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的装潢摆设比客厅更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在田三卦的指引下,陆孝直从衣柜底部的夹层中取出了一个玉盒子,约么有两个香烟盒摞到一起大小,玉质很烂且雕工也不咋地,一看就是古玩市场的地摊货,但从“夹层”这种藏盒子的地方分析,盒子里的东西想必有些来头。

  “小伙子,从今往后,你带我保管这个东西,直到有人来取它…”田三卦嬉皮笑脸道。

  “为什么要找我?”陆孝直拿起盒子反复端详,“刘俊才是您的徒弟,为什么您要把这东西交给我?”

  “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田三卦叹了口气,似乎挺感慨,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笑着的,“你既然是清微派的门生,想必也知道贺掌石这个人…”

  “贺…掌石?”陆孝直心里一惊,前些日子刚听钟鬼灵连吹带忽悠的白话过这个贺掌石的事迹,好像是说正一的唐海琼把一个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贺掌石保管,后来经钟鬼灵证实那东西貌似是一块称之为“怨玉”的奇玉,上面还刻着能够让人带着记忆转世的“子午阵”,只不过好像已经被正一老大袁绍一转世的人拿走了,在藏玉的地方只留了唐海琼的一封遗书,按钟鬼灵的意思,这件事应该已经圆满结束了才对,此时这个田三卦又提到贺掌石,不知道是不是与这件事有关。

  “贺掌石也算你清微一大家了,怎么?没听说过?”见陆孝有所迟疑,田三卦笑眯眯的似乎有些怀疑。

  “当然听过,论辈分,此人应是我二师爷…”陆孝直道。

  “那就是了…”田三卦点了点头,“这是贺掌石的东西,我交回你清微派,也算是物归原主,我倒是考虑过让俊才保管这东西,但既然碰上了你,便改了主意…”

  “前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您和贺二师爷之间是什么关系?谁会来取?”陆孝直问道。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只管保管东西就是”田三卦倒也不客气,“等取它的人来了,你自然会知道!”

  “前辈…”陆孝直一抿嘴,“如果您不回答晚辈的问题,晚辈恕难从命!”说罢,陆孝直干脆将玉盒又递到了田三卦跟前。

  “你…!?”看来这田三卦神机妙算了一辈子,也没想到陆孝直会来这么一手,一时间竟然瞪着眼张着下巴愣在了当场,脸上的褶子都被张开的下巴拉平了,你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你…你想出尔反尔?”

  “您错怪晚辈了!晚辈既然已经答应前辈,就不会反悔,但晚辈一定要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这也是家师临终前的遗训!”陆孝直倒是不着急,“如果您不能把这东西的来历告诉晚辈,就请恕晚辈难以从命!”说实话,当年陆青阳道长活着的时候也确实说过这话,只不过原话是“只要与道门有关的东西,来历不明的不要碰”,意在警告徒弟不要沾惹不干不净的东西以免惹祸上身,没想到这条“法旨”让陆孝直用在这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这是贺掌石的东西!”田三卦似乎在强压火气。

  “前辈,贺二师爷清身下山,不会有任何值得留存后世的东西!”陆孝直一脸的真诚,“如果这真是贺师叔祖的遗物,肯定也是带别人保管的东西,就像您所说的,会有人来取,所以我一定要知道它的来历!”

  “你…!”田三卦一时语塞,“你走吧!算我田某看错了人!”

  “辈帮应晚辈所求之卦,晚辈感激不尽…”陆孝直对着鞠了一个曰本式的90度躬,转身便要出屋,“你…”田三卦气的浑身哆嗦,“你给我回来!”

  “前辈还有何赐教?”陆孝直回过头,只见田三卦双眼紧闭浑身微抖,似乎是在进行思想斗争,“也罢…”沉默良久,田三卦忽的一声长叹,“算我怕了你了…说吧,你想知道什么?”要说这就好比在批发市场买东西杀价一样,当商人已经明确表示不可能再便宜的时候,顾客只需表现出一种买不买的态度继而转身离去,便有90%的可能性会被叫回来,最终以顾客的出价成交,此时此刻买卖双方拼的不是表演技巧,而是心理素质…

  “盒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您和贺二师爷之间是什么关系?谁会来取?”还是刚才的问题,陆孝直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上了一条,“而且为什么,您一定要找我保管?”说实在的,被这田三卦叫住以后,陆孝直心里越发奇怪为什么这田三卦会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上自己,中国人都爱面子,如果事情真如这田三卦所说的,完全可以把保管工作交给刘俊才,只不过出于完璧归赵考虑才会找自己的话,那刚才这一幕完全没必要放下面子,以七老八十的身家向一个二十来岁素未平生的年轻人妥协啊…

  “这件事…说来话长…”田三卦叹了口气,无奈的打开了话匣子…

第二十四章 陈年战事

“这件事,要从六十年前说起…”田三卦闭上眼若有所思,“小伙子,你看我向哪里人?”

  “您是南方人?”其实从刚一进门开始,陆孝直便注意到了这田三卦的相貌,又黑又瘦,高颧骨宽额头,并不像是北方人,口音虽说是以山东味为主,但个别词汇却会蹦出一些奇异的发音,因为声调比较杂一时间也听不出究竟是哪里的方言。

  “我的家不在这里…”田三卦道,“我是…泰国人…!”

  “泰国?”陆孝直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精通阴阳五行中最为艰涩的先天六十四卦的老者竟然不是中国人。

  按田三卦的话说,其本名叫阿吉吉•皮阿空(Ajijet Piakon),本来就是个农民,十五岁那年村子里来了一帮征兵的,说当兵就有饭吃,家里出人当兵还能免一半税粮,因为家里有三个孩子,父亲便打发排行在中间的阿吉吉也就是当时的田三卦当了兵,当时的田三卦并不知道当兵都要做些什么,只是觉得每天不用下田干农活了挺好的,便稀里糊涂的当起了兵,起初的几个月并没什么,就是每天训练加打靶,一提到打靶,这田三卦似乎还挺引以为荣,从来没摸过枪的他,在第一天打靶训练时便显现出了射击方面的天赋,枪法堪比军队里的专业狙击手,也正是因为这个,两个月的军训结束之后,阿吉吉被破格编入了泰国陆军第三师,这个师是当时泰国陆军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武器装备基本上全由曰本提供,负责训练的教官也是曰本人,当然,该师士兵的生活待遇也是相当不错的,不管是伙食还是其他补给品,相比其他部队已经算是普及干部级待遇了。

  当时泰国的实际当权者叫銮披汶•颂堪,此人靠军事政变起家,是个典型的大老粗,目光较为短浅且极度自恋,自己给自己封了个陆海空三军总司令的头衔,暗地里跟曰本关西甚密,因被曰本“大东亚共荣”的美好愿景所迷惑,遂代表泰国zf与曰本签订了战略同盟条约,并于1942年1月25日正式向英美宣战。其实,泰国人大都信佛,对打仗这种事兴趣并不是很大,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国家,只不过因为遇上了銮披汶这么一个二百五领导,便稀里糊涂的加入了万恶的轴心国,成了全世界人民的公敌,看来一粒老鼠屎坏一锅粥的谚语的确是放在哪国都适用。

  既然宣战,得拿出点真功夫,不能干打雷不下雨只说不练,1942年2月,在銮披汶的忽悠下,泰国军方抽调精锐部队组建了一只所谓的“征缅方面军”,在被抽调的精锐部队中,就有阿吉吉服役的陆军第三师。

  说句实话,泰国的精锐,大都锐在曰本人提供的武器装备上,人还真锐不到哪去,首先,这只部队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士兵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对于銮披汶提出的建立“大泰帝国”的宏伟目标根本就没什么概念,相当一部分人参军图的就是免粮税的优惠政策,此外还有一大票信佛不愿意杀生的,这样的军队搞搞军训走走队列还行,真到战场上就傻眼了。

  1942年3月初,“征缅方面军”受命协助日军进攻缅甸,在缅甸境内一个叫景栋的地方受到了中国派东南亚远征军国民党93师的抵抗,说实在的,当时93师师长吕国铨对泰国人民还是比较友好的,本以为会遇见曰本军队,后来见对方阵地插的是泰国旗时并未主动发起进攻,但此时吕国铨并不知晓,在对峙开始之初,这只泰国军队指挥权已经秘密的落到了曰本人守屋精尔手里,在守屋的疯狂指挥下,泰国军队很快包围了93师278团。

  “直到中国军队被我们包围,都没放一枪…”田三卦回忆到,“当时泰国和中国之间好像并没宣战,中国军队似乎觉得泰国不会趟这滩浑水,所以一直在与我们对峙,直到双方军队都进入射程了,他们才派出一个人喊话,但喊的什么谁也听不懂…,后来这人没喊几句,就让曰本人打死了,可能怕他喊话搅乱军心吧…”

  “你们的军队里有曰本人?”陆孝直一皱眉。

  “嗯…但不是负责打仗的,而是督战的,他们的枪口对着我们,逼着我们往前冲…”田三卦道,“后来我们冲到了中国军队的阵地前边,离他们也就有几十米,我们中有很多人信佛,都希望中国军队能投降,这样就不用杀人了,他们人比我们少,但地势占优,如果真打起来,肯定是鱼死网破…”

  “然后呢?”陆孝直一皱眉,不晓得这田三卦对自己宣讲这些陈年战事,跟玉盒子里那个贺掌石的遗物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们都抽出了刺刀…”田三卦道,“我们都傻了…然后…”

  “然后怎样?”陆孝直问道。

  “然后我们都投降了…”田三卦笑眯眯道,“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以为刺刀就是个装饰,没想到真有人会用这种东西打仗,我们就投降了…”

  “这…这就投降了?”陆孝直有生以来少有的发自内心的想笑,这叫哪门子精锐部队啊…

  按田三卦的话说,中国军队的武器装备并不差,弹药似乎也挺充足,但不知道为什么,离得近了就把刺刀上上了,泰国人都没见过这阵势,一个阵地的人都傻在了当场,继而开始大面积投降,除去被曰本人打死的,那场战斗一共被中国军队俘虏了一百多人,而自己则就在这一百人之中…

第二十五章 青雾

按田三卦的话说,被俘虏的不仅只有泰国士兵,还有四五个负责督战的曰本兵。被押回阵地后,中国指挥官很快从俘虏中把督战的曰本兵揪了出来,在阵地上当场就处决了,这下可吓坏了这群一起被俘的泰国俘虏,不过中国军队倒是没怎么为难这群泰国军人,因为通信系统出了故障,前线指挥官便下令将这帮泰国俘虏押到指挥部由师长吕国铨亲自发落。

  因为前线缺人加之对被俘泰国士兵的胆量过于轻视,对于这一百多名俘虏,负责前线指挥的军官只派了六名士兵负责押解,说实在的,六个人押一百多人本就是不靠谱的事,加之负责押解俘虏这几个兵已经随278团已在阵地上与泰军对峙了三天,不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个的连枪都端不稳,别说是押解俘虏,就算是赶一百头牛去指挥部,都没准得丢几头。再说这群俘虏,虽说打仗没什么,但逃跑可都不是盖的, 从阵地没走出多远,一个泰军排长便趁着解差小便的机会逃之夭夭,他这一跑可谓是一发不可收拾,从阵地到指挥部的短短六公里山路刚走了不到一半,人竟然跑了三分之二,最初,这几个负责押解的兵还象征性的开几枪,到最后干脆连枪都不开了,六个人身上一共带了一百发不到的子弹,万一打光了被没跑的群殴了怎办?不过话说回来,既然解差都开始公开放水了,不跑的自然有不跑的道理,继续留在俘虏队伍里的泰军只有两种人,一是身上有伤跑不了的,二是确实胆小不敢跑的,田三卦,就是第二种人。

  实际上,田三卦以及剩余的泰军并没真的被押到93师师部更没见到吕国铨本人,只是被带到了师部附近的一处营地,此后便有军医为伤员进行了简单的治疗并提供了少量药品,再往后的一周中,像田三卦这样的并没负伤的泰军便莫名其妙的干起了苦力,大体是挖战壕扛麻包喂牲口之类的工作,而国军中原来负责这些工作的人则都成了监工。在当苦力期间,田三卦和其他几个年龄比较小的泰军曾被集中提审过一次,但因为语言不通,审到最后这田三卦干脆连对方问的什么都没搞明白,说句实话,这些被审的年轻人都挺想透露点自认为是机密的军事情报好让自己尽快脱身,但无奈自己叽里呱啦说的唾沫横飞,对方却似乎一个字都听不懂…

  “国民党军队和泰国军队当时在前线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93师的指挥部基本上也没什么风吹草动,我每天就是搬东西、修房子、喂牲口…”田三卦眯缝着眼道,“直到半个月头上,忽然出了事…!”

  “出事?”陆孝直一抬眼,皱了皱眉,“什么事?”

  “天!”田三卦伸出手指头往上指了指,“我干活的地方离指挥部也就百十来米远,那天晚上我正在睡觉,周围忽然就乱了套,我睁开眼第一眼就看见前线方向一闪一闪的没完,隐隐还能听见枪声,但不是特别激烈,说实话,阵地那边的光绝不是枪炮发出来的,当时我也懵了,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最怪的并不是这怪光,而是天!”

  “天…怎么了?”陆孝直一愣。

  “在阵地那方向,飘着一团雾!”田三卦道,“绝对不是普通的雾,似乎就包着前线那几块山头,闪光的时候才能看见!颜色发青,像是烧什么东西冒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