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也也喝了啤酒,然后两人在被窝里抱在一起。好久没有晒过的被子硬邦邦、冷冰冰的,但两人赤裸着紧贴在一起,不一会儿就暖和得几乎冒出汗来。

美冬将手伸向雅也的下身,但他的反应并不太敏锐。她抬头探询地望着他:“还是不放心恐吓信的事?”

她说的没错。雅也明知现在想也无济于事,可信中的内容依然在脑中萦绕。

“没关系,我一定会想办法查个水落石出,看究竟是哪个家伙想让你痛苦。”

雅也一只胳膊环绕着她的肩,空着的那只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散发出香味。雅也猜那是她经营的美容院里用的香波留下的。

“喂,雅也,”美冬抬起头,“如果查清了对方的来历,你打算怎么办?”

雅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他真不知该怎么办。就算查出了对方是谁,并不意味着因此不再受恐吓,当然,更不能去报警。

美冬的手指头开始在雅也的胸脯上移动。似乎在写什么。“雅也,我已作好了思想准备。”

他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思想准备……”

她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以前也曾说过,这世上充满了战争。我的伙伴只有你,你的伙伴也只有我。为了生存下去,要作好干任何事情的思想准备。”

雅也明白她的意思。若想今后再也不用担心恐吓者出现,方法只有一个。雅也并非没有想过这件事,但那想象太恐怖,被他有意识地排除了。

“雅也,“见他默不作声,美冬说,“根本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嗯……”

“如果避开不愿干的事情,就很难开拓道路。”

“这个我明白,但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不能做。”

“可那时你已经做到了。”美冬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雅也明白她说的“那时”的含义。

“那……是一个错误。”

“你在后悔?如果那时没有杀死舅舅,会怎样呢?”

雅也也不清楚。如果那时没有杀死舅舅,究竟会怎样?父亲的保险金肯定会被拿走,也许那样更好?

“尽管我不清楚详情,但不论是出于冲动还是什么,你肯定无论何时都能马上选择最好的道路。你能做到这一点。”

“难道那是最好的道路。”

“我相信你的判断能力。而且,道路是否正确,要看以后的行动。不论起初的选择多么正确,如果之后的做法不对,那也不行。”

之后的做法……难道是让所有碍事的人都消失?这难道就是自己应该选择的道路?雅也想问美冬,却问不出口。

“喂,你不能想着走阳光大道。”美冬的语气极为严肃。

雅也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看了看她。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在黑夜中的道路上前行。即便四周如白昼一样明亮,也只是不真实的白昼。对此我们早已认命。”

5

过了整整一周,美冬再次来到雅也的住处,说是从东京车站直接过来的,深蓝色套装外罩着黑色大衣。以前她来这里时从未这样穿过。

美冬脱掉大衣,端坐在坐垫上。“打听到了好多可疑信息。”

“什么信息?”

“雅也,你还记得一个叫大西的人吗?以前住在你家附近。”

“大西?啊,我记得。他的房子很大,好像曾担任町内会长。我从未和那家人说过话。”

“我问过大西先生,他说,去年年末有一个男子去问有没有记录附近受灾情况的照片或是录像带,而且最好能看清街道工厂的受灾情形。”

“只是街道工厂?”

“嗯。那人是负责推销产业机械的商社社员,想调查地震导致的机械损害情况,以备日后参考。那一带除了你们家,似乎还有好多街道工厂。”

“哦……但这些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呀。”

所有企业、研究机构都在对阪神淡路大地震的受灾情况进行分析,经销产业机械的商社收集受灾资料没有任何异常。

“然后问题就出现了。那人新年后又去找了大西先生,而且,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直截了当、刨根问底地问水原制造所的情况。”

“我家的事?具体问了什么?”

“问你家的经济状况、工厂的经营情形,还问了你父亲的情况。”

“我父亲?”

“问是不是为了拿保险金才自杀的……”美冬只在这个时候微微低下了头。

“荒唐!”雅也把脸扭向一边,“我家经济拮据,以及父亲因此自杀的事情,不用四处打听也知道。”

美冬慢慢眨了眨眼睛,睫毛的颤动清晰可见。

“我听了这件事,突然明白:寄恐吓信的就是他。”

“快给我解释一下。”

“最初,估计就像那个人所说的,是为了工作在搜集资料。当他看到那些搜集到的照片或录像带的时候,也许发现了那一幕。”

“我……做那件事的场面?”

杀舅舅的场面——这句话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美冬点点头。“现在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摄像机。如果那时有一两个人把周边的情况录了下来,也不奇怪。”

雅也摇了摇头。摄像机他家也有,然而在那种局面下,根本想不到要拍摄。

“我想,在发现那盘录像带的一瞬间,那人的目的发生了变化。一般情况下会报案,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决定先调查出录像上的人是谁。估计他很快查出那是水原制造所老板的儿子,接着又调查那时死去的人。死在水原制造所的有两个人——你父亲和米仓俊郎。你父亲是自杀的,那就不用考虑了。米仓俊郎因头部受伤致死,就能断定正是那个被杀的人。”

“所以给我寄恐吓信……”

没等雅也说完,美冬摇了摇头。“我想之前那人对米仓进行了调查,自然也会去找他的女儿。”

“佐贵子?”雅也咬紧了嘴唇。他渐渐明白了。

“估计那人若无其事地探问了米仓和雅也的关系。佐贵子会如何回答呢?”

“肯定会说借钱的事。她怀疑我趁地震杀死了她的父亲,这些话她说得出口。”

“于是,两人得到了所有的拼图:杀人动机、证据,还知道了你手上有父亲的生命保险金。这些都凑齐后,他才下定决心寄出恐吓信。”

“哦,”雅也叹了口气,“所以提出让我出一千万、扣除借款,保险金应该能剩下这么多。估计这也是佐贵子告诉他的。”

“剩下的就是查出雅也的住址,这并不难,在你父亲投保的保险公司留有记录,整理银行债务时留的也是这里的联系方式。我想,通过任何一种方式都能查到这里。”

雅也歪了歪脸。美冬的话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矛盾。

“你知道那人的姓名吗?”

“大西先生没记清楚,连公司名字都忘了。如果再四处问问,或许有人知道,但我担心行动太多会被人怀疑。”

“嗯。能查到这一步已经很厉害了。”

“只是有点累。”美冬苦笑道。

雅也抱住了脑袋。他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恐吓者了,却完全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

原本正襟危坐的美冬随意地伸开双腿,脱去上衣。蓝色衬衣的两个扣子开了。她向上拢头发的时候顺势一晃,雅也看到了胸罩边。

“雅也,绝不能对那人置之不理,会要命的。”

“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也没办法。”

“虽然不知道身份,但他肯定会主动接近你。那时候再犹豫就晚了,必须现在下定决心。”

“下定……决心?”

“我已经决定了。”美冬直直地盯着雅也的眼睛。那是一双能看透别人内心的眼睛。雅也不想被她看穿自己内心的动摇,避开了她的目光。

6

美冬的语言完全正确。进入四月后不久,便收到了第二封恐吓信。寄信人的姓名和上次一样,还是米仓俊郎。

上次建议您购买某种商品,但在期限内没有收到货款,对此深表遗憾,猜测仁兄或许有特殊情况,决定再给您最后一次机会。这次不再通过银行汇款,而是直接进行商品和现金的交换。

时间:4月8日晚上7时

地点:银座二丁目中央大道 桂花堂咖啡店

只准一个人来。我认识阁下,会主动跟您打招呼。之前绝对不许在店内有可疑行动。

务必严守时间。哪怕迟到一分钟,立刻中止交易。

再说一遍,这是最后的机会。衷心盼望阁下出现。

读完信,美冬用力地点点头。“正如这人所写,这的确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错过了,将无法查明他的真实身份。”

“该如何揭穿对方的身份?就算把钱给他,他也不可能告诉我真话。”

美冬身体微微后仰,在眼前摇着手说:“怎么能给他钱呢?上次也说过,这种情况下的规则只有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