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镜子两边各有一个房间,中间是厨房和卫生间.我先走进了左边的房间.

  这间房还不到十平方米,贴着近乎于黑色的墙纸,更加给人以狭窄压抑的感觉.房间里乱七八糟的,充满了黑色的重金属味,墙上贴着摇滚乐队的海报,一张迪克牛仔的照片特别醒目,还有几件黑色的金属家具,就连床好像也是钢丝的.

  这就是林幽的房间了吧?看着更像是摇滚酒吧.屋子里堆了许多碟,没看到电脑,但一套音响还不错.可我并没有看到林幽自己的照片,这让人感到有些奇怪,通常漂亮的女孩,都会在屋里贴许多自己的玉照.

  房间窗户看起来不大,黄昏时分雨天的光线,被这窗户窄窄地收进来,照出一块方形的亮光,而屋子其余部分则笼罩在阴暗中.

  "黑色的林幽."

  看看这房间和光线,我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然后,我离开林幽的房间,从玄关的落地镜子前穿过,走进右边的那间屋.

  一片白色的世界--当我刚一踏入这房间,就被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床罩迷住了眼睛,仿佛到了北极雪国之中.

  是啊,这里与林幽黑色的房间相比,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

  除了茫茫的白色以外,几乎看不出其他色彩.我如履薄冰地走了几步,生怕会陷到雪地里去.

  屋子里没有过多的摆设,没有电视机也没有电脑,也看不到任何照片.家具和床都是木头的,涂着白色的油漆,简单而朴素,整个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似乎完全脱离了这个时代.

  如果说对面是"黑色的林幽",那么这里就是"白色的阿环"了.

  白色的阿环--我又想起了那条凌晨的小街,阴冷的路灯下一身白色的滑雪衫,白色的风雪帽,裹着那传说中的明信片幽灵.

  是的,阿环是白色的.

  她究竟是明信片幽灵,还是"世外仙姝寂寞林"呢?

  或许魔鬼与天使往往共用同一个躯壳.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退到进门处的落地镜子前,看着左边的黑,与右边的白.

  黑色的林幽VS白色的阿环.

  这真是个奇怪的"家".左边的房间像黑色的酒吧,至于右边的房间,与其说它像医院的病房,不如说是更像灵堂吧.

  黑与白--这两种最简单的色彩,在此组成了这个梦境般的房间.

  果然是个"黑白异境".

  此刻,窗外的夜色渐渐降临了.我忽然感到自己是那样无助,就这样被围困在黑与白的城墙里.

  唉,我不知道自己该到哪儿去.

  是回苏天平那布满了"眼睛"的房间,还是去黑夜的街头寻找明信片幽灵,或是跑进地铁发现车厢玻璃上若隐若现的小枝?

  这时我的意识有些恍惚了,情不自禁地走到阿环的白色世界里,轻轻抚摸那雪地般的床单,仿佛自己已身处于晶莹的北国.

  于是,我像是喝醉一样倒了下来,躺在那白色的床单上,仰面对着同样颜色的天花板.

  夜幕已笼罩着房间,窗外细雨凄迷,又一个漫长的旅程开始了.

  倒在阿环的木床上,我忽然发现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孩子,都在这巨大的城市里迷路了,我们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窃窃私语,彼此相爱..

  荒村归来:

  第五日夜

  奇怪,怎么会有方便面的气味?

  眼睛虽然闭着,意识也还处于恍惚中,但鼻翼却抽动了起来,一股浓烈的气味钻进鼻孔,从咽喉飘到我的胸腔中.

  对,这是方便面的气味.这气味唤醒了我的大脑,也唤醒了我沉睡中的胃.

  原来我饿了.

  肚子迅速地难受了起来,迫使我睁开眼睛--

  一道白色的灯光射入瞳孔,在梦境般的幻影中,我看到了一双黑色的眼睛.

  那是明信片幽灵的眼睛.

  幻影渐渐化为现实,那张脸也不再模糊了.她正俯下身子看着我,脸颊一侧的头发垂到了我脸上.

  "你终于醒了."

  阿环青色的嘴唇动了几下,我的神经似乎迟钝了许多,几秒钟后才听到她的话,同时感到了她口中吹出的气息.

  我向她眨了眨眼睛,但仍然说不出话,只见她白色的人影似乎在飘浮,黑色的发丝如水蛇般游走.

  意识终于清醒了起来:我记得在黄昏时分,按照地址找到了林幽的家,她发给我短信让我找到了钥匙,接着我拿钥匙开门,发现了"黑色的林幽"与"白色的阿环"的房间.当夜幕降临时,我昏昏沉沉地倒在了阿环的房间里.

  现在我正躺在这张白色的木床上,身上还盖着条毛毯,衣服倒还是完整的.

  天哪,我居然在明信片幽灵的床上睡了一觉,不知道还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终于挣扎着爬了起来,掀开身上的毛毯,张开嘴巴只感到喉咙口发痒.

  一杯水递到了我面前.

  来不及说谢,我就捧着杯子喝完了水.

  当开水在我身体里奔流时,我这才注意到了旁边台子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

  阿环把面端到我面前,她一定知道我晚饭还没吃,肚子简直饿到了极点.

  我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嘴里只蹦出两个最简单的字:"谢谢!"

  就是这碗散发着浓烈气味的方便面,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的,我真要感谢这碗面了.

  同时,饥饿也使我忘却了风度和面子,抓起面碗大快朵颐了起来.辛辣的浓汤夹着面条滚进嘴巴,瞬间滋润了舌尖的味蕾,又像蛇一样钻进胃里,填补了里面几个小时的空虚.

  不到五分钟,我已把这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几乎连汤水都不剩一点.

  这时我听到阿环柔和的声音:"还要吃吗?"

  我用餐巾纸抹了抹嘴上的油,傻傻地仰起头来,刚想说"再来一碗吧",但又立刻摇了摇头:"不,不必了,非常感谢你."

  现在我才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午夜12点了!真不可思议,我居然在这里睡了快六个小时.

  阿环默默地帮我收去了面碗.我回头看了看窗外,依然下着淋漓的冬雨.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现在是不是在梦境中呢?

  弗洛伊德不是说过:梦是愿望的达成吗?

  找到阿环就是我的愿望,这个愿望已经在梦里实现了,是梦醒的时候了.

  然而,我不知道是阿环闯进了我的梦,还是我闯进了阿环的梦.

  于是我重重地捏了一下大腿,当我感到强烈的痛楚时,阿环又一次走近了我.

  不管是不是梦,我都要问个明白.

  我一把抓住了明信片幽灵的手,怔怔地问道--

  "小枝在哪里?"

  她微微转过头说:"你想见小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