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种事,硬“算”是很难的,首先小乞丐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年月,生称自己是干爹捡来的,后来干爹病逝,自己才开始以乞讨为生,其次卢敬当初是晚上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的时候死的,被家人发现时已是早晨,死亡时间也是只知道日子不知道时辰,所以,裴怀岭准备先从卢家的“七章”入手寻找其中的蹊跷。

要说这卢家的“七章”应该算是比较复杂而特别的,因其本身就坐落于郊外,周边住户较少,所以便拥有自己独立的阴阳脉络,就像一个小村落一样,但自从卢敬死后,卢家家道中落,家丁佣人不断离开导致人丁惨淡,从而对卢家“七章”的走向也产生了影响。为了还原卢敬死前卢家的鼎盛时期的七章走向,裴怀岭磨破了嘴皮子,总算说通了卢敬的七个女儿,不惜把家里所有的长短工和佃户共计百十来口人全都请到家中住了三四天,裴怀岭才重新以精确到寸的精度还原了卢家最初的“七章”与“七余”的位置,当“七余”中最后一“余”的位置确定后,裴怀岭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卢家的“七章”与“七余”的位置几乎是重叠的,但顺序却是相反的,也就是说,“七章”中阳气最强的“江桓章”与“七余”中阴气最弱的“共冲余”位置是重叠的,卢敬的房间,则恰巧就在阳气最强点与阴气最弱点的重叠处。

从道术的角度讲,人若在这种环境下死亡,不管是否带有怨气都是不可能投胎的,因为魂魄死后需要以游走“七章”的方式来卸掉自身所携带的阴气,但在卢宅这种特殊的阴阳脉络下,七章七余几近重叠却顺序相反,七章由强到弱的路线却恰恰是七余由弱到强的路线,魂魄按这样的线路游走,其阴气在被“七章”的阳气逐渐中和的情况下同时也会被“七余”的阴气逐渐增强,走了一圈等于没走一样,焉能投胎?至此,卢敬的死因似乎也有了答案:道者认为,追求长寿必须讲求个阴阳协调,而卢敬所居住的房间阳气的强度要远远大于阴气,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居住势必影响身体健康,所以说七个姑爷轮流挑衅在卢敬的死因中只占一半的比例,另一半原因则与卢敬本人的居住环境有很大关系。

按理说,像卢家这么怪异的阴阳走势在自然界中是不可能天然形成的,即使人为蓄意安排,至少也得是宗师级的风水大师,耗尽半生心血废寝忘食闭关苦思的研究成果,对于卢家宅邸如此独到的风水布局,就连久经道场的裴怀岭也是叹为观止,然而,卢氏姐妹对家宅风水设计问题的回答却让裴怀岭差点吐血:原来卢敬生前颇为迷信风水,但出于一种小资产阶级的多疑心态,又不是十分信任市面上靠看风水赚钱的那些风水先生,索性弄了一些阳宅风水学的典籍开始自己钻研,卢家院落所有的风水布局,竟然全是卢敬自己设计的。

至此,裴怀岭不禁感叹,正所谓金无足赤,世界上本无十全十美的风水布局,有得必有失,所有的“好”与“坏”都是相对的,即便是皇城也不例外,这卢敬以为凭自己的二把刀水平就能设计出十全十美的风水布局,拆东挪西忙活了大半辈子,虽说的成就了卢家招财进宝的运道,但也打乱了家宅正常的阴阳脉络,蒙出了一个不能投胎的“死局”,家业兴旺了,人丁却惨淡了,甚至还把自己送上了绝路,这就好比现代社会买电脑一样,要是真正的行家,就攒兼容机,经济实惠性价比高,要是纯粹的外行,就买品牌机,好赖放一边,多少有个质保,是冒烟是爆炸至少有人管,怕就怕那些二把刀半瓶醋的假行家,总以为自己是专业人士,攒一台兼容机被奸商宰得五马分尸的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到最后只有哭的份…

虽说从卢家阴阳脉络上找到了蹊跷,但这种蹊跷只是决定了卢家不能投胎,而眼下的情况是卢敬不仅投了胎,貌似还投到了外地,这一点又让裴怀岭伤透了脑筋,想来想去,裴怀岭把此种情况的可能性锁定在了卢敬本人身上,根据裴怀岭推测,卢敬停尸之时肯定随身带有某些能够吸魂引魄的东西,既然魂魄游走“七章”后阴气不会消失,这也就意味着魂魄对前生的眷顾不会因阴阳中和而消失,其必对生前所眷顾之器物念念不忘,如果此器物恰巧是类似于玉器之类的能附魂引魄的东西,那魂魄必然会附于其上,就好比古墓中那些让盗墓贼头疼的“圭孽(圭孽,俗称圭鬼,圭指玉圭,是战国时期大臣‘朝勤礼见’时用以区分等级与职能的礼器,在当时,大臣死后入葬,往往有‘奉圭入椁’的礼仪,就是手里拿着玉圭装入棺椁,而一些对生前高官厚位过于痴迷的大臣,其魂魄因对生前官爵眷顾过重,也会出现在游走七章之后仍不能消其阴气的现象,此时魂魄便会宿寄于玉圭之中,就会变成所谓的‘圭鬼’,这种冤孽本不属恶鬼,但如果尸身手中的‘玉圭’被拿走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在历代的盗墓者中,曾经流传着一种说法,叫‘宁拾糠秫不携圭’,意思就是宁肯捡一团糟糠回去,也不能把墓主人手中的玉圭拿走,其原因就是害怕由此激怒‘圭鬼’引发尸变,虽说不是每一个手里拿着玉圭的死者都会因玉圭被拿走而起尸,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这种敏感的东西还是不动为妙)”的形成原理一样,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为什么卢敬原本不能投胎的魂魄会在外地投胎的现象便也有了解释:那便是卢敬的坟墓此时肯定已经被盗过,这件附有卢敬魂魄的器物随盗墓贼辗转流传到了外地,卢敬的魂魄虽说不能还魂,但却全属外力所致,与“圭孽”那种完全自发的眷念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所以如果碰巧有身孕之人将此器物佩戴在身上,胎儿日益增强的阳气便有可能再次激发魂魄过固有的“投胎”的天性,不过此类的魂魄就算能投胎,也是怪胎,孩子生下来就会说话,不把爹妈吓死才怪,如果那个小乞丐真的属于这种情况,被人扔掉也很正常…

有了这种推测,裴怀岭便再次与卢家姐妹核实了卢敬下葬时的情况,得知路径却是是佩戴着生前最喜爱的玉佩死的,不过卢敬的葬地直到去年姐妹们还去祭拜过,似乎没有被盗的迹象。

得知卢敬确实是带着玉佩死的,裴怀岭便肯定了自己的推测,至于墓是否被盗过就不重要了,要能让你几个女流之辈都能看出来墓被盗过了,这种水平的盗墓贼干脆就改行去挖砖窑得了…

得到裴怀岭的肯定,小乞丐就是卢敬转世后,几个姐妹只得开始管小乞丐叫“爹”,而裴怀岭自己也是如获至宝,下定决定要将此次发现与以前的一些修行成果一起编纂成册以供后阅,其实以现代的眼光看,这件事对后世道术的发展而言意义并不是很大,但与其他学科一样,道术讲求的也是“挑战”两个字,就好像著名的哥德巴赫猜想一样,证明了1+1=2又能怎么样呢?虽说实际应用的意义不大,但这种事对于人类精神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象征,而裴怀岭本人,也因为这种精神而名留道门。

后来,裴怀岭以七十五岁高龄开始著书立说,时至其百岁华诞,自算阳寿不多,然借寿之法此时尚未发明,眼看着自己二十几年的心血之著就要成为烂尾房,裴怀岭无奈之下,便按照当初卢家的事例发明了一种叫“子午阵”的阵法,穷其毕生所学人为制造了一个阴阳重合的脉络,以求能以转世之身续写巨著,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虽然那个二把刀卢敬瞎猫碰死耗子加之盗墓贼歪打误撞能让其魂魄在短时间内投胎,但裴怀岭精心设计的这个“子午阵”却未能像想象中的那么成功,虽然裴怀岭的魂魄也未消除前世的记忆,但却直到大明朝倒台的时候才得以投胎,而且此婴天生几近失明(也就是现代所谓的弱视),这个盲童便是后世有名的道门大家“徐瞎子”,也正是此人续写了当年裴怀岭未能完成的《天干全书》,修正了“子午阵”中存在的一些BUG,并将此阵也一并记于了《天干全书》之中,这便是道门“愆子续牍”的典故。

关于徐瞎子是否确是裴怀岭转世,道门内部也是众说不一,有人说子午阵本身就是个失败的阵法,裴怀岭即使投胎也不会有前世的记忆,而有人则坚定的认为百年之间都没人有能力续写的《天干全书》能被一个瞎子续写,可见其就是裴怀岭本人,但这个徐瞎子本人却对此不置可否,但不论如何,子午阵还是被正一派列为了禁阵,投胎这种事可不是没事闹着玩的,后来,《天干全书》虽然广传天下,但最后几页却在传出之初被认为的删掉了,传说这几页阵图的原本就放在正一派的祖庭,茅山、崂山、清微各派的高人闲来无事之际也曾按照故事中的细节尝试复原“子午阵”,但是各派高人所复原的阵图虽说大概原理差不多,但细节却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当然,关于这种事关投胎的阵法,谁也没心气去亲身实践,此阵法也只能成了道门的一大谈资,至于此阵是否逆天,是否折寿,完全都是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徐瞎子真的是裴怀岭转世,那么“子午阵”便是一种却有其效的阵法…

“莫非…”钟鬼灵眉头紧皱,“要说七关可以微缩在‘抚掌玉’上并且有效,这我相信,但把这种神乎其神的阵法往玉上刻,况且是刻在里面那层,应该不会有什么效果啊,而且还更费功夫…”

“是这样的,茅山派的张掌教得出了和你一样的结论…”秦戈道,“刻在下面的一层阵法应该是没有效果的,而且…这个‘子午阵’刻的似乎并不完善,甚至不如当年茅山派的马掌教茶余饭后消遣时随手画的阵图完善,至多是有个轮廓而已,就算刻在外层都未必有效,不过这个玉坠,按我分析,应该已经是近代雕刻工艺的极限了…”

“莫非,唐海琼是想说,我去了一个七关想外层一样,但还布了一个下层阵法的地方?我就纳闷了,琼这么拐弯抹角的,这不是南辕北辙么?直接说在哪不就完了?”钟鬼灵拿着照片反复的看,“况且玉里还刻了两层,用这么先进的技术方大看着都费劲,凭她魏姑一个老太太,怎么可能发现这其中的秘密?”

“这个你是不会理解的…别忘了,唐飞是魏姑的父亲…”秦戈站起身闭上了了眼睛,“如果你父亲告诉你要去一个有生命危险的地方,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当然是去帮忙啦…”钟鬼灵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嗯…这就是为人父母…”秦戈道,“我父亲当初也是这样的,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去了哪,然而却再也没回来…想必唐飞这么做,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与自己一起身涉险境…”

“哎…也是…”这话一说,钟鬼灵忽然想起了当年父亲冒着危险跟鬼护士死磕的事,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但是,唐海琼怎么就这么肯定魏姑能识破其中的秘密?”说罢钟鬼灵又把头转向了魏笑彤,“哎我说,是不是你姑姑有什么关键性的遗言你给忘啦?”魏笑彤摇头。

“你别忘了魏姑当时的身份!”秦戈道,“魏姑也是国民党特工!唐飞把玉给魏姑的时候,可能并没想到后来国民政府江河日下的事,他的本意,可能想让魏姑通过国民党的特工力量——特别是中华太平祈福委员会中道门中人的力量来揭开谜底…”说罢秦戈又拿起了《中华抗战机要详录》,“这个组织本身就是国民党最为机密的组织之一,但按这上面的记述,唐飞以及他师傅袁绍一失踪了,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的去向,连这个特工组织的领导者都不知道!”叹了口气,秦戈背过身冷冷一笑,“名副其实的,秘密中的秘密!”

卷一 五彩玉坠 第三部 镇道之宝 第四十七章 梨花行动

“秘密中的秘密?”钟鬼灵一愣,“秦先生您是在说笑吧?您不是说袁绍一还活着么?”

“知道他还活着,与能联系到他,是完全两个概念!”秦戈摇了摇头,“十年前,一个陌生老者曾经施法救过茅山派张掌教的妻子,根据他留的诗,张掌教推测此人可能是袁绍一,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张掌教本人也没见过袁绍一,据说此人与香港一些道门中人有些联系,我也走访过这些人,但得到的答案与张掌教一样,他们也只是怀疑,同样不能百分之百肯定此人就是袁绍一!袁绍一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谜…”

“十年前!?”钟鬼灵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嘴立即撇了起来,“秦先生,他究竟是指点方法让张掌教照做,还是亲自施法?”

“亲自施法!张掌教没有见到施法过程!”秦戈道,“而且据张掌教反应,他看上去不过六十岁上下!”

“六十上下?”钟鬼灵一楞,“秦先生,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您,那个人不可能是袁绍一!很可能只是传人!不瞒您说,修道的确能延年益寿,但不可能返老还童啊,袁绍一从民国那会就收唐海琼为徒了,也就是说至少有四十岁上下,十年前差不多一百二了!要说他还活着,我信,但要说这个年纪的人还能对付连茅山掌教都对付不了的玩意,况且还是单独施法,我觉得不大可能!”

“秦叔叔,咱们要找贺掌石,你们怎么撤到袁绍一头上了?”坐在一旁的魏笑彤似乎有些沉不住气。

“你给我少说两句!线索当然要一点一点的找啊!唐海琼是和袁绍一一块失踪的,找不到袁绍一,你来告诉我唐海琼在哪?找不到唐海琼,你来告诉我贺掌石在哪?”钟鬼灵狠狠的瞪了魏笑彤一眼,“哎对了秦先生,这个什么《中华抗战机要详录》,有没有说他们执行任务的地点在哪?”

“没有!”秦戈非常肯定。

“这都不记,还‘详录’啊?分明是目录吗…”钟鬼灵嘬了嘬牙花子,“哪怕具体到省都好办,这云山雾罩的怎么找啊…”

“他们那次任务比较特殊,所以并没有记录地点…”秦戈摇了摇头,“他们最后一次任务是盗取一封东条英机写给冈村宁次的秘信,当时冈村宁次是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的司令,华北方面军的总部就设在当时的北平,任务执行地点可能是北京,但我觉得那不是重点!”

“哦?秦先生您的意思是…?”钟鬼灵似乎有点不解。

原来,在这几天中,秦戈不但一方面自己研究玉坠,一方面也委托了基金会台北分舵的一干兄弟去查阅一些已经解禁的官方资料,在台北的官方纪录中,有这么一条信息引起了秦戈的注意:1943年七月前后,国军情报部门截获了一条来自日军东京大本营的密电,经破译后内容大致如下:

为确保安全,大岛少佐将于十二日改由水路抵达天津,首相之手书亦改由大岛少佐*亲呈冈村大将,请务必尽最大努力确保大岛少佐及随行诸君之安全。

“自从1943年四月,山本五十六的座机被美军击落之后,日本军部便开始尽可能的使用船只、潜艇一类的交通工具运送高级将领及重要人物…”秦戈喃喃道,“但区区一个少佐是不可能享受这种待遇的!”

“不是说…此人是替东条英机送信的么?”钟鬼灵似乎有些不解,“首相的亲笔信,应该很重要这没错啊…”

“问题就在这!”秦戈道,“如果东条真有什么机密的命令,完全可以派人口头传达,密电中说的很明白,大岛少佐的后面还跟了个‘诸君’,送一封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如此兴师动众!况且送一封信,即使是东条英机的信,也不可能得到军部的如此重视,所以我觉得,关键问题并不是信,而是送信的人!”

“看来,这个大岛少佐,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啊…”钟鬼灵微微一笑。,“您是说,袁绍一与唐飞的去向,和这个大岛少佐的去向息息相关?”

“正是!”秦戈点了点头,“当时国民党政府似乎并没有深入分析这件事,完全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信上,他们认为,东条英机亲自写给冈村宁次的信,很有可能关乎日军在中国的战略部署问题,所以才会制定‘梨花’行动,目的是窥得信中的内容,还不让日本人察觉,但这对于国民党当时的常规特工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那个大岛少佐如果在天津上岸的话,到北京华北方面军总部不过半天的路程,而且沿途定有重兵护送,所以他们才会把这个包袱甩给中华太平祈福委员会!”

“对了,秦先生,说了半天,有一件事我还没请教您…”钟鬼灵皱了皱眉,“按您所说的,中华太平祈福委员会,很多人是道士,而且经常会接手一些常规特工不能完成的任务,您知不知道他们是靠什么手段完成任务?”

“杀人于无形…你觉得会是什么手段?”秦戈冷冷一笑。

“道…道术?”钟鬼灵心理一激灵,秦戈则微笑不语。

“哎,算我没说…算我没说…”钟鬼灵赶忙改口,“秦先生您接着分析…”

“现在所有的线索只有这么多…”秦戈一摊手,“我已经没什么可分析的了…”

“对了,那个大岛少佐是干嘛的?既然他的去向和袁绍一他们的失踪有关,查查他的老底不就完了?”

“已经在查了,但不要报太大的希望!”秦戈微微一笑,“日本投降以前,关于侵华时期的所有机密资料几乎全被销毁了,况且这个大岛少佐只知其姓不知其名,想查又谈何容易?”

“梨花行动…梨花…梨花…”钟鬼灵喃喃自语,“秦先生,这个任务名是谁起的?”

“很有可能是袁绍一自己…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