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立克把清洁工的通行证交给“果冻”和葛丽泰。这些证件一直放在她这儿保管,直到最后一刻才分发下去,否则万一“寒鸦”被捕,它们被搜出来就暴露了行动的目的。弗立克手里拿着鲁比的通行证,走到窗边观望。
鲁比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三个不一样的编织袋。弗立克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手表,还差两分钟七点。
灾难接着就来了。
鲁比正要过街的时候,一个穿着军队制服的男人过来跟她搭讪。他穿的是一件粗斜纹布的衬衣,口袋上带着扣子,扎着一条暗蓝色的领带,穿一条深色的裤子,裤脚塞在高筒靴里。弗立克认出这是民兵制服,是为政权从事肮脏勾当的秘密警察。“哎呀,坏了!”她说。
跟盖世太保一样,民兵是由一帮无法进入正规警察队伍的愚蠢而凶残的家伙组成的。他们的长官也是同样一伙人,只不过来自上层阶级,他们趋炎附势,大谈法国的荣耀,派下属搜捕藏在地窖里的犹太儿童。
保罗走过来,越过弗立克的肩膀往外看。“见鬼,那是个该死的民兵。”他说。
弗立克在快速思考着。这是偶然遭遇,还是针对“寒鸦”的一次有计划的安全清剿?民兵都是一帮恶名昭彰的好事之徒,以骚扰自己的同胞来显示威风。他们要是不喜欢某人的长相,就会拦下他们,详加检查他们的证件,甚至找个借口加以逮捕。盘查鲁比是属于这类情况吗?弗立克希望如此。如果警察在圣-塞西勒的大街上拦住每个人检查证件,“寒鸦”就根本别想靠近城堡的大门。
那警察开始对鲁比详细盘问起来。弗立克无法听清说的什么,但她听见“混血”“黑皮肤”这几个词,感觉警察有可能把皮肤较黑的鲁比当成了吉卜赛人。鲁比拿出自己的证件。那人仔细地挨个看着,然后继续盘问她,也没把证件还给她。
保罗掏出了手枪。
“放回去。”弗立克命令道。
“你要让他逮捕她吗?”
“是的,只能这样,”弗立克冷冷地说,“如果现在开枪,我们就完了——这次行动也就吹了。无论发生什么,鲁比的性命没有炸掉电话交换站重要。把那见鬼的手枪放回去。”
保罗把手枪插到他裤子的腰带下面。
鲁比跟民兵的对话变得更激烈了。弗立克心惊胆战地看着鲁比把三个编织袋换到左手上,把右手伸到雨衣口袋里,那男人狠狠抓住她的左臂,明显是要逮捕她。
鲁比动作很快。她扔下了袋子,从口袋里拿出右手,手里握着一把刀。她上前一步,从腰胯的部位用力一挥,刀子从肋骨下方穿透他的制服衬衫,直直捅向心脏处。
弗立克说:“唉,他妈的。”
那男人惊叫一声,这声音马上变成了可怕的呻吟。鲁比拽出刀来,又给了他一下子,这次是从侧面来的。他抽缩着脑袋,张开嘴巴,痛苦而无声喊叫着。
弗立克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如果她能把那人迅速拖到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就可能侥幸逃过一劫。有人看见这里捅死人了吗?弗立克的百叶窗所见有限。她将窗缝推得再宽一些,探出了身子。在她的左边,城堡街上空空荡荡,只有一辆卡车停在那里,还有一只趴在门边睡觉的狗。再朝另一边看时,她看见人行道上有三个穿警察制服的人,两男一女。他们肯定是城堡里的盖世太保。
那个民兵倒在便道上,他的嘴里淌出血来。弗立克想要鲁比当心,但她还没来得及喊出来,那两个男的盖世太保已经扑了过去,抓住了鲁比的两只胳膊。弗立克马上缩回头,关上百叶窗。鲁比损失掉了。
她继续通过百叶窗的窄缝向外看。一个盖世太保把鲁比的胳膊往店铺的墙上磕去,直到她丢下那把刀。那个姑娘弯腰去看流血的民兵。她托起那人的头跟他说话,然后对那两个男的说了句什么。他们相互咆哮了几句。那姑娘跑进商店,然后又跟穿着白色围裙的店主一块儿出来。他弯下腰看了看民兵,又马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是因为那人可怕的伤口,还是因为那可恨的制服,弗立克说不清。姑娘朝城堡的方向跑了,大概是去求援;两个男的把鲁比反剪了两手,往同一方向走去。
弗立克说:“保罗——去,把鲁比扔下的袋子捡回来。”
保罗毫不迟疑地说:“是的,夫人。”他走了出去。
弗立克看着他走上大街,过了马路。店主会说什么呢?那男人跟保罗说了句什么。保罗没有答话,只是弯下腰,迅速拿起三个袋子,转身往回走。
店主盯着保罗看,弗立克能够看出他在想什么:起先为保罗的冷淡而吃惊,随后是不解,寻找可能的原因,最后开始明白了什么。
“我们迅速采取行动。”保罗一走进厨房,弗立克就说,“把东西都装到袋子里,往外走,快!我希望我们在警卫为抓获鲁比而高兴的当口通过检查站。”她把大号的手电筒塞进一只袋子,然后是拆解开的司登枪,六个三十二发的弹夹,还有她的那份塑胶炸药。她的手枪和刀在她的口袋里。她用一块布把武器盖上,然后把一个用烤箱纸包着的菜碗放在上面。
“果冻”说:“要是门口的警卫搜查我们的袋子呢?”
“那样的话我们就完了,”弗立克说,“我们就要尽可能多干掉身边的敌人。不要让纳粹活捉你们。”
“噢,我的上帝。”“果冻”说,但她仍十分专业地检查着她自动手枪的弹夹,然后决断地将它咔嗒一声推回原位。
镇广场上教堂里的钟敲了七下。
她们一切准备就绪。
弗立克对保罗说:“肯定会有人发现只有三个清洁工,而不是通常的六个。安托瓦内特是主管,所以他们可能会问她出了什么事。如果有人到这儿来,你只管向他开枪。”
“好吧。”
弗立克又快又用力地吻了一下保罗的嘴唇,然后往外走去,“果冻”和葛丽泰跟着她。
在街的另一边,那店主还在盯着躺在地上死去的民兵。他瞥见了三个女人,随后抬眼看着远处。弗立克猜想他已经琢磨好了有人问他的时候怎么回答:“我什么也没有看见,那里没有其他人。”
剩下的三名“寒鸦”朝广场走去。弗立克迈着轻快的步子,她要尽可能快些进入城堡。她看见广场一端的那扇大门就在自己的正前方。鲁比和两个逮捕她的人刚刚进去。弗立克想,好吧,至少鲁比已经进去了。
“寒鸦”们到达了街的尽头,开始穿越广场。体育咖啡馆的窗户上周在枪战中被击碎,现在用木板封了起来。两个城堡警卫端着步枪跑过广场,他们的靴子敲击着鹅卵石的路面,显然是往受伤的民兵那儿跑。他们没有注意这几个急匆匆走过来的女清洁工。
弗立克到了门口。这是第一个真正危险的时刻。这里只留下了一名警卫,他一直在看弗立克身后那两个跑过广场的同事。他看了一眼弗立克的通行证,挥手让她过去。她进了门,然后转身等着其他人。
接着是葛丽泰,警卫也一样把她放了过去。他更关心的是城堡街上发生的事情。
弗立克想,她们就要大功告成了,可当警卫检查“果冻”的证件时,往她的袋子里瞥了一眼。“什么东西这么好闻。”他说。
弗立克屏住了呼吸。
“一点儿香肠,是我的晚餐。”“果冻”说,“你闻到大蒜味儿了。”
他摆手让她进门,转头又朝广场那边看去。三名“寒鸦”走上了那段很短的车道,然后上了台阶,最后进了城堡里面。
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