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的老师更不能相信自己带出来的文博专员原来是卧底女警呢!”盘长生笑着打趣。两人瞅了眼异常沉默的三人只有充当起插科打诨的角色。研究所里的文博、历史和考古专家一早就等候着他们了,考古系的李成教授迎了他们进所里,并为他们引荐了字画修缮专家沈笙。

  沈笙礼貌地和各位打过招呼,趁着众人低头喝茶时,他向盘长生投来会意的一笑,他俩已经约好,在人前装作不相熟。沈笙和信之同是从事古书法字画研究的,因而更聊得来些。信之在沈笙的帮助下背摹出1和7两方手帕上的地图。7是四张图的入口,却不知道71和63该如何组合,是7163还是6371?始终是回到了老问题上来。

  “还缺了一幅图。”沈笙和信之异口同声。

  翡翠凝视地图许久,说道:“看似不经意,恰恰是这不起眼的地方最为关键,没有那幅缺失的‘点穴’图,谁也别想知道1637的秘密。”

  “我知道!”Easun站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的面容略显憔悴,往常飞扬跋扈的神情,高傲的性子全都沉静了下来,让人越发看不透他。黑旋风亲昵地围转在他身边,他一边抚摸着黑旋风,一边从脖子上取出链坠。链坠是一个只有拇指块大小的透明玻璃瓶,瓶子里晃动着一种颜色奇异的液体,从不同的角度看去,就会看到许多不同的颜色,犹如万花筒一般绚丽。

  只见Easun把瓶盖稍稍打开,一阵难以言说的美妙香气从瓶子里溢出,涌动在空气四周。

  “妈妈,你来接我和秀秀了吗?”寂静的厅堂上,陶瓷一声诡异的呼唤打破了客厅里胶着的气氛。只见她在四周摸索,脸上全是泪水。

  翡翠也已泪流满面,嘴里念念有词。而盘长生吐出了浓浓的一口鲜血,沈笙眼神哀伤,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喝道:“屏住呼吸,这香味有毒!”

  沈笙一把抢过瓶子,把瓶盖盖上,研究所里一些年纪较轻的研究员闻过香气后甚至还打起架来,出手之狠仿如面对着的就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谁也没料到会有此变故。香味消散后,大家才回过神来,人人神情各异,有伤心、愤怒、怨恨、癫狂、茫然、呆滞等等,人间万象贪嗔痴皆一一表现出来。

  “你们都出现了幻觉。”李成教授扶起陶瓷,她最为痴迷,茫然而不知所措,像个可怜的弃孩紧紧地抱着头缩在墙角。她由伤心到狂怒、癫狂到平静而绝望。

  “她的记忆留在了儿童时代。”翡翠抱着她,显得十分着急,“她的心智最弱,现在受了香气蛊惑,只怕神志一时回不来。这香料是古代的配方,会麻痹人的神经,药效甚毒。”

  所以众人闻到的是世上最香的味道,能见到最想见的人或事,或者其他。众人拭去鼻子里流出的血,都围在陶瓷身旁。

  “你这样打开瓶盖,知不知道很危险!”信之压低了声音怒视Easun。

  Easun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惊之下一把将翡翠推开,抱住了陶瓷。

  为什么唐棠词对香味没有任何反应?翡翠疑惑地看向他,问道:“Easun,你的意思是我们将要去到的地方会遇到危险?”

  他听了,也有些迷茫:“是吧,这是必经阶段!”话说得含混不清,他看着怀里的陶瓷脸色红润了些,提着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

  盘长生把一瓶鼻烟递到陶瓷鼻子下,一股辛酸辣气从鼻腔涌至脑门,她身子一抖,茫然地看向大家。

  “小瓷你看见什么了?”Easun紧了紧抓住她的手。陶瓷许是累了,靠在他身上,絮絮地说着话,说看见她去世的妈妈、走失的姐姐,她还看见了许多许多,但看见什么都记不起了,只觉得自己很幸福,好像到了神仙洞府一般,腾云驾雾,忘却所以。

  “这很像古代方士提炼出来的所谓仙丹的药效,使人产生幻觉,见到心中所想见到之人,四肢百骸有如腾云驾雾,但过后身体会倍感疲惫。”翡翠说完看向盘长生。

  翡翠心里有疑问,正要发问,陶瓷“噌”地挣脱了Easun的怀抱,她眼神惊惧,挥动着双手,朝着Easun大喊:“不是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头发,好长的头发……你,你别过来……”

  “糟了,她体内的毒素还没清。”翡翠抓住陶瓷,再按她人中,大家在一旁帮忙。陶瓷再次清醒过来。

  翡翠对着她温柔一笑,轻声问她:“你还记得刚才的事吗?”

  “刚才?刚才发生什么了,我好像见到了妈妈和姐姐。”陶瓷脸色苍白,无助地在人群里搜寻,终于见到了能让她安心的人,她安心地靠了过去,朝着他甜甜一笑,闭上眼睛,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看着静静拥着陶瓷的信之,Easun的脸色越发难看,刚才她看见他时表情就如遇到了鬼,为什么会这样?陶瓷为什么会如此害怕自己?看着信之眼中流露出的深情,他死死地握紧了拳头,复又展开,走到门外,看着天空中飘来的一阵细雨出神。

  经过对大家出现幻觉的层层分析,翡翠得出了结论,尽管每个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觉,反映出心里的某种渴望或者害怕,但无论出现的原因是什么,它都是有根据的,换言之就是,有些幻觉是出于空想的,但有些幻觉的出现则是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并非一切都是假的、虚幻的,有真实存在的成分在里面。

  “陶瓷只记住了快乐的记忆,比如见到了亲人,身体也产生了腾云驾雾的轻快之感,却忘记了令她害怕的根源,她刚才应该是记忆起了某些会令她产生强烈抗拒的东西,她心底深处埋藏得最深的东西。而这样东西在现实中,已被她刻意忘却了,就如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当这种记忆被香料勾引出来后,就造成了她思维的混乱,现实与梦幻的脱节,也就释放出了她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翡翠深深地看向门外的Easun。

  盘长生也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外屋檐下,几缕雨丝打湿了他的发,雨点滑过他的脸庞,那滑落的弧度使他深刻的五官轮廓在刹那间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细雨茫茫,身影显得那样落寞。

  “明墓里的地形过于复杂,我觉得这香料代表的不仅仅是一处机关。如翡翠所说,古代方士炼丹多是为想长生不老的帝王服务的,所以香料在这里代表了什么?许是墓主陪葬品之一也说不定。从多幅女道士图来看,用寻龙点穴之法点出的地形隐藏了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又是什么?”盘长生征询了李成教授的意思,接着往下说,“现在只是凭空而谈,没有判断依据,一切疑问都要等下到明墓后,实地勘查,才能得出结论。”

  “我们闻过香气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幻觉,为什么你没有这种体会?”翡翠坐在Easun房中,等着他回话。

  Easun蹙眉,低声道:“我没想到这香气有毒,只是有人曾嘱咐我,一定要保护好香料的秘密,别让它被坏人所利用。嘱咐我的人还说了,靠近它、融入它,那是要寻找它并保护它的必经阶段。我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忽然就陷入了沉思,那个香液是他妈妈给他的。也和他说过香液的秘密,但香液的源头在古墓,他只是一知半解。他也是靠了盘长生才知道古墓的位置,而他也不过是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人走进他的圈套。

  “那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翡翠托着小瓶子看,里面绚丽的液体让她越发看不真切。

  “你很聪明,而且从感觉上来说,你和盘长生是一类人,都很难缠。”Easun冷冷地看着她。翡翠莞尔,指尖划过瓶盖,止住了想打开它的欲望。

  “这香气是会诱惑人的。我的感觉也告诉我,你和陶瓷也是一类人,都喜欢别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移开半分也不行,实则是缺乏安全感。能告诉我,嘱咐你的人是谁吗?”

  “你果然难缠。”Easun没有接这个茬往下说。

  翡翠等了等见他没有说的意思,轻声笑了起来:“你有双冷漠狡黠的绿眼睛,这使我想起了原野里凶猛的狼。”

  “那不过是我的祖上给了我一双古怪惨淡的眼睛。”

  “我记得唐氏也算是有源头的,曾是前清满人里的贵族,为什么?”翡翠用手指描着他的绿眼睛。他也轻笑:“你好奇心还挺重的,倒没有盘长生沉闷,也算是半个热闹人了。”

  “确实,盘长生不喜欢热闹,所以你可以放心,他绝不会喜欢上陶瓷。”翡翠麻利地喂陶瓷喝下一剂中药,这是李成教授配出来的药,对清除体内毒素有一定作用。

  “我祖上曾娶过一房侧福晋是爱尔兰人,由于血统关系,后代里会有欧化儿的出现。”

  难怪他的父母皆是中国人,他却会有着混血儿的面孔,原来是隔代遗传。翡翠正在思考,忽听一声轻笑:“怎样,可以向盘长生交代了吧。你们查我的背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翡翠笑了笑,没有作声。

  “你不是想知道香料的秘密吗?”Easun半眯起眼睛审视着她,“其实我也不知道秘密是什么,只知道我要看管好这个秘密,不让它外泄。或许,我从小就闻惯了这种味道,所以并不觉得它特别,也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出现过幻觉吧!”他随意摊开了手,示意自己没说谎。

  “或许因为那时的你,年纪小,孩童心性,反而没有被香气蛊惑,诱发出心底的欲望而产生幻觉。当闻的时间久了,惯性过滤,在你的自身机能保护意识的作用下,把这种危害也隐藏了起来,让你觉得香味平常,无法受到蛊惑。而我觉得,所谓的‘靠近它、融入它’或许是指,要找出这个秘密,就只有在通过墓里某种机关时,必须得抵挡得住香气的毒素。”翡翠的解释解开了他的疑虑。她看着他冷澈的眸子,彼此了然,待陶瓷烧退了,也就离开了Easun的房间。

  若非得了Easun无意间的提醒,真下到墓里只怕会出事。除了Easun和陶瓷,大家都集中在了一处商量对策。盘长生很担心已闯进明墓的人,不知他们现在是死是活。信之疑惑重重,指着地图问盘长生:“这处明墓不是衣冠冢吗?里面的文物、宝物国家早已清点,是谁还要冒这个险?”

  沈笙把连日赶制好的明墓的剖析图拿了出来。李成和盘长生仔细看后,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想必你们知道原因了。”翡翠看向盘长生,示意他说出来。

  “你们看,”盘长生把所有的图展开,“1637的地形像在明墓之下,形成了一个夹心墓。而明墓里有一个位置是可以下到1637里的。”

  “那个位置会是在哪里?”信之更疑惑了。

  “在缺失的地图上,唐棠词曾说他知道的。”盘长生答话。

  翡翠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现下陶瓷病了,在他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陶瓷。”

  一通电话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盘长生心怦怦跳,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安。

  “你的手机响了。”信之推了推走神的盘长生。

  “喂……”盘长生没看来电就按下了接听。

  “我是李队,我们在把米小雨转移看护所的途中,她以手铐勒昏看守的同事,逃跑了。你们万事小心,她身手太厉害,只怕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绝不是她这么简单。”

  是的,她太不简单,所以她的身后一定还有一个组织。盘长生立即吩咐翡翠贴身保护唐棠词和陶瓷,他担心米小雨会向他俩报复。

  等陶瓷身子大好后,一行五人备齐了装备,从学校后山的古井里下去,进入明墓。沈笙和李成等人守在墓外作接应。

  行至尽处,眼看一行人焦急万分,陶瓷和Easun匆匆对视,她一扬嘴道出实情:“入口在主棺下面。”Easun一早就告诉过她第一个入口了,缺失的点穴图就在黑旋风身上。但她答应了Easun,要到了实地才能告诉他们。

  主棺椁里放着的只是一套贵重的后明贵妃衣饰,所以这个明墓是衣冠冢,在另一处山头与这里遥遥相对的明墓才是真正的主墓,这些谜团国家早已揭开了的,只是没想到衣冠冢里还有一处墓穴。

  放置棺椁的地方已经是空着的了,棺椁已搬到了研究所进行研究,而墓穴竟然就藏在这块空地之下?盘长生解下背包,拿出德国军用铲小心翼翼地发掘。他挖得很细,真有宝物或有用信息也不至于被毁坏。信之面露微笑,叹服地点了点头。

  不多会儿,一丝金光跃出,就着手电筒亮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众人欣喜急切的目光中,一口金井完整地呈现出来。

  “金井藏月,星月拱日,真真是一个好所在。”翡翠叹道。

  金井里没有水,却藏了许多珠宝,珍珠、东珠、南珠、夜明珠、翡翠玉石等,还有各式宝石,钻石、琉璃、玳瑁、砗磲,各式各样,无所不有。两粒夜明珠在黑暗里透出淡淡盈绿,映着金黄古井,熠熠生辉。

  “喂,如果长生哥没有找到你的蛇,那你岂不是丢掉了家传的地图?”陶瓷捅了捅Easun,语气里满是揶揄。

  他看向她,眼神十分温和,并无往日的咄咄逼人:“就算蛇不见了,但它身上的地图我是记得的,而且记得很清楚。笨丫头,我养了它那么久,怎会不记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信之低着头,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陶瓷有些讪讪地也垂着头,并不答话。空荡的四周,只听到了一声叹气。

  为了打破沉默,盘长生拉了信之一同检查金井。一看之下,才知道这衣冠冢竟还藏了如此宝物,真是让人大开眼界。盘长生大致清点了一下宝物数量,叹道:“其实李成教授已大致推测出这里应该还有一口井,但两座明墓中的碑文上的文献都没有提及,所以一切还有待考察,没料到竟让我们给碰上了。”他倒吸了一口气,率先下到井底。

  井并不算深,隔绝了底下的湿气,金井倒映,与墓内四周泉水环绕,是个奇佳的风水宝穴。早前还环绕漂浮在明墓的河流之上的小舟已被妥善安置,舟里面裹着的陪葬女尸都被送去了研究所。这里的阴森之气早被一扫而空,但为何此时他却感到了一股危险在逼近?

  当脚踏到实地时,盘长生才松了一口气。他打亮了灯看向四周,井壁上刻了些东西,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一横一画,无数的小点映在他脑海里,虽然觉得无比熟悉但一时又记不起像什么。

  正思索之际,从顶上传来了陶瓷的声音:“长生哥,找到入口了吗?”

  “没有。”他的声音里透出无奈。

  “不对呀,地图上明明显示是这里。”陶瓷答话。

  白亮的灯光打在井壁四周,手细细地抚过那些刻痕,盘长生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当手电筒照在数段波浪线组成的符号时,原本灰蒙蒙的井壁散发出淡淡的荧光。

  “这像是星宿符号。”信之也下到了井底。

  “这一段像不像一条暗河?”信之抚摸着壁画。原来井壁四周都雕刻着四方星宫和星宿,而点刻出来的星星上涂有特殊荧光粉,对光起反射作用。

  “你对古代画像符号熟悉,这里有什么玄机?”盘长生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