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立克对鲁比说:“你最好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过去,两个人太显眼了。”然后她快速穿过房间走到戴安娜的桌前。

无论是戴安娜还是莫德,谁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心虚的样子。弗立克生气地看着她们。莫德显得心满意足,戴安娜则一脸傲然。弗立克把两手放在桌沿上,探身过去压低声音说:“这太危险了。马上起来,跟我走。我们出去时把账结了。”

她尽全力说服她们,但这两个人已经进入了一个虚幻世界。“讲点儿道理,弗立克。”戴安娜说。

弗立克一时火起。戴安娜怎么能这么狂傲无知?“你这头愚蠢的母牛,”她说,“难道你不知道这会要你的命?”

她马上意识到骂脏话是个错误。戴安娜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说:“这是我的生活,我有资格冒这个险——”

“你也危及我们,危及整个行动。现在就站起来!”

“可是你看——”弗立克的背后出现一阵骚动。戴安娜停下半句话,往弗立克身后看去。

弗立克回头一看,立刻惊呆了。

站在入口处的就是她在圣-塞西勒广场见过的那个衣冠楚楚的德国军官。她这一瞥将他看得清清楚楚。他身材高大,穿着优雅的深色外套,胸前的口袋里塞着一块白色的手帕。

她迅速转过身,心跳个不停,祈祷着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她戴着黑色假发,可能不会让他一眼就认出来。

她记起了他的名字:迪特尔?法兰克。她在珀西那堆档案里找到过他的照片。他以前是名警探。她记得他照片背面的说明:“隆美尔手下情报人员中的出名人物,据称此人是审讯高手,残忍的施刑者。”

这是一个星期里,弗立克第二次与他狭路相逢,距离近得完全可以射杀他。

弗立克从不相信巧合。他跟她同时出现在这儿,一定有什么理由。

她很快发现那理由是什么了。她又看了一眼,只见他大步穿过餐厅,朝她这里走过来,四个盖世太保模样的人尾随着他。侍者领班跟在他们后面,面色惊慌。

弗立克把脸侧过去,转身走开。

法兰克直奔戴安娜的桌子。

整个饭店一下变得鸦雀无声。客人们停下说话,侍者也不再上菜,调酒师手里拿着玻璃葡萄酒瓶,愣愣地定在那里。

弗立克走到门口,鲁比还站在那儿等着。鲁比低声说:“他要过去逮捕她们了。”她用手去摸她的枪。

弗立克看到那个党卫军少校又盯了她们一眼。“把枪放在口袋里别动,”她咕哝着,“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们能够对付他和那四个盖世太保,但这里的德国军官会包围我们。即使我们干掉这五个,其他人也会把我们撂倒。”

法兰克在质问戴安娜和莫德。弗立克听不见那里在说什么。戴安娜的声音是目空一切的冷漠腔调,她一做错什么时就是这副样子。莫德则带了哭腔。

可能法兰克要看她们的证件,两个女人同时去拿放在她们椅子旁边地板上的手袋。法兰克换了个位置,站到戴安娜身边,稍稍侧一点儿,越过她的肩膀看着。猛然间弗立克意识到接着要发生什么。

莫德拿出了她的身份证,但戴安娜却掏出了一支手枪。一声枪响,一个穿盖世太保制服的人跑了几步跌倒了。餐厅立刻大乱。女人在尖叫,男人缩起身子乱躲。第二声枪响,又有一个盖世太保叫着倒下。一些食客往出口跑去。

戴安娜举枪朝向第三个盖世太保。弗立克脑海里闪过以前的记忆:戴安娜在索默斯霍尔姆的树林里,她坐在地上吸烟,身边放着一只只死兔子。她记得自己跟戴安娜说:“你是个杀手。”这话她没说错。

但戴安娜没有打出这第三枪。

迪特尔?法兰克仍然保持着头脑冷静。他两手抓住了戴安娜的右手腕,使劲往桌沿上一磕。她疼得叫了一声,枪从她的手中滑落在地。他一把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让她脸朝下摔在地毯上,然后两只膝盖抵在她狭小的后背上。他把她的双手拧在背后,拉扯她受伤的手腕时她疼得发出尖叫,他不顾这些,使劲给她戴上手铐,然后站了起来。

弗立克对鲁比说:“我们赶快离开这儿。”

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受到惊吓的男人女人都想一块挤出去。不等弗立克挪开步子躲进人群,那个盯着她看的年轻党卫军少校早就一步蹿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等一会儿。”他用法语说。

弗立克稳住惊慌。“把你的手放开!”

他越抓越紧。“你好像认识那边那个女人。”他说。

“不,我不认识!”她挣扎着要走。

他猛地将她拉了回来命令道:“你最好待在这儿回答几个问题。”

又是一声枪响。几个女人尖声叫了起来,但没人知道枪是从哪里打来的。党卫军军官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等他倒在地上,弗立克看见站在他身后的鲁比,她正把手枪放回自己的雨衣口袋。

两人不顾一切地推搡着,奋力从拥挤的门边冲出去,冲到了大厅里。她们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注意就跑了出去,因为所有的人都在逃命。

康朋街的路边停着一排汽车,一些车里坐着司机。大多数司机都跑到饭店那边看热闹去了。弗立克选中了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230型轿车,里面没人。她往前面看了一眼,见控制板上插着钥匙。“上车!”她招呼着鲁比。她坐在方向盘后面,拉动自动起动器。强劲的发动机轰隆隆转了起来。她挂上一挡,打了一圈方向盘,加速离开了里兹。这辆车子很重,走得很慢,但很稳当,开快的时候转弯就像火车一样。

开过了几个街区,她开始考虑她的处境。她失去了她三分之一的队员,其中包括她的最佳射手。她考虑是否放弃任务,但马上决定继续干下去。情况实在尴尬,她必须解释为什么只来了四个清洁工,而通常都是六个,但她可以找些借口弥补。这意味着她们会受到更严密的盘查,但她必须承担这个风险。

她跟鲁比不再面临直接的危险,于是她在礼拜堂街扔掉了汽车。她们快步赶回了旅店。鲁比把葛丽泰和“果冻”叫到弗立克的房间,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她们。

“戴安娜和莫德会马上接受审讯,”她说,“迪特尔?法兰克的能力很强,审讯起来十分残忍,所以我们必须假设她们会供出自己知道的一切,包括这家酒店的地址。这就是说盖世太保随时可能来这儿,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果冻”哭了起来。“可怜的莫德,”她说,“她的确愚蠢,但她也不该受这种折磨。”

葛丽泰更实际些。“那我们去哪儿呢?”

“我们躲进旅馆隔壁的修道院里。谁进去他们都容许,我以前在那儿藏过逃跑的战俘。他们会让我们在那儿待到天亮。”

“然后呢?”

“我们按计划去火车站。戴安娜会把我们的真实姓名告诉迪特尔?法兰克,还有我们的代码,我们的假身份,他会严加警戒,抓捕用这些化名旅行的人,幸运的是,我为所有人准备了一套备用身份证件,用的照片相同,但身份不同。盖世太保不会有你们三个人的照片,我也改了一下外表,这样,检查站的警卫就不会认出我们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不要天一亮就去车站——我们等到十点钟左右车站最忙的时候再去。”

鲁比说:“戴安娜也会把我们的任务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