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雪冷漠道:“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阿珍再度沉默,良久才做出解释:“我是拿探亲证来香港的,不能在香港工作。我不知道帮忙给宝宝洗澡算不算工作,听说你们在这方面执法很严格,我怕会对签证有影响,所以之前没敢说出来。”

“你有没有留意到,阿珍不停地拨额前的刘海?”在监控室观察的溪望向安琪问道。

“有看到。”安琪面露不解之色,“但有什么问题?”

溪望答道:“她很紧张,而且在撒谎。”

“不能单凭一个动作就断定别人撒谎呀!”

“不如我们赌一盘。”溪望故意挑衅。

安琪毫不示弱,立刻问道:“怎么赌?”

“如果阿珍撒谎了,你就请我吃菠萝油;如果没有,我请你吃糯米鸡。”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糯米鸡呀!”安琪心头一暖,遂问道,“要怎么证明阿珍有没有撒谎呢?”

“让你的同事跟她说,晨晨看见她的手机一直放在客厅,她自然会承认撒谎。”

“晨晨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话?”安琪思索片刻,遂讶然道,“你想误导阿珍?不行!就算她真的是凶手,辩方律师也能抓住这一点推翻所有控罪。”

“我对香港的法律也略懂皮毛,转述别人的话属于‘传闻证供’,本身就是不可信的证据。而且晨晨跟我说过什么,就只有我跟她才知道,你觉得她会记得跟我说过什么吗?”溪望刻意忽略安琪刚才也在场这一事实,其实是向对方暗示如果出了问题,他会承担所有责任。

“我觉得你该去做律师。”安琪虽对此颇有微词,但还是照他的意思办了。

美雪戴着塞入式耳机,所以阿珍并不知道安琪跟她说话。她按照安琪的提示质问阿珍,阿珍连忙辩驳道:“晨晨她撒谎,我的手机放在房间里充电,她怎么可能看…”阿珍意识到自己失言,垂下头不再说话。

“你这句话我已经记下来了。”美雪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能从头再说一遍吗?就从你从外面回来开始…”

“噢耶!菠萝油,菠萝油。”溪望得意地笑着。

“不就是菠萝油么,我请你吃十个也行,就怕你吃不下。”虽然有些不服输,但安琪也不赖账。她盯着屏幕内沉默不语的阿珍,又道,“她大概不会马上交代一切,今晚可能要通宵。我去跟伙计打个招呼,先放其他人离开,免得被他们投诉,然后再去吃你的菠萝油吧!”

“快去快回吧,我快要饿死了。”溪望捂住肚子作痛苦状。现在已经将近午夜,他们两人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任何东西。

“香港就是这样了,工作忙碌,生活节奏又快,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所以大部分人都有胃病,严重的甚至会患上忧郁症。”安琪掏出一盒胃药递给对方,“要是不舒服就先吃一颗吧!”

溪望没有接过胃药,反而关切问道:“你也有胃病?”

“心疼吗?”

“我怕被你传染。”

安琪往溪望脚背狠狠踩了一脚,痛得溪望眼泪快流出来。他连忙解释道:“其实我是想告诉你,蜂蜜泡蒜头比胃药管用。”

“这还差不多,明天泡一瓶给我。”安琪丢下这句话便走出监控室。在她转身的一刹那,溪望看见她露出会心的微笑。

随后,两人走进警署附近的一间便利店。他们本来想去茶餐厅吃菠萝油,但附近的食肆大多在11点前打烊,不像市区那样彻夜营业。这个时候想在附近吃东西,除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外,便没有其他选择。

“怎么没有糯米鸡呢?”安琪翻弄着冰柜里的点心,虾饺、烧卖、萝卜糕等常见的点心都能找到,但就是没她想吃的糯米鸡。

溪望捧着一碟热气腾腾的肠粉走过来,跟她说:“我问过店员了,糯米鸡已经卖完,要明天才有。”

“明天我才不会来这里吃。”安琪气鼓鼓道。

“先吃肠粉吧,味道还过得去。”溪望用竹签插起一条肠粉送往对方嘴里。安琪张嘴就把肠粉吃掉,毫无羞涩。

毕竟饿了一整天,两人在店里吃了不少东西,其间安琪还抢溪望的东西吃,就连饮料也得让她先尝一口,犹如交往多年的情侣。两人吃饱后,安琪仍在抱怨没吃到糯米鸡。

溪望笑道:“我明天请你吃十只糯米鸡好不好。”

“你以为是在内地呀,这里的糯米鸡,一只就能把你撑死。”

“有这么夸张吗?”

“你要是能吃两只,就我请客…”安琪的手机响起,她接听后眉头便皱起来。待她挂掉电话后,溪望问发生什么事,她答道:“是警署的伙计打过来的,说周晓雪报警,声称她房间里的首饰被人偷,叫我过去看看。”

溪望取出手机查看时间,遂说道:“晶晶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家里了吧?”

“我知道你想什么呢,伙计说周晓雪是在他们离开警署之前报警的,而且根据电梯的监控录像记录,除29楼的住户外,并没发现其他可疑人物在这一层出入。”

“也就是说,失窃很可能发生在婴儿坠楼之前。”溪望露出狡黠的笑容。

第十三章 挟带私逃

收到失窃的消息后,两人立刻前往乐池居。警署与乐池居距离不远,步行大概就十分钟,晶晶等人在半小时前已经离开警署,应该早已到步。果然,当两人来到29楼A室门前,发现客厅里已站满了人,除晶晶等人外,还有两名军装男警。

安琪向两名伙计了解了情况,得知周晓雪一家于一小时前从医院回来,当时房子内一个人也没有,大门锁上且无撬门的痕迹。他们返回房间便发现价值约十万港币的首饰被盗,遂报警求助。两名警员于半小时前上门了解情况,十分钟后晶晶等人才回来。

根据大厦管理处提供的监控录像显示,从中午晶晶等人被带返警署后,就没有外人通过电梯进出29楼。其间保安曾多次巡查楼梯,并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晶晶也表示,离开时是她亲自锁的门,除周家四人外,所有持有A室钥匙的人均被带返警署。因此,在周家四人回来之前,应该没人能进出A室。

溪望的目光落在晶晶身旁一名四十余岁,有点发福的中年男子身上,向晶晶问道:“这位先生是…”

晶晶答道:“他是我老公。”

男子向溪望点了下头,说:“阿Sir,我叫吴克勤。”

“你没有钥匙吗?”溪望问。

“阿Sir,你不会怀疑我吧?”克勤虽然表现出些许敌意,但情绪十分平静,“我知道晶晶被你们带回差馆(差馆,即警署),就马上赶去差馆找她,刚刚才跟大家一起回来,你们的伙计可以证明我整天都在差馆里。”

“别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你们做这门生意应该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就算要偷也不会等到现在。”

“唉,十年了,从2003年开始做这一行,到现在刚好十年。”克勤面露惆怅之色。

见对方的话盒子已经打开,溪望想跟他多聊几句,看能否套取有用的信息,便跟他说:“这生意明年就不能做了,你们有什么打算?”

“晶晶本来就有做保险,打算以后做全职。至于我…”克勤惆怅地叹了口气,“唉,我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已经四十多了,要学历没学历,要经验没经验,大概只能送外卖或者做保安了。”

听吴克勤发了一通牢骚后,溪望觉得对调查没多大帮忙,便想向躲在主人房里的周家问话。他本想直接询问失主周晓雪,但接连的不幸使她的情绪变得不稳定,时而抽泣时而怒骂,就差没有像在医院时那样乱扔东西了。

溪望对她的精神状态甚为担忧,怕在询问的过程中会刺激到她,便向较为理性的芷珊了解情况。

“那些首饰是姐姐昨天才买回来…”芷珊跟溪望一起走到较为安静的B室客厅。见没有其他人在场,她才向对方讲述失窃事件的相关线索——

姐姐生了个健康的宝宝,而且还是男孩,姐夫非常高兴,答应送她首饰。姐夫大概明天就会过来,但姐姐太心急了,不想多等,昨天刚出院就直接到珠宝店挑选首饰。

姐姐在珠宝店买了钻石戒指、项链,还有龙凤镯之类的金器,大概花了十万港币,是用姐夫的银行卡结账。她买完首饰后非常高兴,一回到家就全戴在身上,到客厅问大家好不好看。

当时在客厅的有晶晶、皖婷和仙蒂,大家都是女人,看到珠宝首饰自然会双眼发光,所以都围着姐姐一起聊天。她们开始时只聊首饰,渐渐话题就变成聊自己的男人。

晶晶说吴先生不中用,要不是她想到做这门生意,他们两夫妻可能要靠低保度日。所有钱都是她赚的,吴先生只是给她打工,哪儿有本事给她买首饰。要买首饰只能靠自己,赚到钱就买来奖励自己。

皖婷说燕先生虽然有点能耐,但内地现在物价飞涨,房价更是一路飙升。他们既要还房贷,又要养孩子,压力也挺大的。就算有闲钱也不敢买首饰,多留点钱在身边,要是家里有人病了,也能用来救命。

说到这里,晶晶趁机向皖婷推销保险。皖婷虽然没有立刻拒绝,但看她的脸色,似乎并不想买,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晶晶说多了,她就拿仙蒂做挡箭牌,问仙蒂丈夫的事情,借机转换话题。

别看仙蒂只有二十多岁,原来她十四岁就结婚了,还有个十来岁的女儿,她都快能做外婆了。她说自己丈夫娶了三个妻子,这在她家乡很常见,她每个月的工资大多都寄回家里去。

我们都说她为什么这么笨,自己在这里辛苦赚钱,却把钱寄回家里给别的女人花。她说这也没办法,她女儿有病,需要长期看医生,得花很多钱。如果她不寄钱回家,丈夫就不管女儿了。

这时候,仙蒂的手机响起,她没接电话,而是挂线后再打回去。她说是家里打来的,家里打长途很贵,自己打回去要便宜很多。她跑到客厅另一边讲电话,说的是家乡语,叽里咕噜地连续说了一大堆,我们一句也没听懂。

之后,我就跟姐姐回到房间,她说首饰戴着有点不自在,全都取下来放回首饰盒里,再将首饰盒放到窗台上。

今天晶晶进来给宝宝洗澡时,我记得首饰盒还在,但刚才从医院回来就发现不见了…

按作案时间推断,给婴儿洗澡后曾独自进入主卧室的阿珍嫌疑最大。毕竟她没能为独自进入主卧室做出合理的解释,难免让人怀疑她给婴儿洗澡时,发现窗台上的首饰盒,因而起了贪念。

但是,如果她只为求财,又何必将婴儿扔出窗外?这不但对她毫无好处,反而使罪名较轻的“盗窃”变成极其严重的“谋杀”,从而引起警方高度重视。这当中难道另有隐情?

正当溪望琢磨这个问题时,晶晶走进客厅并不停地叫仙蒂的名字,还向他们问道:“你们有看见仙蒂吗?”

芷珊答道:“没看见呀,她不在这里。”

“这么晚她跑哪里去了,我还有事要交代她呢!”晶晶一脸不悦,以手机拨打仙蒂的号码,片刻后怒道:“竟然拒接我电话,想造反呀!”

“她不是造反,而是挟带私逃。”溪望瞬间明白仙蒂出走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偷走首饰的人是仙蒂?”芷珊面露讶异之色。

溪望点了下头,说:“我想在晶晶离开后,进入房间的人不是阿珍,而是仙蒂。她昨晚知道晓雪买了首饰,而且她打电话回家时是坐在客厅的另一面,位置正好能看到主卧室里的情况。也就是说,她看见晓雪将首饰放在窗台上的首饰盒里。”

“是耶,她打电话时坐的位置,的确能看见房间里的情况。”芷珊连连点头。

溪望继续道:“还有,刚才她应该是跟你们一起回来的,但我到来后却没有看见她。我想,她应该是在我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偷偷溜走了。”

晶晶仔细回想刚才的情况,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仙蒂一回来就跑进厨房,出来后就说要去扔垃圾,之后就再没看见她了。当时我还觉得奇怪,明明没什么垃圾,她为什么还要特意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