横沟正史,他在一九四六年发表了金田一耕助首次登场之作《本阵杀人事件》后,引领一时风潮。从这个时期起,开启了日本本格三大家(横沟正史、鲇川哲也、高木彬光)的辉煌年代,一直到他们去世为止。

  此外,以乱步的名义所设立的“江户川乱步奖”也在第三届(一九五七年)转型为新人奖,当年得奖作品是仁木悦子的《黑猫知情》,她在获奖后创作不,有“日本的克莉丝蒂”的美称。透过乱步奖,跃登推理龙门的新秀极多,这也成为后来日本推理文坛发掘新秀的重要手法。活跃于现今日本推理文坛的作家,有许多人都是透过各式各样的新人奖登场的。

  在本格派作品发展到极致的同时,开始有人对于这类的纸上智力游戏感到倦乏。而在仁木悦子获奖出道的同年,松本清张也以《点与线》一作登场,放弃名侦探、奇怪的事件,着重人心内面的描写以及犯罪事件与社会的关系,为推理坛带来了全新的风潮,称之为“社会派”。清张获得了绝大的欢迎,压抑了当时已经显出疲态的本格派的发展,自此社会派推理小说作家以清张为首,森村诚一、夏树静子等人牢牢地占据了日本推理文坛长达数十年。于是当时的本格派作家有人封笔,如横沟正史;有人披上社会派的外衣,继续创作本格推理,如创作千草泰辅检察官系列的土屋隆夫,以及改写律师百谷泉一郎系列的高木彬光。

  而在一九七零、八零年代最受到日本一般读者欢迎的推理作家,则是台湾读者也非常熟

悉的幽默推理代表人物赤川次郎,以及旅情推理之王西村京太郎。比起上述的作家,两人的

作品都能让未曾接触推理小说的读者更容易阅读,因此即使是现在的日本,还是有非常多不

熟悉推理小说的人一提到推理小说,会直觉联想到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