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替我向老板和老板娘问好。”

“嗯,”她点点头,微微一笑,然后冲赖江致意,说声再见,就小跑着离开了。

“这样好吗?是不是找你有事?”

“怎么会呢,只是碰巧遇上了。”

“是吗?”

“嗯,纯属偶然。”

赖江脸上浮现一丝怀疑的神情,但只“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咱们走吧,坐出租车去。”

坐上出租车,雅也还在想有子的事。她看见自己和赖江在一起会怎样想?会如何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应该看得出年龄的差距,或许不会以为是恋人关系,但赖江很显年轻,而且,如果是以金钱为目的的交往,和年龄差距就没有关系了。

思绪竟然能绕这么远,他感到惊讶,但不论有子怎么看他,按说他都没必要介意。

不想被有子厌恶——意识到这种想法时,他动摇了。这种感情才是实实在在的,才是对喜欢的人持有的感情。那,对美冬怎样呢?害怕被轻蔑,想成为对她有用的男人,希望满足她的期望,做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总是有这样的想法,但从没有过这种质朴的心情。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赖江突然开口说。

“什么?”雅也看了看她。

她依然面朝前方。“刚才的女孩子。如果有那样的女孩子在,去餐馆吃饭肯定是件高兴的事。”她的语调中没有丝毫抑扬顿挫。

“最近没怎么去。”

“哦。啊,或许是因为这个。”

“什么?”

“见面的机会少了,才去那儿找你。”

雅也轻轻笑道:“不是说了吗,在那里遇见纯属偶然。”

赖江也微微一笑,扭头冲着他说:“她,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她的语气很肯定。

“不可能,她不知道我去那个培训班上课的事。”

“那就是听别人说的。如果你谁都没告诉,她就是跟踪你来的。”

雅也笑着摇了摇头:“绝不可能。”

“在街上偶然遇上,绝不会有那种表情。她刚才没有丝毫惊讶。”

“是吗?”

“行了,反正都无所谓,”赖江又脸冲前方,“看来那个女孩子喜欢你。”

“别这样说。”

“你应该也知道,从你脸上能看出来。”她斜了雅也一眼。

“真麻烦。”他把目光转向窗外。

出租车正行驶在昭和大道上。赖江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他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来东京好几年了,但平民区之外的地方,他依然分不清东西南北。

“你和她说话的时候用的是关西方言。”

“啊?是吗?”

“和我一起的时候,你尽管带有关西口音,但不是那么明显的方言。”

“就是改不过来。”

“我觉得没必要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是。”

雅也舔了舔嘴唇,奇怪的紧张感逐渐笼罩了全身。赖江的语气明显带有吃醋的成分。

5

雅也和比自己大十余岁的赖江交往得颇为顺利。但能否称得上交往,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一周两次在陶艺班见面,之后再一起吃饭。

他清楚赖江对自己有好感,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判定那种好感究竟属于哪一类。当他在电话中将这事告诉美冬时,美冬觉得他的担心根本不值一谈。“雅也,你经常和她见面,怎么还说这种话?我只是偶尔和她见面,就能感觉出她的表情和态度与以前截然不同。难道见面越频繁越看不出来?”

“我并不了解那人以前是什么样子。”

“跟踪她的时候看清楚了吧?总之,我不会看错。赖江已经迷上你了,不然怎么总和你约会呢?”

尽管明白美冬所言,雅也仍无法以这种眼光看待赖江,即把她作为一个女人来看。美冬却要求他这样。

“没关系,时机已经成熟,就等机会了。雅也,你主动邀请她吧,没必要耍小聪明,生硬一些或者笨一些都可以,试着邀请她去酒店怎样?”

“我不认为这样做那人会上钩。她自尊心极强,我担心她会生气,会觉得自己被小瞧了。”

“绝不会。正因为自尊心强,她才相信自己还具有女人的魅力,认为还能靠自己的魅力吸引年轻男人。如果被你邀请,她肯定心中暗暗得意。”

“会这么顺利?”

“没问题,我相信你。”

不论美冬怎样打保票,雅也依然没有自信:一是觉得赖江不可能接受邀请,二是不知能否下决心和赖江上床。

“没有必要和她上床了。她的注意力从你身上转移了,不就算是达到目的了吗?”

“目前是这样。”美冬冷冷地说,“的确,因为交了个年轻男朋友,整日乐颠颠的,但过一段时间反而更会考虑别的事情。如果那个年轻男朋友仅仅是陪她吃吃饭,她的注意力肯定又会转向其他方面。为了不让她这样,现在是关键时刻。”

雅也默不作声,美冬娇嗔道:“哎,和她上床吧。”

雅也无法回答,只说了句“再想想”,便挂断了电话。

和美冬聊完,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庞——有子。前几天在陶艺班楼前见面以来,他一直放心不下。

开始想见她了。只要去冈田,这个愿望很容易实现,但现在还没想好。他不知道和有子见面后该做什么。

“怎么表情这么严肃,因为还没找到工作?”赖江在一旁说。刚才一直透过出租车车窗望着外面的雅也,扭过头看着她。

“是啊,存款也快用光了,在这种状况下,不能这么一直这么学陶艺了。”

“以前不就告诉过你了吗,上培训班的这点费用我帮你出。现在放弃太可惜了,连老师都对你的进步速度刮目相看。刚开始学,却几乎超越了所有学生,老师当然会吃惊。”

“可靠陶艺无法养活自己,而且,我也没有理由让仓田女士替我出钱。”

“别这么见外,我只是说要做你的投资人。”

“所谓投资人,是给那些有望赚到钱的人投资。可我现在连工作都没有,只是个无业游民。”

“你有这样的手艺,不论干什么都会成功,你只是没有机会发挥能力——笑什么呢?”

“没什么,我是在想,您还不知道我的手艺呢。”

“看你的陶艺技术就能明白。别看我这样,在分辨陶艺品好坏方面还是有自信的,尽管自己做不出来。”赖江说着微微一笑,随后眼睛一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你在雕金方面怎么样?”

“雕金?什么怎么样?”

“会吗?就是做戒指、项链什么的。”

雅也绷紧了脸,努力不让对方觉察到内心的动摇。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点点头:“这个嘛,会一点,可只是能模仿着做。”

“是吗?”雅也睁大眼睛,“那,下次我找我弟弟谈谈。”

“您弟弟,就是华屋……”

“华屋有自己的加工车间,也在外面订货。如果你会雕金,或许能给你介绍个地方。”

雅也挥了挥手。“会的并不多,还没达到制造成品的水平。”

“是吗?练习一下也不行?”赖江像少女一样歪过头来问。

“一朝一夕恐怕不行。谢谢您的好意,工作还是我自己去找。”

“哦。”她微微翘了翘鼻子,像是不高兴了。

出租车到了位于赤坂的酒店。两人从车上下来时,门童毕恭毕敬地上前迎接。穿过看上去历史久远的威严正门时,雅也轻轻地吸了口气。他担心自己的打扮在周围人看来会很怪异。他身上的崭新西装是专门为了来这里买的,赖江出的钱。当雅也说自己没有与这种一流酒店相符的衣服时,赖江说干脆作为礼物送给他。她还为雅也买了衬衣、领带和鞋。

听说今天酒店举行和服展销会,前几天赖江就邀请雅也陪她一起去。这是两人第一次在陶艺课之外的日子见面。

二层的宴会厅被用作展示会场,入口设有接待处,聚集着许多身穿和服的女子。赖江今天也身穿和服,颜色发黑,听说是叫捻线绸,雅也不知道究竟值多少钱。

一个富态的中年女人满脸堆笑地向赖江走来,她是赖江经常光顾的和服店的老板。她夸张地对赖江的光临表示欢迎,省去了接待处的手续,直接将赖江领到会场。她对雅也也笑容可掬,没有询问他的身份,但从那充满好奇的眼神中能看出,她对雅也颇感兴趣。

展厅里铺了榻榻米,多家和服店在各自的场地展示着得意之作。中年女人将赖江领到她们店设在会场中央、面积很大的展区。雅也跟在后面。看到那些和服上的标价时,他微微摇了遥头。他无法理解世上为什么有些人要把钱花在这种东西上。

中年女人开始向赖江推荐几种款式,雅也几乎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喂,这个怎么样?”赖江展开布料问雅也。那是一种带有光泽、有些暗绿色的布料。

“什么?”

“你觉得我穿这个合适吗?”

“我可不懂。”雅也苦笑道。

“就说你看到的感觉就行,为了这个才请你来的。”

“可……”

“非常合适,是吧?”一旁的中年女人说。她似乎希望他表示同意。

雅也觉得太麻烦了,便微微点点头:“我觉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