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双眼睛还在看着我,而我都已经不敢抬头了,但我确信他(她)就在这个房间里--也许又是作家的敏感,除了我、春雨和地上的苏天平之外,这个房间里一定还存在着第四个人(或幽灵)!

  谁在看着我?

  我差点就叫出来了,但理智在瞬间又战胜了恐惧,我重新调整了一下心跳,轻声地说:"苏天平死了,我们报警吧."

  春雨只是呆呆地看着苏天平,当我即将要拨110的时候,春雨却突然拦住了我说:"等一等."

  她颤抖着深呼吸了一下,轻轻地向前跨一步,脚尖几乎快碰到围着苏天平的那个"圈"了.

  "你干什么?"

  没等我反应过来,春雨已经把手伸到了苏天平面前.我不敢相信她的胆子变得这么大了,原来恐惧确实可以锻炼一个人的意志.

  她的手伸到苏天平鼻子底下,停顿了好几秒钟,她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

  突然,春雨把手伸了回来,睁大了眼睛说--

  "他还活着!"

  这句话使我原本已经掉到地狱里的心又回到了人间,春雨点了点头说:"我感觉到了,他还有呼吸和体温."

  "没死就好."我总算吁出了一口气,然后小心地跨进苏天平外面那个"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喂,你怎么了?"

  可他仍然宛如泥塑木雕一般,没有丝毫的反应,这不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我想他一定是失去了知觉,甚至是休克了吧.

  我赶紧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救护车大约几分钟以后到,我又环视了这房间一圈,拧着眉头说:"春雨,这房间里的气氛实在太诡异了,一定藏着什么玄机,我想保护好现场的样子,不能被其他人破坏了,所以我们得把他抬到门口去."

  "好,我可以帮你."

  "你只需要帮我看看地上,别让我碰到什么东西就行了."

  说完我缓缓扶起了苏天平,他的身体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僵硬,很快双手就耷拉下来了,握着的手机也掉到了地上.

  我吃力地把苏天平扶出"圆圈",春雨帮我抬起了他的腿,没有碰到地上那些东西.我们小心地把他抬到客厅,绕过那个用杯子组成的"圆圈",最后让他靠在了门口.

  "他看起来就像个木偶."

  我看着苏天平说,虽然他还在呼吸和心跳,但似乎已不再是个生命了.

  趁着救护车还没来,我又回到卧室里,从地上捡起了苏天平的手机,果然上面显示着的"未接来电"正是我的号码.我又翻了翻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有许多个未接来电,而他的短信收件箱则是空的.

  很快我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原来是120急救的来了.他们简单地看了一下苏天平,先摸摸呼吸和脉搏,又翻起眼皮看看瞳孔,便把他抬下楼了.

  我赶紧锁上房门,和春雨一起跟在他们旁边,离开时看到房东太太也走了出去,她可能把救护车错看成运尸车了,紧张地抓住我的手说:"啊呀,我怎么这么倒霉啊!他不会死在我房间里了吧?这样我的房子怎么还租得出去啊?"

  "放心吧,苏天平没死,我先把他送到医院里,等会儿我还要回来的."

  说着我和春雨已经跑下楼去了,陪着苏天平一起上了救护车.

  在去医院的路上,给苏天平做了简单的检查,他并没有生命危险,心跳和呼吸都很正常,只是身体没有任何知觉反应.

  到医院后是我付的押金,陪着苏天平进了急诊观察室.然后医生又把我和春雨赶了出来,我们就在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医院走廊里充满了消毒药水的气味,疲惫不堪的我仰头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春雨似乎一直在想着什么,眉头时而收紧时而放松,但表情是越来越凝重了:"原本我以为荒村已经结束了,但没想到现在才刚刚开始."

  终于说到了我的痛处,我轻声回答:"别说了,现在苏天平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呢."

  我们不再说话了,在长椅上坐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医生观察室里出来,告诉我们苏天平正在输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处于深度昏迷中.医生已经检查过苏天平的身体了,没有发现任何外伤的痕迹,血样也已送去化验了,看看是否因为中毒或其他原因.

  医生的语气相当沉重,我和春雨面面相觑,既然苏天平都到了一这步,首先就要去通知家属,我们急忙离开医院,赶在天黑前回到了S大学.

  到学校一打听,才知道苏天平的父母都在国外,一时半会儿还联系不到.

  这时我忽然捏了捏自己的口袋,里头有苏天平房门的钥匙.

  夜色已悄然降临.

  荒村归来:

  第一天夜

  上海潮湿的寒气可以渗入每一个角落,似乎比北京干燥的冬夜更让人难以忍受.

  和春雨在外面草草吃了一顿晚饭,我们一同赶回苏天平租的房子.

  夜晚走上这条黑暗的楼道,感觉又与白天有了些不同.晚上八点,悄无声息地打开503室房门,依然有股奇怪的气味飘荡着.

  我小心地打开灯,客厅还是白天的样子,地板上摆成圆圈的杯子,其中有一个被我踢碎了.客厅旁边有张长沙发,大概是房东留下来的,还有张小方桌,墙上有台陈旧的窗式空调,其他就没什么了.

  在走进卧室之前,我先到厨房看了看,似乎没多少使用的痕迹,看来苏天平不是个自己开油锅烧菜的家伙,肯定要么吃食堂要么吃快餐.没有什么特别的迹象,我又回到客厅里,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卫生间还是小得可怜,只装着个淋浴的莲蓬头,外面还有个燃气热水器.抽水马桶还算干净,墙边有个小小的水槽,搁板上放着牙涮牙膏之类的,墙上镶嵌着一面镜子.我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脸,竟略微有些扭曲变形,原来镜子表面凹凸不平,还有星星点点的锈斑,乍一看像干枯的血迹.

  当我要离开卫生间时,忽然注意到了水槽的出水孔,似乎有几根黑色的头发缠在里头.我小心地把那几根头发抽出来,发觉它们又长又细,散发着黑色的光泽,苏天平是剃了短头发的,所以这肯定是年轻女人的头发.

  也许最近还有女孩子在这屋里住过?

  我忽然对苏天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厌恶感,当我走出卫生间时,发现春雨已走进了卧室,开着灯看着地板上那个"圆圈",苏天平就曾盘腿坐在圆心却不省人事.

  厚厚的窗帘依然拉着,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就在窗边,床单倒是铺得很整齐.房间一边还有台组合柜,旁边是电脑台,电视机和DVD在床对面.整个卧室大概15个平方米,稍微显得有些挤,我抬起头发现这里的天花板特别低,给人的感觉非常压抑.

  春雨深呼吸了一下说:"白天当我刚走进这房间时,被可怕的黑暗所笼罩着,第一感觉就是到了荒村--进士第底下的地宫."

  地宫!这两个字使我打了个冷战,那是在荒村老宅进士底的地下,隐藏着一个古墓般的地下通道,那里面埋藏着荒村最古老的秘密..

  "难道恶梦还没有结束?"

  春雨点了点头说:"还记得荒村的传说吗?所有闯入过荒村的外来者都会死的,在半年多前,霍强、韩小枫,苏天平还有我,我们四个人一起来到荒村,意外发现了进士第下面的地宫.我们从地宫里拿走了一些重要东西,当我们回到上海以后,竟然发生了.."

  "对,苏天平当时也是深度昏迷,就和今天发现的情况一模一样!可是,这一次他还会醒来吗?"

  半年多前,当我笼罩在恐惧的阴影里时,却意外发现了那个秘密.于是,春雨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了.苏天平也从数天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宛如《天鹅湖》里破解了魔法而获救的人.

  但春雨摇摇头说:"不知道,也许那个古老传说的应验,仅仅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我们自以为已逃过了一劫,实际上危险却始终悬在头顶.现在,苏天平终于出事了,他虽然还活着,但正在深度昏迷中,和一个死人又有什么区别?这就是来自荒村的迟到的判决."

  "迟到的判决?"这句森严的话语,从春雨柔和的女声里发出来,似乎使这个房间都有些可怕起来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因为我曾经两度去过荒村,甚至还进入过地宫一次,如果这样做并不能解决问题的话,那意味着我自己也身处危险之中,难道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吗?

  "除非你能找到苏天平昏迷的其他原因,否则的话--"春雨用那双忧郁的眼睛盯着我说,"我不知道明天早上,自己醒来时是否还是个正常人?"

  这也是我的问题.

  绝望地环视这该死的房间一圈,似乎仍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怎么办?

  突然,客厅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差点没把我们的心给吓得跳出来.

  难道苏天平在医院里醒了,自己跑了回来?

  我对春雨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踮着脚走出卧室,只听到客厅里"哎呦"一声,接着又是"西里哗拉"玻璃打碎的声音.

  这时才看清昏暗的客厅里站着个壮实的身影,没想到竟是酷似"肥婆四"的房东,只是原本头上插满的卷发筒没了.

  她惊魂未定地扶着墙壁,脚下全是打碎的玻璃,喘着粗气说:"哎呦妈呀,真是"人吓人,吓煞人",我还以为撞到鬼了呢!"

  "我也是!"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到地上用杯子组成的"圆圈",已经被房东太太糟蹋得面目全非了.

  房东太太开始数落起我了:"你们也真是的,进来怎么不说一声,刚才我看到外面的门开着,我感到奇怪就进来看看了.对了,你们的朋友怎么样了?还没翘辫子吧?"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让我心里也感到很不舒服,只能冷冷地回答:"苏天平还活着,只是处于深度昏迷中,具体什么原因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