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法理解歌词的意思,但音乐却能超越任何语言的障碍,从她那声情并茂的清唱里,从音波和旋律的每一次变化里,从楚楚可怜却又不可侵犯的眼神里,所有这一切都让人确信--幽灵的歌声.
歌声大约持续了四分钟,镜头始终都保持这个样子,直到她唱完最后一个长长的高音.这时她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吁出了一口气,眼神也柔和了下来,似乎浑身都虚脱了,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让人不由得不生出几分怜悯之心.
看着镜头里的"明信片幽灵",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不,我暗暗地咒骂自己,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
但DV里的她让人不可侵犯,眼神又变得异常坚强起来,她重新扬起了高傲的头颅,以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镜头.这时我明显感到镜头颤了一下,大概举着DV的苏天平被她震住了吧.
安静了几秒钟之后,音箱里忽然传来了苏天平的声音:"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吧."
镜头里的她显得异常镇定,她微微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回答:"我快要死了."
苏天平的镜头又晃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他晃了起来.
"你说什么?为什么?"
我几乎和电脑里的苏天平同时说话了.
不知是她听到了我的还是苏天平的声音,用绝望的语调回答:
"我只能再活七天,七天之后的子夜我将死去!"
同时的沉默--电脑里和电脑前的人.
屏幕里的她又恢复了冷峻,苍白的皮肤下似乎能看出青色的血管.
音箱里终于传出了苏天平颤抖的身影:"也就是说--你的生命只剩下七天?"
她缓缓地点头,眼皮开始垂下,又变得像个可怜的小兽.
苏天平的声音在追问:"为什么不回答?"
但她反而把头给低下了,镜头里只能看到她黑色的头发,看不到她的脸了,这样的画面常让人产生恐惧的联想.
镜头向前移了移,几乎都贴着她的头发了.
突然,镜头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屏幕里天旋地转乱七八糟,几秒钟后镜头里只剩下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电脑前的我.
镜头也莫名其妙地稳定了下来,好像已经不再由苏天平控制了,屏幕里的眼睛瞪得大大
的,让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了靠.
这时音箱里传出了她的声音--
"你想见小枝吗?"
天哪,这个熟悉而致命的名字,如冰一样插进了我的心头,使我瞬间浑身凝固了起来.
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
是给拍摄她的苏天平,还是给电脑屏幕前的我?
难道此刻,我在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
她要出来了!
在这昏暗如黑夜的卧室里,我颤抖着抬起头来,仰望窗帘箱里的隐蔽探头.
当我再看电脑屏幕时,却发现那只大眼睛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片黑乎乎的肮脏屏幕,很快跳出了一行字幕--
"第三集终"
怎么又戛然而止了?
屏幕又恢复了正常,视频播放器也自动关闭了.我终于像溺水者浮出水面似的,把口中的脏水吐掉,开始大口地呼吸起来.
我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回想从DV里听到和看到的一切,这个"明信片幽灵"女孩究竟是谁?从她口中唱出的那段奇异歌声,她说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七天时间,但最最重要的是,从她嘴里说出了小枝!
苏天平在第二集中几乎已经抓住了她,而现在她又面对着DV镜头说话,虽然看不清楚拍摄的背景,但可以肯定就在这个房间里.在这之间又发生过什么情况呢?为什么苏天平不用镜头纪录下来?为什么到最关键时刻DV又突然中断了?
她身上的谜越来越多了,就像你千辛万苦打开了一扇门,却发现里面还有三扇门等待你开启,而你的钥匙只有一把.
虽然音箱已经沉默了,屏幕也如死水般安静,可我耳边似乎仍回想着她的歌声--宛如大海里女妖的歌唱,引诱无数水手驾舟来触礁毁灭.
春雨说自己梦到过这"明信片幽灵",那她或许与荒村有关,可是四个人在同一夜同时梦到她,这又将如何解释呢?
怪不得在《明信片幽灵》第一集要结束时,苏天平在DV里用画外音说--
"但是,我曾经见过她,就在荒村!"
对,苏天平曾经亲口告诉我,他在荒村的最后一晚,曾经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一个美丽而神秘的女子,用石刀割破自己的咽喉.次日一早他才知道,原来其他三个人也做了与他相同的梦.
他们都在荒村梦到了这个明信片上的女孩,所以苏天平才会说自己曾经见过她,而且就在荒村!
现在我终于能够理解了,苏天平为什么会如此疯狂地寻找她,以至于每夜都潜伏守候在明信片亭子外,只为了一睹"明信片幽灵"的真人,因为她是苏天平(也包括春雨)不能摆脱的恶梦.
可是,既然她是"明信片幽灵",又为何说自己七天后就会死呢?
如果她的生命只剩下七天--那她究竟是人还是幽灵?
如果她是人的话,又怎么会在荒村的夜晚,被四个大学生同时梦到?
如果她七天后就会死的话,那么现在她还活着吗?
想到这里,我赶紧看了看DV文件的属性:《明信片幽灵》第三集的文件创建时间,是在11天以前--苏天平是在四天前出事的,也就是说从这个DV的拍摄,到苏天平突然出事,中间正好隔了七天!
当她面对镜头说完那句话后,再过七天她就会死去--七天之后,她到底有没有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苏天平却在七天后变成了植物人!
现在她究竟活着还死了?
幽灵有"死"吗?
可她说话时的绝望与楚楚可怜,她那种古老而神秘的眼神,却又使人不得不相信她的话,不得不产生深深的怜悯与爱惜.
还有小枝?她怎么会知道小枝的呢?
你想见小枝吗?
这句话除了对我说以外,还能对谁说有意义呢?
是的,我的回答异常肯定:
我想见小枝!
可我见得到她吗?她早已不在人间,化为地铁中的幽灵,难道"明信片幽灵"还认识小枝不成?
忽然,我冒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明信片幽灵"与"地铁幽灵"可能是一对好朋友
,一个在黑夜的街道上游荡,在明信片亭子里留下照片;另一个则在飞驰的地铁中穿梭,在车窗玻璃上留下倒影.
赶快制止这疯狂的念头吧,但我的情感却背叛了我的理智,脑子里不断浮现小枝的脸庞,也许她正在召唤我?
我要找到小枝!
无论有多危险有多苦难,无论是幽灵还是妖魔,如今都无法再阻挡我了.
屋里宛如荒村的黑夜般昏暗,我站起来拉开窗帘,在窗外光线照射进来的同时,也迎面看到了窗玻璃上的.
看着个可怕的红色记号,我想我必须走出去透透气了,否则要被闷死在这房间里了.
于是我打开所有的窗户,离开了苏天平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