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也浮现出自虐性的笑容。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别人被陷害了一样,自己也只是被她欺骗,被她玩弄摆布,甚至为她杀人。尽管他把脚底下都吐满了,依然坚持着把尸体切开,结果从此再也吃不下肉和鱼。

雅也继续在地下通道里走着,周围的场景根本没有进入他的眼睛,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突然,脚下绊到了什么,他摔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水泥地面冰冷的感觉渗透到了全身。

美冬,你让我杀了曾我!你以为自己没有动手吗?不,你也杀了人!你杀了我!杀了我的灵魂!

第十一章

1

大得连人的脑袋都能塞进去的大碗在拉胚机上旋转,赖江用双手夹住大碗的侧面,从上面慢慢地向外侧压。她想做一个大盘子。

东西大,需要相当慎重,但不鼓足勇气用力,形状就无法改变,需要慎重而大胆,分寸很难把握。

泥胚开始在她的手中失去平衡,她拼命地扶着。突然,前方伸过一双手协助她工作,将快走形的泥胚完美地调整归位。

在那一瞬间,赖江产生了错觉,以为是雅也在帮自己。以前曾经多次出现过这样的场景。然而,眼前的人却是御船老师。御船见拉胚机上的泥胚稳定了,便冲赖江点点头,走开了。

雅也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赖江拿起毛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出了教室,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仓田太太”。回头一看,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子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此人满脸胡须,穿着脏兮兮的西服,但目光犀利。

“曾在银座的画廊和您聊过几句,我是警视厅的加藤,您还记得吗?”

“加藤……啊。”赖江清晰地记起来了。

“想找您谈点事情,可以吗?”

两人进了位于水天宫前站的CITY酒店,大厅里已早早地装饰了圣诞树。两人在一层的茶室面对面坐下。赖江心里充满了怀念之情,和雅也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家酒店。

“那位先生,现在依然在上陶艺班吗?”

听加藤开口询问,赖江才回过神来:“什么?”

“就是酒壶的制造者,是姓水原。听说是位手艺人。”

“哦……”赖江很惊讶,没想到加藤还记着雅也,她以为自己的内心被对方看透了,“最近好像没来陶艺班,也许是工作太忙了。”

“最近您没见过他?”

“嗯,最近一直……”

“哦。”加藤把咖啡杯端到嘴边,同时眼睛上翻注视着赖江。那审视般的眼神让她很不快。

“半年前,你们一起去过华屋?”

“啊?”

“华屋,您还在一层的箱包拒台与曾我恭子交谈过。”

赖江顿时呆住:这个警察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确实去过,怎么了?”

“能请您详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形吗?离开华屋后,您做了什么?”

“离开华屋后?”

“对,您和水原去吃饭了?”加藤笑嘻嘻地问道。

赖江摇摇头。“那天直接和他分开,我一个人回家了。”

“肯定?”

“肯定。”

赖江想,怎么可能记错呢?后来才发现那一天具有重大的意义——那是见到雅也的最后一天,从此就和他完全断绝了联系。赖江仍不明白为什么。她甚至还去过他的住处,但那里房门紧闭,敲门也没有反应。

“这有什么问题吗?”赖江问道。

加藤并没痛快地回答。“您和那个姓水原的人是在什么地方认识的?我咨询了陶艺班的人,听说是您把他拉进培训班的。”

“怎么能说是拉进去的呢……只不过邀请了一下。”

“所以我才问您,和他是怎样认识的?”

“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问我这些问题?”

“为什么要隐瞒呢?难道和他的相遇无法对别人说吗?”

赖江感到脸颊变得异常僵硬,她眼含怒意地瞪着警察。

“对不起,失礼了。”加藤轻轻举起双手,“不过,现阶段还不能对您详细说明。我们要保守调查中的秘密,也有保护个人隐私的义务,请您谅解。”

“你的意思是水原和某起案件有关?”

“刚才说了,现在还不能告诉您,日后也许能向您说明。”

赖江拉过茶杯。难道雅也和什么事件有牵扯?这件事与他隐蔽行踪有什么关系?

“和他就是在这家酒店见面的。”她缓缓说道。

“这里?”

“嗯,但当时我并不认识他。”

赖江尽量详细地对加藤描述了和雅也相遇时的情景,加藤认真地在记事本上做着记录。

“也就是说,那个姓山神的人建议您投资一个新项目,您也颇感兴趣。”

“确实有投资的倾向。”

“但那时水原出现,警告您被人欺骗了。从此,你们开始交往。”

“谈不上交往……关系比较亲密的确是事实。”

加藤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辩解,眼睛望着远方,用圆珠笔头咚咚地敲着桌子。“和他见面前,有没有出现什么不正常的事情?”

“不正常的事情?”

“比如被人监视或者跟梢,就是所谓的跟踪。”

赖江摇摇头。“没感觉到。为什么我要遭遇这种事情?”

“没有更好。我再问一次,您现在和他没有联系?”

“您能不能告诉我他的手机号码?”

“当然可以。”

就算你打这个电话也打不通——赖江本想告诉警察,最终还是没说。他打一次就会明白。

警察记下号码,合上记事本,低头道:“在您百忙之中打扰,真抱歉。”

“你在找水原?”

“嗯,是啊,应该会找他。如果找到了,要不要通知您一声?”

赖江禁不住想点头,但还是打消了念头。“估计他没什么事情找我。我也是,也没什么事找他。”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听起来肯定像凄凉的逞强。

2

从酒店茶室出来后,加藤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去处后,合上了记事本。

没错,终于找到了。

新海美冬的同伙就是那个水原雅也,他符合所有的条件。

转折点就是前几天去见了曾我恭子。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想问问关于曾我孝道的失踪有没有什么消息,却意外地得知了一个情况。

恭子说,大约四月份时,仓田赖江来了,针对曾我孝道的失踪,以及恭子以此为契机和美冬变得亲密的事,提了几个问题。若仅仅是这些,加藤也不会在意,但恭子之后说的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两人本来都离去了,可过了一会儿,那位姓水原的先生独自回来了,更详细地问了些问题。我心里纳闷为什么他会问,可还是如实回答了。”

自从在画廊里知道了水原雅也后,加藤一直在意这个人。吸引他注意的是其金属加工从业者的身份,而且还是关西人。新海美冬在华屋工作的时候,同事曾听到过她打私人电话,那时美冬说的就是关西方言。

听了曾我恭子的话,加藤对那个水原更感兴趣了。

按照从陶艺班打听到的地址去了水原的住处,却发现他已不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咨询了房东,说是他已预交了半年的房租,所以房东认为没有必要声张。

加藤请求房东打开了房门,看了看里面。屋子里空落落的,只有最低限度的生活必需品,如家具、电器、日用品及衣物,也没有发现手艺人一般持有的自用工具。

加藤还趴下看了看冰箱底下,拽出了一张纸,他的后背顿时有种电流穿过的感觉。纸上用铅笔画着戒指的构造图,还标有详细尺寸。

加藤整理了仓田赖江的话。赖江感觉似乎是偶然和水原相遇的,但应该并非如此。水原对赖江的行动进行了彻查,窥探接近她的机会。当然,这肯定又是美冬的指示。不清楚他们究竟出于何种目的,或许是想掌握能够制终在秋村家族具有强大实力的赖江的资料。

出租车停下了,水原雅也的公寓就在眼前。加藤明白来也是徒劳,但依然无法放弃期望。也许水原已经回来了。

他为什么会隐蔽行踪呢?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快暴露了?几个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水原找到曾我恭子,详细询问了孝道失踪时的情况,加藤对此有些想不明白。如果水原是美冬的同伙,他应该清楚这些事情,为何要再次找恭子确认呢?

加藤边想边上了公寓的楼梯。雅也的房门前站着一个身穿牛仔裤和夹克的年轻姑娘,她正把一张小纸条夹到门缝里。

加藤走到门前,她低着头想从边上走过去。

“你找水原有事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