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听冲口而出:“凶手花了好长时间去把水灵绑在滑轮上,扯上屋顶,再嫁祸给我,打扫现场,施施然离开,”说着,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这些都不可能因为有人突然经过而使凶手因为害怕而中途停止杀害水灵。”
盘长生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能花这么多的时间去嫁祸,凶手不可能不预防突如其来的状况,所以真的要杀死水灵,时间上根本没问题。凶手有足够的时间,但设定的结局却没有完成,那意味着什么?”他看向她,引导性地说着,“要记住,凶手设定的杀人模式是高于一切的,那是属于凶手自己的印记。”
陶瓷若有所思,最后抬起头注视着他:“所以凶手不会因为成功嫁祸给了我,有人顶了罪而停止杀人游戏?”
“是的,就好像一个数学狂人,要解出最完美的程序,却找不到最正确、最完美的方法,会怎样?”
“会慢慢寻找新的灵感,直到灵感找着了,就朝着正确的方向一直把程序解答出来为止。”她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是这样吗?”
“是!”盘长生重重吁出一口气。
或许这就是尸谜的答案吧,为了寻找灵感,而改变了原有的杀人模式。盘长生心下黯然,明明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来却什么也抓不着。
第十一章 灵犀
海棠花形状的泳池静静地盛开在幽蓝的天幕下,夜空中,数颗星星翻动着眼睛。几根蜡烛忽然亮起,分别点在海棠花的周围。
幽蓝的池子,幽蓝的水晃动着,晕开了扑朔的火光,倒影斜斜地倒在空地四周,迷离惨淡。听见门外传来沉实的脚步声,信之并没有抬头,用手护了护火光。蜡烛呈灰白色,渗出一股淡淡的特殊香味。
“明代《晋书》卷六十七,晋代名仕温峤,在武昌牛渚矶见水深难测,燃点犀角视察,突然水族之中显出千百魅影,随波漂浮,狰狞怪状,吓得一众人等魂飞魄散,史称——犀照,”来人一笑,“难道你也在等水怪?”
见盘长生难得幽默,信之附和:“犀牛角是违禁物品,我可没这胆量。”
盘长生在他身旁坐下:“你发现了什么?”
“今天唐氏大厦本来是要放礼花庆祝旗下珠宝公司开张的。”
“然后呢?”盘长生认真听着,其实早猜到了他下面要说的话。
“迷你型滑轮并不重,根本就可以绑在礼花上,随礼花放到天上,半途坠落,其射程也应该是落在天秀河里,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让人找到犯罪证据。而陶瓷发现水灵的时间就是放礼花的时间,没必要把证据继续留在现场吧?!”
盘长生点了点头,他知道信之在寻找凶手的灵感,灵犀一点,凶手的灵犀绝不会忽略掉这致命的一点。
“陶瓷出事的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火光一盛后,蜡烛灭了一支,信之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说:“Easun突然打电话给陶瓷,你认为陶瓷还会留在我身边吗?”原来她被调离了他的视线范围,因为和Easun的结,他也不会去阻拦。盘长生心里明白但没说破。
“随后我的手机就没了信号,所以出了事也不知道。”
盘长生只觉疑点重重,不得不提出疑问:“你是何时发现手机没信号的?”
“陶瓷离开没多久。”信之想了想答,“当时我和陶瓷在水苑听风,那里不会没信号。”他的疑惑更重了,“送走陶瓷后,当时只有一个戴了鸭舌帽的女人在我身边走过,还轻撞了我一下,难道是她?”说完,他连忙检查身上的衣物,终于在提包里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小巧的信号干扰器。
“这就对了,”盘长生朝他扬眉,“有时间做好这一切,还如此干净利落,又怎会留下证据,除非是……”
“故意的!”两人心有灵犀,相视大笑。
“我问过Easun了,他没有给陶瓷打电话。”
“你是说陶瓷有事瞒着我们?”信之不敢相信,如此天真直白的陶瓷也会有她深藏不露的一面。
盘长生当即把最新发现的情况报告给李队,李队也在抓紧破案进程。如何设一个局抓住凶手呢?这正是个关键!
当地报纸全版刊登了唐氏集团董事的婚事,Easun对媒体宣称,他相信她的未婚妻陶瓷,无论最后案件怎么判,他都要和陶瓷完婚。
消息一放出去,全城的人议论纷纷,简直就成了热门话题,这一向符合Easun和陶瓷这两个人的高调作风。拿着报纸,盘长生笑容中透出深意。警方负责人方面也对外宣称,陶瓷因为证据不足暂时外放,期间不得离开杭城,负责人更对大家保证,一定会尽快把凶手捉拿归案,还杭城安宁。
夜深露重,湖边的一处小酒炉旁靠着一个醉汉。湖风带了腻腻的水汽,醉汉胡乱地往脸上抹了一把,想抹开那黏人的水汽。盘长生见着了他,一把把醉汉拉起来:“信之,醒醒!”
“让我继续醉!”信之一把甩开了他的手,拿起酒瓶继续喝。
盘长生眉一沉,负着手冷冷看他:“你这样也不能改变什么。”
“陶瓷为什么如此信任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举行婚礼,你说啊!”
“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信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们!”他把信之扶了起来往回走。
乘船到了Easun的湖中别墅,信之的酒终于去了一半。
“我们怎么到这边了?”
盘长生没有回答他,只带了他悄悄地上了岸,在别墅附近隐藏了起来。
另一头,陶瓷和Easun好梦正酣。
一阵风吹过,惊醒了熟睡的人儿,陶瓷半倚着坐了起来,她仔细倾听,似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很细微,像是一首歌。
“人儿啊,你为什么要走,午夜梦回,是谁陪在你身旁?等着你啊,等着你,我愿化作一缕芳魂入梦与你相随。只要你,回转身,眸光转处,我在你左右……”窗前风铃轻摇相和,一声声“丁零”似要把人的魂儿敲碎。
光着脚来到窗前,每至午夜梦回,陶瓷都会想起一张脸,一张浸泡在水晶棺液体里的脸。她转身,离开了主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原本属于她的卧房,里面的一切并不漆黑阴森,一盏盏蜡烛燃着,把室内照得忽明忽暗。她小心举步,朝着那扇充满秘密的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烛光一闪,墙上显出一个摇曳不定的淡薄剪影,影子举着一把尖尖的匕首,陶瓷一慌,急忙转身,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在光影中耸动着的高大的、灰色的明代家具。对恐惧的敏感,使她的脑海里幻化出不同的脸,有伊芽、阎茉莉、曹娅妮、李悠、洪菱、陆露,形形色色的死人的脸。那些脸会不会隐藏在家具阴影里窥探着她?
窗仍旧是开着的,这扇窗为什么永远都是开着的呢?为什么不把它关上呢?她的心绷得紧紧的,全然没发觉,有什么东西拂上她的脸,冰冰的、凉凉的、滑腻腻的,像人的手抚摸着她的侧脸。
陶瓷颤抖着回转身,一袭艳丽的旗袍挂在衣柜前,迎着风摇摆,她连忙退后,身体撞到了穿衣镜上,穿衣镜里映出的是一个上吊的女人,女人身上穿着黄色的团花旗袍,两只脚就那样荡啊荡。
“曹娅妮?”陶瓷捂住了嘴,泪水不断地滑落。她记得曹娅妮就是穿着黄色的“香茗溪上”旗袍上吊而死的。曹娅妮回来找她了吗?她也要死吗?
陶瓷奋力把镜子推倒在地,镜子瞬间裂成了无数块,每块镜子里都映出一张苍白破碎的脸。她放声大哭,想把心中的恐惧一并发泄出来,肆意挥动的手打在了旗袍上,软绵绵的一团,指甲被盘扣扣住,一拉扯,指甲断裂,一缕鲜血从指缝中游了出来,疼痛并不能使她清醒,她只是更加狂躁,她撕咬着旗袍似要和它同归于尽。
一声轻叹,紧接着一声,每一声都捶打在她的心间,让她憎恨,让她发狂。她已经处在了危险的边缘,她离窗台那么近,近得只要一步,她就会从窗台边摔下去。她一低头,窗台下是一个诡异的身影和一张诡异的脸,她正要离开窗台,一只苍白的手从黑暗中伸来,把她往窗外一推,她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身子摇摇摆摆地往黑暗深处坠去。
“别动!”盘长生用力一按,把那只苍白无比的手死死钳制住,属于那只手的身体在黑暗里一点点暴露出来,那是一张熟悉的脸,盘长生在档案夹着的照片里见过她——米小雨。她回眸时,眼底的那一抹冷漠、漫不经心、惆怅郁郁是那样动人,也是那样熟悉。
“你就是陶瓷的亲人吧!”盘长生看着她,辨认着她的五官,只有那双眼与陶瓷相像。
这是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警车到时,Easun仍处于昏迷状态,他只是被米小雨暗中喂了几颗安眠药并无大碍。信之扶着昏迷的陶瓷,冷冷地注视着米小雨。
“你真狠,在楼下铺满了玻璃片,只要她从二楼摔下去……”信之无法再说下去。要不是盘长生一早拉了他在这里候着,如不是盘长生看见开着窗的二楼不对劲,让他们及时阻止了这一切,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脸上身上流血不止的上官信之,米小雨狂笑不已,笑得脸容扭曲而狰狞可怖:“真没想到,为了她你连命都不顾,甘愿用自己的身体去抵挡她坠楼。”
“你不是更疯狂,只听到Easun要结婚的消息就要杀人。”凶狠凌厉的目光打在盘长生身上。
米小雨想挣扎被盘长生死死钳制住,她厉声喊:“原来是你设的圈套!”
“那也要你肯钻!”盘长生用力一抵,把她压倒在地。李队给她上了手铐,带上了警车。
“做得好。”李队笑着捶了他一记。
看着上了救护车的陶瓷和信之走远了,盘长生对李队说道:“小心看好她,她的身手了得,不容小觑。”
李队听了,点了点头。
审讯室里,米小雨什么也不说,李队坐在她对面,看着这个只有二十六七岁却心狠手辣的女人,摇了摇头,他不紧不慢地说:“你的指纹比对已经出来了,正是在唐棠词家附近出没的那个指纹,而且李悠、黄澄两位死者的身上也有你的指纹,你和陶瓷的指纹相近度是92.67%,如非在黄澄一案中我们终于破解了黄澄死亡时间被故意延迟,而真正的死亡时间内陶瓷有不在场人证,我们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李队看了眼面无表情的米小雨,继续说:“正因为黄澄一案细节上的微妙变化,我们重新回到李悠案的细节上来,经过法证科同志的小心取证,终于在李悠的旗袍上分离出除了陶瓷的指纹外,还有两组和陶瓷指纹达92.67%的相似指纹,也就是你的指纹。黄澄和李悠的案子里皆有你的指纹,所以,你还是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吧!”
米小雨依然低着头,什么也不回答。旁边的小伍开门出去接了一个电话,在门口碰上了盘长生,他点一点头打招呼,然后又跑回李队身边,压低声音说:“刚接到的报警电话××路××号的房子发生火灾。”
尽管小伍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米小雨听到了。她脸色一变,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这一切被门外的盘长生看在眼里,李队吩咐下去让其他人去处理。盘长生适时地插话:“我看这地带处于中心地段,挺重要的,我也去。”
李队不明所以随意地点了点头,米小雨仍旧是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只是她的脸埋得更低了。
盘长生再不看她,迅速赶到了现场。他与大家分工合作,一部分人维持治安协助消防队灭火救人,而他则找到了业主,询问到了关于起火的这家住宅里面并没有住人,只是定时会有清洁工进去做清洁,应该是屋主吩咐下的。但屋主是怎么样的,谁也不清楚。
进到房子里,房子烧得并不严重,基本上还维持了原貌,这房子是顶楼,起火的原因是天台上的人把没掐灭的烟头往楼下扔,刚好被风吹到了这房子里,烧着了垂地的窗帘引发火灾。他已经在天台上看见三五个烟头,这一推断也成立。问题就在于,为什么米小雨一听到这里失火就变了脸色?
“你知不知道是哪家家政清洁公司来做的清洁?”盘长生对着一脸茫然的一户业主发问。
那业主摇了摇头:“这我们怎么会知道啊!这家屋主经常换清洁工的,所以我虽碰上过几次清洁工上来,但也认不得。”
刚巧路过的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拉了拉他的妈妈,嚷嚷道:“妈妈,那家屋子的清洁阿姨可凶了。”
“别多事!”那位妇女正要带走他,却被盘长生礼貌地拦了下来。他笑着弯下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和气地说:“小朋友你认得那位阿姨?”
“嗯。”小男孩天真地点了点头,“那阿姨可凶了,所以我记得。”
“她有多凶啊,回去我帮你批评她!”盘长生做了个鬼脸。
“她长得可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眼睛,我就是见她好看多看了两眼,就被她骂了。”小男孩一脸委屈。
盘长生急忙掏出一张米下雨的照片给小男孩看:“是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