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陆孝直也是一头的雾水,有生以来第一次碰上了玄学与科学的正面交锋:堂卦达人和DNA基因鉴定孰是孰非?为什么司马英算出的结果和别的先生会不一样呢?看着纸上记的索见昌前妻和那个沈君的生辰八字,和索见昌确有姻缘,且缘分都不是很长,算来算去也没有什么异常,“莫非问题真的出在那个索吉云的身上?”躺在床上,陆孝直猛然间又想起了蒋保才嘴里的那个田三卦,此人给蒋保才算命的结果,和自己的结论虽说算不上正相反,也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对于算卦,虽然陆孝直也有些自知之明——单就算卦而言,自己的水平充其量属于“高级野卦”,但也不至于和所谓的堂卦差这么多吧?莫非堂卦与野卦的区别,就是算出来的结果正相反?

三天后,山东高密柏城镇。

按蒋保才的话说,自己老家在高密柏城镇,大伯是远近闻名的饲料大户,这么明显的特征简直是再好打听不过了,在一家农机站隔壁,陆孝直找到了蒋保才所谓的那个大伯经营的门市部,然而出乎陆孝直预料的是,这个所谓的“总经销门市部”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富丽堂皇,只见门市部的门脸比家门口的洗头房大不了多少,里外两间屋面积加起来不过三十平米,外屋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木凳子,桌子上零零散散搁着几张貌似是货物清单的东西,宛如******逃跑时的撤退现场,桌子上方的墙上贴了一张中国地图,烟熏火燎的差不多跟中世纪的藏宝图有一拼了,里屋黑咕隆咚的似乎有张单人床,床上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堆的什么东西,床边上横七竖八立了几块木板,里里外外一派萧瑟。

屋里值班的正是蒋保才的大伯蒋建华,陆孝直推门进屋的时候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听说陆孝直是蒋保才的朋友,这蒋建华就跟边区的农民见了红军一样,就差热泪盈眶痛哭流涕了,一时间又是端茶有是倒水把个陆孝直搞的也挺不好意思,“大伯,您身体可好?家里人都好吧?”陆孝直并不是个会客套的人,初次见面,憋出这么几句已经是极限了。

“唉!好!可好着哩…”蒋建华唉声叹气的给陆孝直倒了杯水,之后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了陆孝直,自己从里屋搬出了一个木箱子落座,“小伙子,是保才让你来的吧?”

“不是…”陆孝直摇摇头,“我是到山东来办事的,顺便来您这看看。”说实话,关于蒋保才说的那个田三卦,陆孝直来之前打听了一路,竟然没一个人知道,毕竟蒋保才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几年前,所以陆孝直才决定拜访一下当年的当事人—蒋保才的大伯也就是蒋建华。

“你不用瞒了…”这个蒋建华似乎认准了陆孝直就是蒋保才派来的人,“我知道保才恨我,不愿意回来…我有苦难言啊!你给保才打个电话,我亲自跟他说,或者你见他面告诉他,他要是再不回来,这个家就完了…”

“电话…”陆孝直差点哭出来,电话要能打通我来你这干嘛?“大伯,不骗您,我真的联系不上保才,我们处过一阵工友,最后一次联系是三个月前,他给我打电话说要去北京找工作,后来电话就打不通了,如果他联系我,我一定劝他回家…”

“保才这孩子,太佞!你说上那个破大学有啥用?我让他留下给我打理买卖,就跟要害他一样,现在他大哥也大学毕业了,找不到工作,不是还得回来么?车也不会开,地也不会种,喂个猪都喂不好,你说这四年你都学了啥?”蒋建华显得有些失落。

“大伯,上大学是好事…您当时不该拦着他”陆孝直也崩溃了,即便自己连小学都没上过,也知道大学绝对不是学开车种地喂猪啊…,“我跟保才相处的时候他也经常提起这件事,其实他没上成大学,他只是觉得您对他和两个哥哥不公平而已…”陆孝直说话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说到如此委婉已经是破天荒了,你蒋保才口口声声上大学没用,却把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送出去上大学,这不是蓄意制造阶级矛盾么。

“啥叫公平啊!”蒋建华一拍大腿,“那两个不争气的想去哪去哪,去外国都没人管,但保才不能走啊!他…唉!”

“您是不是在乎保才小时候算命的事?”听到这,陆孝直算明白了个大概齐,“算命先生说保才能兴旺门户,所以不想让他走?”

“他跟你说了?”蒋建华抬了抬眼皮,用手一指周围的陈设,“你看看现在!别怪我蒋建华迷信,自从保才走以后,这买卖眼睁睁就是一天不如一天!我跟他说,你别老想着去外地,去大城市,山东的钱不是钱咋的?挣钱,在哪挣不是挣?踏踏实实跟我卖货,将来我们老两口一咽气,这钱还不全是你们哥仨的?不听啊!觉着我是骗他、害他,一眼没看住就跑了…一晃他大哥都大学毕业了,你说这都多少年了?也不说回来看一眼…就算他旺了我蒋建华的家业,我养他这么多年啥时亏待他了?对他俩哥哥加一起都没有对他一个人好,就为个破大学,就这么大的仇吗?”

“您是说,保才走之后,生意确实不行了?”听蒋建华这么一说,陆孝直也是一愣,以自己的水平来看,那个蒋保才绝对没有旺家兴业的命啊,他在的时候生意好,人一走生意马上疲软,莫非那个田三卦真有两把刷子看出了自己看不出的东西?

“何止是不行啊…”蒋建华一叹气,“当初那个算命先生高速我,保才不能离家超过百里,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月,我问他为啥,他也不告诉我,说啥天机不可泄漏,这个消息我一直没敢跟保才说,怕他知道以后拿这个事威胁我,后来他和家里闹别扭,我心想实在不行就实话实说吧,结果还没等我说,就跑了…”

“他能威胁您什么?”陆孝直皱了皱眉,跟蒋保才处了这么久,觉得这人不像是乘人之危爱要挟人的人啊。

“威胁我给他交学费啊…”蒋建华哀声叹气道。

“他用自己不能离开一百里的事,威胁您给他交学费?”陆孝直一时也乱套了,真要这么威胁,不答应交学费就离开一百里,答应了交学费,去上大学还是得离开一百里,天底下有这么威胁人的吗?“您…多虑了吧?我觉得保才不是那样的人,您如果早实话实说的话,他未必会走…如果我见到他,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对了,大伯,不知道您能不能带我见见当初给保才算命的那位老先生?”

“你…也想算命?”

“不是,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这位老先生…”一时间陆孝直也不知道怎么说,“一来是保才的事,二来是一位朋友委托我的事…跟您说句实话,算命的事,我多少也懂一些,我师傅是天台山的道士,依我看,保才命里并没有什么旺家之相,不知道那位先生看出了什么别的东西,所以我想见见他。”

“你…你懂算命!?”听陆孝直这么一说,蒋建华也是一愣,站起身把陆孝直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也许是陆孝直脸上的大红斑所起到的心理暗示作用,这蒋建华还真就感觉陆孝直有那么点与众不同的气质,“小伙子,你说的那个田老爷子好几年前就搬家了,但你放心,我蒋建华豁出命不要了,也帮你打听清楚!你能不能先看看我这买卖是咋回事!?是不是风水不好?”

“您一直在这营业?”陆孝直也服了这个蒋建华了,打听个人用得着把命搭上吗?

“以前不是,后来买卖不行了,好地方租不起了才搬过来的。”

“那就不是风水的事…”在陆孝直看来,这两间小屋风水虽说算不上好,但也没烂到败家的地步,“您的生日是哪年哪月哪日?几点?”

“1947年,你问我生辰八字吧,我记着呢!”蒋建华皱着眉思索了一阵道,“丁亥、乙巳、乙卯、庚辰。”

“您真专业…”陆孝直也笑了,现代社会能知道自己八字的人还真就不多,看来这个蒋建华不定找多少人算过呢…“买卖不好跟您没关系…我能不能去您家里看看?”

“行!行!”蒋建华一听陆孝直要去家里,赶紧把桌子上几张破纸收进了包里,拿出锁头便要出门,“我开车回去,小伙子你就委屈委屈坐后面吧…”

“嗯…”一听有车,陆孝直也是纳闷,不是疲软么?怎么还有车开,等到拐弯抹角绕到农技站里边,可算是明白了——“巨力”。

  

卷二 恶报 第一部 债胎 第五章 致命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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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建华的家是一幢三层小楼,在一片平房之间着实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大门口甚至还有两尊石狮子,与蒋建华停在院外的农用三轮显得及不协调,打开大门后一扇气派的影背墙显示了这里曾经的辉煌,走进院子,陆孝直不禁叹了口气,只见院子里一片萧瑟,到处破破烂烂杂草丛生,就跟很久没人住过一样。

把陆孝直让进屋里之后,蒋建华把自己在短短两三年内由兴到衰的过程简短的说了一遍,直到此时陆孝直才直到,原来蒋家的现状比自己看到的更要惨上几倍,此时此刻的蒋建华早已经不是什么饲料加工厂的厂长了,因为厂房设备早就转让了,自己现在是给自己原来的工厂卖货打工而已,前几年,妻子邱金娥也就是蒋保才的大娘被一个非法集资的卷跑了二十多万,这个非法集资的人就是高密本地一个混混,潜逃时一共就骗了六个人共计二十三万,除了邱金娥以外其余五个人的集资款加在一起才一万块钱出点头,等于说骗的全是邱金娥一个人的钱。

事发以后邱金娥一时想不开曾经割腕自杀,被蒋建华发现后抬到卫生院抢救,也不知道输了什么不合格的血,输完血没几天下体和后背竟然起了一大片的脓包,也正巧赶上卫生院值班的是个二把刀大夫,没经过任何化验培养,便怀疑是性病,无奈,蒋保才又带着妻子到镇上一家号称专治性病的小医院就诊,结果还真被诊断成了性病,每天都要打一针进口抗生素,输好几瓶液,做一次理疗,一天的药费就得一千多块,前前后后治了两个多月,又花了好几万,把个蒋建华折腾的差点散架,结果有一次去打针时发现这家小医院已经被卫生局查封了,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小医院的几个所谓的“专家”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大夫”,最专业的也只有护士资格证,给邱金娥注射的三百块钱一针的什么什么进口球蛋白,实际上就是临床上用于溶解青霉素的“苯甲醇”,作用跟白开水差不多,根本没有任何治疗作用,零售价只有几块钱一盒,后来经过县医院的诊断,邱金娥得的根本就不是性病,而是一种皮疹,开了一百多块钱的药就治好了。事已至此,邱金娥更活不下去了,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似乎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

大儿子蒋家栋大学毕业后在济南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一个月五六百块钱保底工资连自己都养不活,说是有提成,但经常只有两位数,基本可以忽略,想糊口还要找家里要钱,但比起二儿子蒋家梁,这还算踏实的,这蒋家梁初中高中都是三好学生,但到了大学却开始天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舞厅,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便回了高密,很快又结识了一帮混混,结果在外面喝多了酒跟人打架被打成重伤,在医院昏迷了七八天才醒过来,光医疗费就好几万块,然而凶手却一直在逃,想索赔都找不到人。

说实话,蒋建华多少也开了几年的工厂,有些积蓄,如果仅仅是上述这些事的话,绝不至于让老蒋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正给老蒋家致命一击的,是一个二儿子住院期间接到的诡异电话。

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老婆又神神经经的语无伦次,本来滴酒不沾的蒋建华渐渐染上酒瘾,厂子也没心思打理,天天一有时间就一个人在家喝闷酒,有一次,蒋建华正喝着半截,忽然来了一个电话说儿子在医院有生命危险,当时的蒋建华喝的正头晕脑胀,神智已经有些模糊了,听说儿子不行了,也没多想便赶紧开车往医院赶,结果半路上闯红灯以近百公里的时速和一辆微面撞了个脸贴脸,当时蒋建华开的是一辆桑塔纳两千,有鼻子带气囊,所以受伤并不严重,但被撞的车就不一样了,司机当场死亡,坐副驾的乘客抬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后面坐了三个人都伤得不轻,尤其是中排的一位哥们基本上和自己二儿子有一拼,在医院里一昏迷就是四五天。

经过酒精检测,蒋建华血液里的酒精含量严重超标,已经达到了醉酒驾车的程度,毫无疑问是全责,还没等从拘留所里放出来便有一张天价的赔偿单送到了自己跟前,两个死者家属连带三个伤者的家属一共索赔三百万。然而最让蒋建华崩溃的是,二儿子虽然确实还在住院,近期却从没出过什么生命危险,不过此刻面对三百万的索赔,蒋建华已然没什么心追究电话的事了。

起初,蒋建华认为三百万的数额纯粹是开国际玩笑,坦言自己没那么多钱,人是我撞得没错,但你索赔也要参照本地的消费水平啊,后来双方协商不成便打起了官司,经过法院调解,最后的赔偿金额被锁定在了六十万,说句实话,此时的蒋建华已经拿不出这个数字了,便想立个字据来个分期付款,先付20万,其余的分三年还清,结果第二年便闹起了禽流感,饲料积压严重,一年下来连本钱都没赚回来,此时债主开始登门要债,为了制造声势,甚至让人捧着死者的遗像上门,此时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看着手捧遗像的债主,妻子邱金娥和儿子蒋家梁几乎同时瞪圆了眼——被蒋建华撞死的两个人一个是非法集资骗钱的那个混混,一个就是差点把蒋家梁拍死的凶手…

  

卷二 恶报 第一部 债胎 第六章 蒋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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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金娥和蒋家梁也不是吃素的,一个是精神半失常动不动就撒泼打滚寻死觅活的“绝望主妇”,一个是刚捡回一条命光脚不怕穿鞋的新兴混混,两个人的一腔怨气正不知道跟谁撒呢,此刻可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看见这两个人的遗像也顾不上脸面了,当着多半个村老乡的面,捋胳膊挽袖子便和两个抱着小孩端着遗像的寡妇掐成了一团,正好当初和邱金娥一起被骗集资款的几个人也是本村村民,闻讯后也赶到蒋家来认人,结果一看遗像上的人就是当初那个搞集资的所谓“企业家”,也开始吵吵着报警,最后这两个寡妇要债不成,反倒被一众村民“扭送”到了镇上的派出所。

“见了警察,那两个娘们也软了,她们肯定知道内情,只是没想到这事这么巧而已!但当时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啊!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蒋建华叹了口气,“后来警察跟她们谈话,做思想工作,最后又找到我,说那边已经答应宽限时间了,但我也得想想办法,是多是少意思意思,就算男人有错,孤儿寡母是没罪的,况且当初已经签了字据赔钱,就得按字据上的办!结果我一看这破厂子也不赚钱,开一天工赔一天钱,一狠心就亏本转让了,把钱都赔给那两家人了,也就想图个清净,结果他娘的,这厂子在我手里赔的是底朝天,到了别人手里就开始赚钱,你说这老天爷不是存心跟我蒋建华过不去么!”

“您这些事,都是在蒋保才离家以后发生的?”作为陆孝直而言,本来是没什么兴趣听蒋建华用山东版的普通话倒苦水的,之所以听的目不转睛也完全是出于礼貌,但等蒋建华讲到自己撞死的两个人全身自己家的仇人时,忽然感觉事情似乎不止是“巧合”那么简单。“那后来呢?”

“厂子一共卖了四十多万,自己留了十万,剩下的都给她们了,还是不够,后来又找上门来闹过,让我卖房子!”蒋建华越说越激动,“让我抄起扁担全打跑了,他娘的,棺材本都赔给你们了,还来要钱…”

“我不是说这个…”陆孝直道,“我是说,当初给您打电话说您孩子病危的人,找到了么?”

“没有!”一听这个,蒋建华赶忙摇头,“这个王八蛋,这件事一出,我就想找出这个王八操的到底是谁,但琢磨来琢磨去,谁也不像!听声音好像是个女的,岁数挺大的,大概得有个五六十岁,负责家梁的那几个大夫、护士我都认得,大夫都是老爷们,护士都是小闺女,没一个过三十的,都不像,家梁应该也不认识这么大岁数的人,我恨啊,当时喝哪门子酒啊!酒后误事啊!”

“您别生气…”陆孝直叹了口气,抬头把屋子的角落扫视了一遍,这间屋子应该就是蒋家的客厅,布置的还算比较体面,一看摆设就知道是专门请先生看过的,整个屋子采光应该是比较充足的,但却隐隐能感觉到一股阴气,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轻轻的霉味,尤其是刚进屋的时候感觉更是明显,一般情况下,只有很久没人住的屋子才会如此。“蒋大伯,大妈和两位大哥呢?”

“你大妈回娘家了…”蒋建华叹了口气,“我白天得去盯买卖,没时间看着她,她好像是撞了什么邪了,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瞅冷子不见就寻死觅活的,我看不住啊,没办法,让他弟弟接回去了,家栋现在在济南上班,半个月回来一次,家梁…”一提起蒋家梁,蒋建华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桌子上起身便直奔里屋,不顾一切的从墙上摘下了一个老挂钟,翻开后盖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王八操的…”只见蒋建华拿着鞋盒子浑身哆嗦,哐的一下把挂钟摔在了地上,玻璃片碎了一地,“我…”说着从桌子上抄起一把剪子便要出门。

“大伯!”陆孝直赶忙上前一步拉住了蒋建华。

“这个王八操的…”只听吧嗒一声,剪子落地,蒋建华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里面…是什么…?”陆孝直把蒋建才扶到了床上,继而蹲下身子捡起了挂钟。

“那可是我跟你大妈的棺材本啊…”

蒋家梁没有工作,又喜欢花天酒地,自从大学毕业回家以后,蒋建华就从来不敢把现金往家里放,让蒋家梁发现准保偷走,挂钟里放的全是八十年代的国库券,面值大概有一万来块钱,发行时间从八二年到八七年都有,要依邱金娥的意思早就都兑换了,但大儿子蒋家栋多少见过点市面,说这东西到银行兑换就亏了,现在很多人收藏这个,多留几年没准能卖大钱,蒋建华当年风光的时候也曾经到济南甚至北京问过行情,其中八二年发行的某版本一元面额国库券最贵的能卖到三四千块,光是这个版本的国库券,蒋建华就有十几张且张张呈色一流,按这个行情计算,这一万多块的国库券少说能值个十来万,蒋家出事后,蒋建华的所有希望就是这些国库券了,没想到今天才发现似乎早已遭了二儿子的毒手。

“小伙子,你要是看见保才,就让他快点回来吧,现在我已经不指望什么聚财不聚财了,我就想身边有个人陪我说说话,帮我分担分担啊…”蒋建华有气无力,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一定…”陆孝直叹了口气,想安慰安慰蒋建华又不知道如何安慰,“蒋大伯,您这屋子,找人看过风水?”

“嗯…”蒋建华点了点头。

“院子里没看过吧?或者说…看的不彻底…”陆孝直确实想做点什么,但以眼下蒋家的现状,自己能做的似乎也只是免费看看风水诸如此类。

“你…你咋知道的?”蒋建猛的一抬头,表情着实把陆孝直吓了一跳。

“蒋大伯,俗话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自己,风水的作用是有限的…”看着蒋建才方光的双眼,陆孝直的话锋赶紧转了个弯,心说这个老头子可真行,这家里都这个德性了,怎么还把希望寄托在风水上?

“不!小伙子,你说得对!院里的确请人看过,但我没敢按先生说的弄!”

“这话怎么说?”说实在的,在陆孝直看来,院子里的风水的确是有人看过的样子,但时间想必很早,至少也是蒋家建楼房以前,因为院子里所有的风水布局都是按平房的规格规划的,此时院子里起了楼房,虽说大局无碍,但局部是有必要动一动的,虽说具体怎么动有待研究,但肯定不是大工程,雇几个泥瓦匠也就是几百块钱搞定的事。可是此刻听蒋建才这么一说,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因素,好像还有什么隐情,这蒋建才又不懂风水,风水先生让怎么弄就怎么弄不就行了么?又没让你杀人放火,有什么敢不敢的?

  

卷二 恶报 第一部 债胎 第七章 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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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难尽啊!”一说到院子里的风水,蒋建华多少来了点精神,站起身缓步向院中走去,陆孝直则跟在了后面。

蒋家的风水史,要从收养蒋保才之前开始。

蒋建华生于1947年,大跃进、四清五反文革这些运动一个没落全赶上过,在人定胜天思想大潮的熏陶下,蒋建华也曾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甚至还因为不信邪被评为了镇上的反封建标兵,之所以此时的蒋建华如此迷信,完全源于始于文革的三件事:

1966年,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席卷了全国,当时方圆三百里之内的算命先生风水先生基本上在文革前期的“四清”运动中就已经全军覆没了,要么被斗倒,要么被改造,总而言之一个个放屁都不敢使劲,就更别提是给人算命看风水了。

也正是在这一年,村里有名的美人邱金娥经大队介绍嫁给了蒋建华,一个是远近闻名的**,一个是镇上的标兵,本来是一庄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就在村里其他年轻人嫉火未消的时候,蒋家内部却又传出了不和谐的音符:结婚一年有余,邱金娥竟然不生孩子。

别说是当时,就算换作当今,不孕不育在农村也是严重问题,加上当时医疗条件实在有限,所以究竟是男女哪方的问题也没个定论,依着蒋建华老爹的意思,这媳妇最好就是修了,离婚再找一个,但实际情况是不允许的,毕竟不是旧社会,蒋建华就算想离婚,大队也不会批准,镇上的反封建标兵因为没孩子闹离婚,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因为没孩子的事,蒋建华跟媳妇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是同床异梦,两口子整天整天的一句话都不说,日子一久,这蒋建华还就生出了外心,当初村里还有一个**叫刘惠莲,要说长相可是比邱金娥好,但是身体不好,一年到头病怏怏的,别说是农活,就算是一般家务活都干不了,况且家里成分还是富农,这样的女人在农村是没人敢要的,尤其是最后一条,阶级的鸿沟阻挠了无数君子或伪君子“好逑”的冲动,这蒋建华也是其中之一,总想为这个刘惠莲做点什么表现表现,却始终没有机会。

光阴似箭,一晃到了1973年,这一天蒋建华刚从地里回来,一袋烟还没抽完便听见邻居陈二麻子吵吵着找自己去看热闹,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是刘惠莲家出事了,说这平时说话声音大点都得喘几口的刘惠莲竟然发了疯。

听说意中人出事了,蒋建华心里自然是一百八十个怜香惜玉,赶忙披着衣服以看热闹的名义跑到了刘惠莲家。

一进刘家的院子,蒋建华便是一阵纳闷,只见一大群人脑袋上几乎全是湿乎乎一片,正围在屋门口偷偷往里探头,而刘惠莲的屋里则不住的传出嘻嘻哈哈的声音。问及原因才知道是出怪事了,原来这刘惠莲不知道发哪门子疯病,只要一有人进屋,便会客客气气的嘘寒问暖,之后就倒水给客人,然后直接把倒满水的茶缸子往人脑袋上砸,而且这茶缸子还能在空中飘着,这一院子的人几乎被她砸了个遍,不少人都说是让大仙给“觅”上了,此时已经没人敢进屋了。

听到这个消息,蒋建华便信心十足的也要进屋试试,说实在的,自从被评过标兵以后,这蒋建华一直是自我感觉良好,总感觉自己的高大形象是全村已未婚妇女的偶像,什么茶缸子飘不飘的,深为反封建标兵的蒋建华可是从来都没信过这套,结果没想到刚一进屋就被吓住了,只见这刘惠莲满脸铁青,就跟个唱戏的一样站在床上又是唱又是跳,完全不像个病秧子的样,从其呆滞的眼神中不难看出,这人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

见蒋建华进门,刘惠莲立即是一脸的堆笑,一边嘘寒问暖一边从床头的大铁壶里往茶缸子里倒水,蒋建华此时虽说让这刘惠莲的精神状态吓的有点心虚,却也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心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再躲不开你个病秧子的暗器,也就别混了,结果没想到,刘惠莲说了句“大老远的来,喝口水再走吧…”之后便把盛满水的茶缸子抛了出来,等茶缸子飞到蒋建华头顶上方的时候竟然真的旋转着浮在了空中,足有一两秒钟,当时把个蒋建华就吓呆在了当场,还没等回过神来,只感觉一茶缸子凉水哗啦一下便浇在了自己脑袋上,而刘惠莲则发出了一阵沁人心脾的怪笑,吓的蒋建华屁滚尿流的跑出了屋子。

虽然农村乱七八糟的传说多,但作为蒋建华而言可是头一次亲身经历,这次的经历让蒋建华对自己一直坚持的观念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当时村里正好有一个从镇上发配过来接受改造的算命先生,叫马天培,正好归蒋建华管,就在这天夜里,蒋建华连夜找到了马天培,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卷二 恶报 第一部 债胎 第八章 少师老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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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马天培对白天刘惠莲家里发生的事也是有所耳闻,但出于自己劳动改造的特殊身份也没干冒头,此时自己的顶头上司,镇上大名鼎鼎的反封建标兵亲自来找自己解决问题,更是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一直说自己就是靠骗人吃饭的,没什么真本事,最后蒋建华也急眼了,坦言之所以从来没为难过你丫的,就是相信你真算命先生,封建不封建放一边至少饱学鸿儒倒背易经,多少也算个文化人,我姓蒋的这辈子最恨招摇撞骗,你丫要真是骗子管保让你改造这几年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