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不知道今天你和顾玲珑是替我来的,这样突如其来不是更好。”他笑了笑,停车,等翡翠下了车他就走了,也没和一旁的顾玲珑打声招呼。
看着手中的卡,翡翠知道这是入场凭证,今天庄家上下全是珍贵古物,不可能让人随意进出。这是入场券,唐宋元,你到底想让我来这儿看什么?
翡翠挽着顾玲珑的手由门童引着走进去。顾玲珑仍是一身唐装,清雅得很。他手上把玩着两块碧玉球,有节奏地转动。他年纪轻轻给人的感觉却很沉稳,脸上从不泄露一点情绪,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
见到来客的庄叶希,眼里流露出诧异和不悦,但还是笑着迎上,和顾玲珑、翡翠寒暄了两句。走进内堂,堂里仍是如那天一样漆黑昏暗。还是那幅令人害怕的巨幅黑白照片,那老人仍用他混浊的眼睛看着这屋子里所发生的一切。
烟雾缭绕中,一个极淡的人影坐在里堂位置上。翡翠一紧张挽着顾玲珑的手紧了紧,顾玲珑稳健有力的回握让她安心,领着她往里走。烟雾淡了,散了,原来是简影坐在木椅上。
原来唐宋元想告诉她的正是简影和庄叶希的关系。庄家一向和子家有密切往来,子剔透和简影则不和。而如今庄家却暗地里和简影来往,看来庄家的动向往后必然会影响子家。
翡翠觉得目前的线索很有限,而庄叶云尚戴着那只唐镯。如能得到那只手镯,看看里面的秘珠有无开启,就可知子夫人的密室是谁掌控。当翡翠看向一旁的庄叶希,忽然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每当她想进一步调查那些人时,总有人神秘地死去。
翡翠心头的阴影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离开顾玲珑想去庄叶云房间。但却被庄叶希叫住:“真想不到翡翠会过来!”他温和的笑意挂在嘴边。
翡翠笑了笑,随他对每一件古董进行鉴别和估价。
和其他行家碰头,他们聊起天来都赞叹翡翠的节目做得好。《古董迷情》这个节目一播出,反响很大。许多人都爱看这样的文博节目,以此了解中国五千多年神秘而灿烂的文化。借由着这个节目和眼前的这些古物,翡翠很快就融进了这个圈子。经今天的小型鉴定会,翡翠的名声已越来越响。
翡翠在与众人周旋之时,顾玲珑已小心地避开了众人的注意,往庄叶蝶的房间走去。
当穿过那狭小的阴森回廊时,顾玲珑再一次皱眉。人怎能住在这种三煞位上!
“吱呀”一声,门开了。屋子里散发出陈腐霉气,门关上后,那摇椅又开始了摇晃。一股幽幽的气息传出,被顾玲珑敏感地捕捉到。他用手按停摇椅,门忽然有股力道撞击。
他猜得没错,这是一个机关。门与摇椅之间的机关,只要门关了,牵连摇椅的那个装置就会开始使摇椅摇晃,摇椅应该有暗格,迷香一类的暗格就会自动打开,使人致幻。难道是庄叶希想害翡翠而设置的机关?
顾玲珑熟练地在摇椅上来回检查,终于在椅脚找到暗格。把暗格小心分开,弹簧的伸缩使他看见了里面的药粉。他用戴着手套的手点了点药粉,细细地闻了下。果然是致幻药物。看来,翡翠在这里看见的鬼怪都是这些东西在作怪。
而古怪老头为什么死在了这儿?假设真的是庄叶希有心害翡翠,动机何在?而他把人皮挂在这儿,不是惹祸上身,把全部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了吗?好像这样做对他没有任何好处,看来假设还得重新设立,动机仍是不成熟,中间还缺了一些环节。
唐宋元与庄叶希关系一向不错,而庄叶希暗中日渐向简影靠拢。庄叶希明知唐宋元和我们的关系,这次仍请唐宋元来,又是为了什么?他应该可以估计到唐宋元很有可能是让我和翡翠来的。看来这个房子真的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顾玲珑在心里暗自揣摩。
想起了上次在这里见到昏迷的翡翠时,这里除了一张贴在墙上的人皮一切都正常,并没有翡翠说的暗门,这一点更引起了顾玲珑的怀疑。看来庄家的人在极力掩藏些什么。他小心地在墙上搜索,并没有发现暗门,里面都是实心的,但翡翠说的暗门确实在这个地方。顾玲珑再四周看了看,桌面上的痕迹引起他注意。这里确实曾经摆放过一台手提电脑。他在桌面上摩挲,无意发现了桌面上一些古怪的引符文字,看似凌乱,只是随意而刻,其实暗含玄机。
这样神秘的字符,不知情的人会当成天然的木纹。这是有关祭祀的记载,是哪里的祭祀却没明说。但祭祀需要献出祭品,而祭品是……
奇怪的文字到了这儿就没了,顾玲珑打开抽屉,依然无收获。刚想合上抽屉,但拉动时金属的撞击清音使顾玲珑眼前一亮,找到机关了!
他把抽屉小心抽出,在木桌中空贴墙处有个黑色按钮,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思考再三还是按下了那个按钮,一个四五寸的暗格开了,里面还有一个电子锁。由于桌子的框架挡住,而位置又狭小,难以发现。他进来也有些时间,再不出去,就会让人找来了。虽然和翡翠说好,让她稳住庄叶希,但时间确实有限。
顾玲珑额间渗出一丝汗,他聚了聚神,开始转动和同时按起数字,不一会儿锁终于开了。他松了一口气,门开启,但愿能顺利揭开那秘密。
忽然,脚下一空,顾玲珑跌落而下。
顾玲珑眼明手快,宽长的袖子一挥,一根铁索软棍卷住了桌脚缓了下坠速度。下面两米宽的地上竟然插满钢针,若非他行动迅速,怕是早死了。
顾玲珑正想着法子怎样下去,忽然地板上方有响动,他的铁索软棍一松,人就往下掉。千钧一发之际,两个碧玉球从他袖子里滑落,他顺势把脚往玉球的方向点,并把铁索向钢针挥去借力跳出钢针圈。当脚踏实地之时,他的后背已全湿透。
刚才到底是有人拨开他的铁索,还是碰巧铁索不稳松动?顾玲珑隐隐觉得跌进了一个陷阱,他现在情况不乐观,一定要快点出去。如果四十分钟内他不出现,翡翠会联系唐宋元另想办法。只要瞒过庄家和简影,他有的是办法出去。四周漆黑一片,他看了看手机没有信号,顺着光亮看,也照不到一米远。这里太黑,方才借着跌落时头顶的光才勉强看见钢针圈的范围,使他借力跳出。到底是谁这样歹毒,要置他于死地?
顾玲珑摸黑走着,最要命的是手机的电不是很充足,不能长时间照明。幸得他谨慎,微微叹气,一前一后滚落的碧玉球的范围标示现实空间有四十平方米以上。他捡起装有闪光装置的碧玉球,继续向前走动。
忽然他站住,缓缓地掰开其中一个碧玉球,里面有个红色按扭,他轻轻按动按钮,再冷静地合上,向前走。他小心地走,再没有碰到什么危险机关,但说也奇怪。为何走了许久,也没碰上任何实物?按这种速度都已经走出老远了!
顾玲珑站定,敏锐的眼睛闪出坚韧的目光。那鹰一样的眼神是翡翠、唐宋元以及其他人都没见过的。
上头不知接到信息了没,顾玲珑很少和上头联系。这种隐秘谨慎的单线联系使顾玲珑的身份一直隐藏至今。为了这个任务,他苦练苦学大量的文博知识,伪装成一个老实的古玩生意人。他一隐藏就隐藏了三年,至今仍没有找到证据,也无从下手。幸得认识唐宋元,他才找到融入那个圈子的方法。而翡翠的出现更进一步加快了幕后黑暗的曝光,他要查的是子家。
而看似毫无破绽的子家,随着翡翠的插足,逐渐暴露出许多问题,也牵扯出了庄家和简家。什么鬼魂作祟,他根本不信!一条时断时续的线索牵连使他渐渐有了眉目,一开始装作对翡翠痴情好让翡翠信任到如今真心爱上她。他也曾迷惘,他这样做是很危险的。所以,他冷静地想要撇开所有的感情,继续着他的行动。
思绪又回到现实,顾玲珑已将实事录影同步发送给那个连他也没见过真面目且没听过真声音的上头。他不单学会了大量的考古文博知识,《周易》、五行风水等理论也使他成为一个风水能手。
建造这里的人也是个易学奇才。按太极图的方位把五方遁位尽皆隐去,所以他才会一直原地踏步,如困太极,总是走不出一个圆。其实就是什么都不放置迷惑人。而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五行相克的虚位,只相克不相生。换个说话无非就是死门而已,通俗的解释就是:一个太极阴阳交合点才是万物生长的最适宜时,所以方才落下的位,应是五行属土。土能助长万物的生长,而土生金,所以布局的人按《易经》上的方位在此扎钢针金属一类的暗器,确是符合了五行之术。
而现在钢针下的土,应是混合阴阳的生地。他向着原来跌落的方向走去,离开了太极边缘,向圆心走。他一根根地检查钢针,终于有一根是松动的,为机关。看来不懂《周易》的人未必能找出隐藏的机关。顾玲珑把那根钢针往地上一按,另一扇门开启了!
他快步进门,里面有一张古朴的石榻。榻上刻有阴文,一面古镜镶嵌其中。镜的两边笔直地插着两根形状怪异的尖钩利针。
顾玲珑被吸引着走上前,他并没有坐到床上。这是一个祭台,他小心仔细地观看。人若贸然躺上去,会有锁铐铐住手脚。眼前依稀出现了一些关于这种祭祀方法的影子,将人置于榻上,利用镜子旁的神器献钩进去放血吸取人的精神气元,而镜子就是拿来封住祭品的魂魄,从而上达天庭。
相传古时的一个关于人的精神说,越惊恐的人的魂魄力量也就越大,精神在死时会无限集中扩大,把他的全部全奉献给天。而这个仪式的巫师在肩上必定会有一个记号,表明是巫师的身份。
顾玲珑深感确实不虚此行,这是种邪术。难怪庄家与子家那样怪异。那又与卞和镯有什么关系?顾玲珑陷入思考,一阵非常细微的响动使他迅速回神,他跳下神台基石。说时迟那时快,方才他所站的石头突起,人若还站在那儿必定会被撞向祭台铐住手脚等死。
这里太诡异,若是被翡翠误闯这里,那就危险了!潜伏了三年,他终于离真相越来越近,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
他按亮手机,注视着那面用来锁魂的镜子。镜子,他自从认识了翡翠好像总是和镜子结缘。经由镜子他和翡翠都看到了许许多多的所谓的鬼魂。原来,这个邪术总是借着镜子在作怪。想起方才桌面上看到的古老文字,提到镜子的另一个用途,锁魂的目的也是为了以防怨气过重的鬼魂报复!
顾玲珑再次上前,逆时针转动镜面,镜面一抬缓缓突出。到了这一步就很关键了,这些古老的机关不像电子密码锁。现代的高科技难不倒他,但透着诡异的暗锁他要小心谨慎,不然付出的代价有可能是生命。
顾玲珑按着逆时针的旋转方法再次转动一下,两下。他停下手,包着镜子的木刻边框上刻着一对卞和镯,那一点醒目的红正好是红檀木最亮红的地方。转动两下符合了这个暂时称之为邪祭代号的神圣数的2,再按那红点。镜子缓缓拉起,里面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暗格,和镜子的面积差不多大。
顾玲珑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份族谱和一本现代册子。
顾玲珑再也顾不上细看,迅速拍到手机里。
一切弄好,他把东西又放回原位,装好镜子。离开石床榻祭台的基石,看着镜中泛黄而微变形的自己,顾玲珑有了一刻迷糊,一阵香透出,顾玲珑心里大叫不好。他又中了机关,汗涔涔而下,瞳孔开始放大。
顾玲珑神志越来越不清醒,黑暗处隐隐现出了庄叶蝶的白色裙摆,光着的脚没了那双鞋,但仍在流血。
碧玉球再一次适时掉地,发出“叮”的一声清越之音。顾玲珑冷汗慢慢退却,人才恢复了正常。原来,方才书册上撒了幻药,会使人疯癫。他碰到的是很轻微的。如此一个地方不能久待,这种药粉会使人的神经慢性中毒,待在这里的时间长了,人的中枢神经会被全部毒死,瘫痪,变成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
慢着,如此说来,翡翠定是中了此种神经毒药,所以才会频频出现幻象。只是中毒的分量还没达到危险程度,她暂时还不会有事。
顾玲珑的思路一分分清晰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先离开这里。
忍着微微的头痛,他摸索着这间密室的各个方位,终于摸到了一个空洞,但却无法打开。他回到床榻前,关键还是在这里。但如今看来冒险成分更多些,这两只插在镜子两旁的献钩把它取出,一是打开墙壁的空洞,现出里面开启另一扇门的机关;二是进行死的献血祭祀仪式。如果没有祭品而开启了仪式,会是什么后果无人知道。看来,生与死果然是同行同在!
头越来越痛,他没有时间思考了。古时以右为尊,奉为阳。他拉动了右边的献钩。空洞打开了,只是一个简单的按钮,别无其他。
顾玲珑按下了按钮,另一扇门开了,光亮微微地照了进来。忽然,他灵光一闪,把在《古董迷情》片场捡到的一片红色的布条故意钩破挂在突出的铁丝上。
第十一章 宫墙之画
顾玲珑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口,原来走到了挂了老人黑白照的内堂后边。他看了看四周,竟然安静得出奇。这样虽是避免了被人发现,但如此安静太奇怪了。
走出内堂,四合院子里静静的,不大的一方天暗暗地洒下些阳光。他抬起头,看见二楼里的人影,于是急忙走上二楼。众人围在了一间房子里,人太多了,都挤在了走廊上。顾玲珑小心挤进去,看见在窗口边上的翡翠和庄叶希。翡翠神色非常焦急,正在说着话。
他再看,身穿白裙的庄叶云神情呆滞,长发遮住脸,呆呆地定在窗台前,手上并没有翡翠所说的唐镯。忽然,她猛一抬头,对着众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那眼睛呆滞得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那是死人一样的眼神。大家都被骇住,她转头,从大开的窗口跳下。庄叶希大叫了声不要,飞出身去想扯住庄叶云,却双双跌了出去。
庄叶希那种绝望的眼神,使顾玲珑动容,明白这一刻他绝非在演戏。他以自己的身子挡住庄叶云与地面的撞击,用手护住了她头部。当大家都吓得惊叫连连之时,他们已双双坠地。幸得二楼与地面相距不是太高,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庄叶希手肘撞地,定会有所损伤。大家都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急忙走到对出的胡同巷口,察看兄妹二人伤情。
庄叶希挣扎着起来,手耷拉着已然脱臼。他轻唤了声叶云,迟迟没有回音。或许是她晕过去了,众人赶到帮忙扶起他们兄妹俩。
忽然,一声凄厉的喊声响起,是一位博物馆的女研究员。声音尖锐而凄惨,原本由她搀扶的叶云跌倒在地。顾玲珑和翡翠交换一下眼色,纷纷上前来看。
庄叶云死了,仍保持着那奇怪的表情:上扬的唇似笑非笑,上翻的眼珠露出恐怖的白色部分。
顾玲珑沉默了,这样的高度,又有庄叶希保护是摔不死的,她到底看到了什么竟被活活吓死?
幻象?顾玲珑一下想到原因,看着庄叶希伤心欲绝的眼神,呆呆抱住妹妹一动不动的样子,直觉告诉他,叶云的死与她哥哥无关!
翡翠在一旁安慰庄叶希,但他僵硬了一般坐着。
救护车和警车同时到达,庄氏兄妹都被送到了医院。
一旁的简影抽着烟,站于零散的人群中显得十分出众。黄色长大衣优雅地彰显他的气质,烟被他弄熄。他一扔烟蒂便从人群里消失。
顾玲珑和翡翠眼神交汇,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两人匆忙回到顾玲珑的店里,顾玲珑问翡翠,他不在的那段时间,庄叶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翡翠惊恐之色浮于脸上,向他说起那恐怖的瞬间。
翡翠看见简影时,吓了一跳,但忍住了心头怒火想离开去找叶云,因为她总觉得每当离真相接近之时总会有人莫名地死去。可正好又被庄叶希拉着去认识周围的人,所以唯有先放下这件事。
在鉴别古物时,翡翠看到庄叶云由楼道下来,她扶着护栏的那只手戴着唐镯,见她神清气爽,也就放下心来,准备找个机会再去问问她关于唐镯的事。
当时翡翠正在鉴别一幅宫墙之画。
“什么?宫墙之画?”那是顾玲珑和翡翠一直寻找的真品,那些传说中会杀人的画终于出现了。顾玲珑打断了翡翠的述说。
“是的,你有什么发现?”翡翠也注意到了顾玲珑的变化,那种带了某种欣喜但又担忧的变化。翡翠知道,宫墙之画是极其珍贵的国级文物。文献记载,商周时就有壁画存在。商纣王时,“宫墙之画”是见于文献的最早壁画。由于年代久远,并多为王公贵族才能拥有,所以现世存量极少。战国绘画也称之为宫墙之画或称帛画,画的题材也大多神秘。目前所见最早的绘在丝织品上的作品是长沙出土的两幅战国楚墓帛画。
“楚墓?”子氏家族不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楚国宫廷玉匠的后裔吗?!于是翡翠领会了顾玲珑的意思,细细地说起那幅画的特征。那也是一幅丝织帛画,画的内容遭风化侵蚀非常严重。只看见是一个宫廷的祭祀,祭品躺在石榻上,好像有镜子,又好像不是,是一个巨大的圆璧,像和氏璧!翡翠忽然惊讶地说出了她方才一直想不明白的祭祀礼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