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那张床,一模一样的,但是它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而后又消失。而且你提到的‘福有悠归,归月善堂’能抵挡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而后又是绵长的沉默,盘长生心里一紧,电话里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是藏头藏尾诗,‘复归堂’,我现在在复归堂,那是谐音和藏头藏尾诗,无论是藏头还是藏尾都是同一个意思。”
电话那边又是长久的沉默,盘长生静静候着,他随意抬眼,对上了谷清阳关切的双眸,他视线一闪,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
“还记得《民国异闻录》里第七个盗墓贼吗?他后来又回到了那个墓里,并没有死,成功地活了下来。他把一些重要的秘密写成了一封信,就放在‘归月善堂’里,藏在了地藏菩萨的身上。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在这里有归家人留下的一些书籍,其中有一册京郊往事提到了这件事。”
“归月善堂我去了,地藏菩萨是刻在墙上的一幅画,如何藏有对象。”
“顾玲珑你一向比我聪明,你再想想吧。对了,剔透有可能会苏醒。”
盘长生一怔,唇边绽开了一抹笑纹:“祝你幸福。”
“对不起。”翡翠说完,轻轻地挂了电话。她的叹息透过天空大地远远地传到了他的心底。傻瓜,爱就是永远也不要说对不起。
盘长生握紧了拳,想起了翡翠时常念起的词“回首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他何尝不是心比莲心苦呢!
“成全了别人,苦的永远是自己了。”谷清阳轻轻地倚在他身旁。
原来他的一切,她都懂得。
“你也何尝不是苦了自己。”盘长生茫然地抬头。
谷清阳轻轻一笑:“只因是你,我甘之如饴。”
“傻瓜……”
归月善堂里,盘长生在地藏菩萨身上细细地寻找,但终是一无所获。他对着墙上重重一捶,手捶出血来。
谷清阳拿出手绢帮他包扎,她的脸在他手上轻轻摩挲,一滴泪悄悄地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女孩子为什么总有流不完的泪水。”他为她拭去泪水。
她终是“扑哧”一笑,嗔道:“因为女孩是水做的骨肉,所以总爱流泪。怎么,这样就不耐烦了?”
他也是一笑,无奈地说:“大小姐,我怎敢对你不耐烦。你不能有情绪波动,听话。”他像抚摸小猫一般地抚着她小小的脑袋,“究竟藏在了哪儿?”
“地藏菩萨以己之身代世人下地狱,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狱不空……”谷清阳嗫嚅着。
盘长生眼睛一亮,在地藏菩萨的脚底下拼命地挖起土来。
“哎,你做什么?”
“乖乖站在那儿等着。”
地藏菩萨的脚下果然是空的,掀开一层木板,里面藏了一封泛黄的信封。打开而看,盘长生脸色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原来如此!”
“我们要尽快动身去福建,回你原来住的村里,那里有救你的解药。”
原来,那七个逃出明墓的盗墓贼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在墓里感染了不同的病毒。而每种病毒发作的时间和方式都各不相同。所以第一个盗墓贼是身体机能衰竭而死的;第二个是意外身亡,信里有记载,是他在河边走时不小心摔进了河里被淹死,但他的水性十分好,其实应该是他突然病发了;第三个是疯癫猝死,这可能是因为病毒的发作导致他出现了幻觉,吓死了自己;第四个是属于意外了,如非遇到飞机出事,他会出现怎样的情况无人知道;第五个自杀身亡,和病毒里的致幻物质有关;第六个,他为什么会回到这座庙里来没人知道,但他死后,他的五脏六腑已经全空掉了;第七个盗墓贼,他本来就是一名留过洋学医的人,是他发现了六人离奇死亡背后的不寻常,是他对六人的尸体做了解剖检验,他发现了四种病毒,四种病毒都会不同程度地侵入脑神经,造成人的神经优克(抑郁)、不同程度地出现幻觉、心脏衰竭、五脏六腑慢性中毒,最惨烈的那种病毒更会从内里把人身体吃空。
第七个盗墓贼多方查探发现了许多的秘密,只有归家人有解药,归家人和墓主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归家人是一族人,而不是一家人。他千里迢迢去到福建终于寻到了解药。但他答应,关于归家的事,会随他到生命的终结一起归于尘土。
归月善堂和归家人曾有来往,所以,第七个盗墓贼把这一切埋在了这里,兑现了他对归家人的承诺。
只凭着这封信,历史上有归家存在的假设终于成立。这世上没有鬼,更没有什么诅咒,盗墓贼的死,不是因为诅咒,而是因为前人故意在墓里培养出来的病毒。
期末考试已经考完,也快到放假的日子了,这让校方顿感轻松许多,因为学生各自回家,让家人看着,这样安全许多。
而盘长生着手准备着去福建的事,林岩等专家已经先一步过去了。盘长生坐在教师办公室里喝着茶,谷清阳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陪着他,小猫玲珑窝在她怀里呼呼大睡,她溺爱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它。
整个办公室里氲着六堡茶浓厚的陈仓味,红浓的汤色在他手中轻轻摇晃,茶水不经意地贱到了桌面上。
“你是江南人,我还以为你惯喝清茶。”谷清阳看着茶盏出神。
“习惯是可以因人而改变的。”他微微叹息。
“那你有没有想过改变?其实武夷也有许多名茶,像‘四大名枞’:大红袍、铁罗汉、白鸡冠、水金龟,就是很好的茶。武夷岩茶具有绿茶之清香,红茶之甘醇,是中国乌龙茶中之极品。”
谷清阳娓娓道来,恬淡的笑容轻溢脸上,熟练地从李成教授的大柜里取出了一小包茶叶,在他身边坐下,灵巧的双手优雅地抬起,经十九道水盘泡,盘着的茶水汪汪清涟,微泛红艳,下手的姿势,一高一低的巧妙,一深一浅的灵犀,水里舒展开的烟碧色茶叶像极了岩峰壁里,幽然舒展的浅浅的叶子,在澄碧清澈的九曲溪萦绕中,叶子依旧朝着那一线天上的日月清辉舒张。山回溪折,有“曲曲山回转,峰峰水抱流”之境。
白底青瓷的杯子缓缓递到他面前,水雾萦绕中,她的脸看不真切,但她方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每一缕笑意、每一次蹙眉他都那样真切地看着,他多想透过迷蒙的水汽去触摸那模糊的轮廓,那与翡翠极相似的轮廓。是的,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气质。他也只是一个凡人,为何不可以去改变呢?
隔着蒙蒙的水汽,他多想去吻一吻她模糊的眼睛、鼻子和那娇嫩的唇。她仿佛都懂得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他深深地吻她,那样贪婪,予取予求,抑或只为了对另一个人,刹那的遗忘……
他心中忽地一动,推开了她,嗫嚅道:“对不起,我不能。”
她眼神一闪,嘴角溢出一抹甜腥:“明知道我的病情,也不能哄一下我吗?哪怕是骗……”
他指着自己的心比画着:“人的心真的就只有这么点大,真的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谷清阳琥珀色的眸子寒光一闪:“我真想剖开你的身体,看看你究竟有没有心。”
“对不起。”
“爱不要说对不起,除非你不爱。所以,你将翡翠对你说过的话就这样轻松从容地对我说。”
“你非要说得那么尖刻吗?你非要我看清了一切吗?你明知她只是我的一个梦,连这个梦你也要击碎?”盘长生像头愤怒的狮子独自坐在一角舔舐着淋淋的伤口。
她嗫嚅:“那我呢,你也非要这样对我吗?只因我不是她……你真的不爱我吗?”
盘长生感到痛苦,倘若不爱,他为何会感到这样痛?是的,他只是不愿承认,不愿承认他还会爱上别人。
“你是爱的,连爱也不敢说吗?难道长大了,变成了大人,就连‘我爱你’也不会说了吗?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案件,待我不曾真心过,做每件事你都算计着,这样你不累吗?如果连爱情也要算计,你真的是个懦夫。”她说完,合上了眼,颓然地倒在地上。
盘长生大惊,他为何这样愚蠢,明知道她不能过分激动,明知道只要说一句话,哪怕只是谎言她也不会这样。他抱着她急电方医生。为何这一刻他会如此害怕,害怕她会离开他,他是真的害怕。
林岩的一位医生朋友和馆长都赶来了。方医生也有参与C病毒的研究,只见他摇着头道:“她是病人不能受刺激的,只怕会激发它们的活性细胞。”
馆长严肃地说道:“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得分寸,如今怎么……”
是的,一涉及翡翠,他就成了一个不知进退的人,他一向就是个EQ为零的懦夫。
方医生在谷清阳颈脖的伤口处注射针液,不一会儿就起了一个小小的硬块,十分钟后,硬块慢慢消失。医生吐出了长长一口气:“我注进了新的培养液,新的培养液能有效打破C病毒的供给养分的细胞成分。但她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病情恶化下去我也控制不住。”
医生看着小瓶子里分离开来的血清和血液样本,陷入了沉默。
“方医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盘长生看出他的疑惑。
“我是有些不明白,其实男性的血液还有身体的热量更适合C病菌繁殖,所以如果同时有男人和女人在场,C病菌是会毫无犹豫地选择男性的。再者,清阳也是接过种的人,虽没有成功,体内也存在部分能抵抗C病菌的抗体。而她当时也没有与你远离,这样的情况下,是什么原因促使幼虫在飞行袭击人的过程中选择她而不是你?”
盘长生仔细回想,那时他俩是肩并肩站着准备起跳的,但起跳时,谷清阳跃起的方向却不是直直向前而是倾斜到他这边来,往他后背靠去。原来她是为了保护他,而以自己的身体去抵挡当时尚不清楚是什么物体的袭击。他欠她太多了。
过了许久,谷清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仍躺在办公室里,眼前是一张疲惫憔悴的脸,而那双眸子依旧明亮有神,只静静地注视着她。见她醒了,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动人的星子。他吞吐着不知如何开口,唇边干燥得裂开了几道口子,他真的是急躁得不行了。
谷清阳轻轻一笑,手捧住了他的脸:“瞧你紧张的样子。”
尴尬在她轻松俏皮的话语里消失于无形,她忽然就张开了双手,示意他抱抱,真真像一只赖皮的小猫。
盘长生脸一红,那红就迅速地蔓延至耳根颈脖,谷清阳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了,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她一把搂住了他,笑声颤颤地说:“又不是公主抱,你还害羞不成。”见调戏帅哥成功,她笑得更欢了,头靠在他的肩上,她的泪水没有让他看见。
盘长生心中一动,紧紧地回抱着她,紧一点,再紧一点。
这样也就够了,谷清阳无声地哭了,她要求的,并不多。
两人情动,但一声怯怯的哭泣响了起来。两人一怔,看着对方。
“呜……”又是一声哭泣。两人再仔细去听,哭声又戛然而止。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小孩的哭声?”谷清阳紧紧拽住他的袖子。
盘长生的目光停在了窗外对出的空地上,那里立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男孩子身上穿着蓝色丝绸裁剪的缎面料唐装,脸上惨白,只余一张血红的大口在笑。
“你看什么?”谷清阳正想回头,他抱住了她,固定住她的视线,浅浅一笑:“没什么。有我在你身边,别管其他。”
谷清阳一羞,低了了头。他轻吻着她的发丝,拂着她的后背,原来因害怕而身体僵硬的她,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与阴童对视着,室内的灯灭了,他再看不见外面的情况。
等供电恢复,原地上哪里还有阴童。
但也因此,盘长生多长了个心眼,现在是非常时期,谷清阳再不能受惊吓而影响病情。所以他只能寸步不离地待在她身边,他不希望她会成为第七个死者。
婴灵,它们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这么晚了,是谁来找他?
原来是苟定远。
“盘老师,我听清阳宿舍的说她在这儿,所以就过来了。我找她有点事。”
盘长生一怔,淡淡说道:“你们聊。”说着就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