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想爬入山洞时,突然有一声近似于牛叫的怒吼,从山洞深处传出,并伴随一阵劲风朝他迎面扑来。他一时没站稳差点跌落山崖,幸好在洞外的轸蚓,及时拉他一把才得以保住性命。

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山洞就是怪物的巢穴。

我们闯入枯树林,怪物已杀牛警告。可是,三哥跑到它家门口,它竟然没有露脸,只以怒吼驱赶。回想它初次出现是黄昏时分,我们不由得出一个结论一一怪物只能在夜间活动。

怪物很可能畏惧阳光,所以就算三哥闯进家门,它仍躲在窝里没敢出来。

三哥认为,怪物既无意跟我们交恶,亦不能在白天外出活动,对我们没太大威胁,或许能跟它和平共处。可是,与怪物为邻,总让我们寝食难安。为解除我们的担忧,三哥决定和轸蚓夜闯枯树林,跟怪物决一死战。

我本想跟老豹他们三个一同前往,但三哥说博哥生前交代他,要好好照顾我们,不能让我们受到丝毫伤害。而且人多反而误事,坚持只跟轸蚓去狩猎怪物。

我知道三哥的心意,我们四个都偕同妻子前来此地隐居,若当中有谁没能从树林出来,以后的日子恐怕大家都不好过。因为不管是谁失去丈夫,都会埋怨能活着回来的人。侥幸生还的人,亦会一直活在愧疚的阴影之中。他跟轸蚓没有这种顾虑,而且他俩身手不凡,就算不能将怪物消灭,至少能全身而退。

三哥准备了些食物,说是以防万一,在傍晚时分便跟轸蚓前往枯树林。他交代我们,在他们回来之前,千万别离开村庄。我知道怪物有多厉害,担心他们应付不来,想跟族人在树林外等候。万一出了情况,也能及时接应他们。

他拗不过我,最终答应让我们在村口等候。但他一再强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能在日出之前踏入枯树林半步。

目送他跟轸蚓进入昏暗的枯树林,我们便返回村口,开始焦虑地等待。一方面期盼他们能将怪物消灭,另一方面又担心他们会遭遇不测。

他们进入枯树林后,约莫过了半小时,我便听得见近似于牛叫的怒吼响彻云霄。我们所有人都立刻屏声息气,仔细聆听从树林里传出的声音。他们应该已进入枯树林深处,但我仍能隐约听见打斗的声音,而且相当激烈。

打斗声整晚也没停过,一直持续到将近破晓。我们亦担忧了一整晚,就在东方刚开始发白时,终于看见三

哥跟轸蚓安全回来。

三哥不但一脸倦容,而且身上衣衫破烂不堪,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生死决斗。可是轸蚓却跟进入树林前没什么区别,包裹全身的黑布没见丝毫破损,而且他以黑布蒙面,没能看见他的神色有何变化。

三哥说怪物很难缠,不但动作快、力气大,而且皮肤硬得像岩石一样。他的刀片都磨钝了,竟然仍没让对方受到丝毫伤害。虽然没能将怪物消灭,他发现怪物略通人性。他把之前准备的食物扔给对方,怪物便没再攻击他们。

三哥认为怪物无意跟我们为敌,而且它只在树林里挂上人偶,说明它的地盘仅限于枯树林。只要我们别在晚上闯入树林,并且每隔三天向它提供食物,应该能跟它和平共处。

更重要的是,怪物盘踞于进村的唯一通道,变相成为我们与外界的一道屏障。晚上有它在外把守,我们至少能睡个好觉..

“刚才你放在树林外的食物,就是给牛头人的……”悦桐琢磨了一下,想到一个较为合适的字眼:“粮饷?”

“怪物替我们守住进村的通道,这点酬劳给得不冤。”阚尤点头道,“至少在这十年间,除了你们两个就没有别人能穿过枯树林。”

“不止我们两个。”溪望眉头略皱。

“操,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人!”被珠妹拉到一旁的豹荣猛然跳起来,张牙舞爪地冲溪望咆哮,“你们到底带来多少人,有什么目的?不老实交代清楚,老子就立刻把你撕成碎片!”

“老豹!”阚尤怒目瞪着他,责骂道,“博哥对我们恩重如山,他是博哥的儿子,你觉得他会害我们吗?”“没错,博哥帮过我们,但我们也有替他做事,而且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豹荣仍气焰未减,指着溪望,向阚尤喝道:“这个小子是不是博哥的儿子也不好说。就算是,也难保他不是赤神教的探子。”

“够了!”盘坐在地上的阚尤,一掌拍在麻布地毯上,身前的食物全都弹起来,整个石堡亦仿佛因此而颤抖。他站起来向对方怒目而视,喝骂道,“你若再对博哥的儿子无礼,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对他无礼又怎样?”豹荣亦怒火中烧,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并骂道,“他也承认曾加入赤神教,还说自己把赤神教消灭掉。你咋不用脑子想想,我们花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也没能动赤神教分毫。他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有啥本事能将赤神教连根拔起?”

“博哥从未向我们说过一句谎话,我相信他的儿子也不会欺骗我们。”阚尤意志坚定道。

“博哥早就走了,哪知道他儿子会变成怎样。”豹荣嘲讽道,“你要是连这一点也没想到,还有什么资格当首领?你没本事就快把首领的位置让出来,我可不想跟着你一起遭殃。”

“你想造反了?”阚尤沉声道,身上散发出令人心寒的杀意。

两人剑拔弩张,恐怕马上就要决一死战……

第八章 真伪莫辨

眼见阚尤跟豹荣马上就要打起来,阿剖、阿涡立刻将孩子们扯到墙角,搂住他们以免殃及池鱼。黎妮给珠妹使了个眼色,遂上前挡住丈夫,劝说道:“你们兄弟俩还没会走就开始打架,都打了四十多年了,还没够吗?”

珠妹亦扯着豹荣的耳朵,斥责道:“你疯了!这些年要不是首领替我们遮风挡雨,你还能活到现在吗?还能当爹教儿子打猎?你就算没被赤神教那帮妖孽杀死,也早就饿死了!”

一场将要发生的生死决斗,在两位夫人的干预下悄然化解。阚尤重新坐下来,豹荣亦被珠妹扯到一旁继续喝他的下火汤。

“失礼了。”阚尤歉意道,“老豹脾气火暴,两位请勿见怪。”

“前辈言重。”溪望谦厚道,“感谢前辈信任晚生。”

“虎父无犬子,我相信博哥必定教导有方。”阚尤虽言辞坚定,但眼神中却有一丝隐忧。

溪望知道他的担忧,立刻告知有一名女人跟随而来,并说:“这女人虽然在枯树林被牛头人打倒,但她并非善男信女,说不定趁我跟怪物纠缠的时候悄悄逃走。”

“只有她一个倒不是大问题。”阚尤松了一口气,泰然道,“这座石堡易守难攻,就算怪物来袭,也不见得能攻进来。她三两下子就被怪物放倒,对我们没多大威胁,多加留意就行了。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李梅。”

溪望说出这名字时,悦桐察觉到阚尤突然皱了下眉头,便向对方问道:“你认识她吗?她的年纪跟我差不多,

才20多岁。”

“不能算认识。”阚尤摇头道,“我曾听三哥提及这名字,但具体说什么就想不起来了,好像说这女人喜欢告密之类,反正就是少惹为妙。”

宏叔是陵光成员,而李梅就算不是陵光成员,也跟陵光关系密切。联想到宏叔曾提及受人监视,或许就是指李梅。不过,李梅才27岁左右,而阚尤所得的资讯却是十年之前。当时李梅只是个花季少女,能让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王有所顾忌吗?

或许,该重新估量李梅的能耐。

只是一顿饭的时间,让溪望知道父亲过去不少秘密,这些都是他未曾料及的事情。除对父亲有了全新认识外,亦令他更想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故此,他于饭后向阚尤提出,在神隐村暂留几天,以等待轸蚓出现。

“不行!”被妻子扯到一旁的豹荣又跳起来,在阚尤的怒目下仍没有收敛,放声叫道,“我们打从在这里扎根,整整十年从未让外人待在眼皮之下。你们来蹭吃蹭喝,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们要在这里住下,就是说破天也不成。”

“他们只是暂留几天,又不是长居此地,何必拒人于千里。”阚尤沉着脸说,“更何况他是博哥的儿子,我们必须以礼相待。”

“哪怕是博哥的儿子也不成!”豹荣态度坚决,往溪望放在地上的登山包瞄了一眼又道,“要等轸蚓就到村外等,他们带了帐篷,大可以在村外扎营。他们要来蹭饭我没意见,但要在村内留宿就怎样也不成。”

阚尤额角青筋暴突,看似马上就要发难。黎妮见状立刻拉住他的手臂,以眼神示意不该与豹荣再起争执。

溪望不想成为漩涡的中心,立刻将登山包背起,对众人说:“晚生不敢一再打扰各位前辈,我们现在就到村外扎营,三日内仍未见轸蚓现身便立刻离开,绝不食言。”

豹荣坚决反对溪望留在村里,阚尤亦不便挽留,只是一再叮嘱溪望,若有任何需求,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进村找他帮忙。

离开石堡前,溪望向阚尤提及露妍,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她。

“露露也来了?”阚尤面露惊喜之色,但马上又皱眉道,“可我们没看见她呀!这十年来就只有你们两个踏足本村。”他随即告诉两人,最后一次与露妍见面时,对方还是花季少女。虽然有点神经兮兮,但作为王三的弟子,露妍对他们还是十分敬重。自开始寻找隐居地的旅程,他便再没见过露妍。

随后,溪望跟悦桐在村外的小溪旁扎营,听阚尤说附近偶尔会有野兽出没,但都是野猪野狗之类,对安全没多大威胁。将帐篷搭好后,两人便在溪边垂钓,并对已知信息做出分析及讨论。

“你觉得树林里的牛头人是怎么回事?”悦桐问道。

“不好说。”溪望皱起眉头,思索片刻才做出解释,“钮村长未曾提及这里有怪物出没,牛头人应该是原来村民迁走后才盘踞于此。而阚尤说,他们进驻神隐村时,怪物就已经存在。这在时间上,难免会让人觉得巧合。”

“你认为阚尤撒谎?”悦桐又问。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溪望的眉头皱得更紧,“豹荣一再声称曾替父亲办事,从语气判断,他认为替父亲办的事,等价于父亲对他们的照顾,甚至觉得自己吃亏。那么说,父亲让他们办的事情,绝对不是一般的跑腿或体力活,而是存在极大风险,甚至会危及生命,又或者触犯法律的事。”

“你爸是个药物研究员,应该不会为非作歹,充其量只会让他们试药。”悦桐亦皱起眉头,随即惊呼叫道,“有鱼上钩了!”

悦桐在溪望的帮助下,将一条肥美的鲤鱼钓上来,笑盈盈道:“今晚不用吃单兵口粮了。”

溪望在溪边挖出一个小水坑存放渔获,待他弄完后,悦桐便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觉得你爸会不会需要一些特殊的研究材料,用钱买不到的那种。”

“你想说干细胞或者活体器官之类?”

悦桐点头道:“这些材料要通过合法途径获取并不容易,但对药物研究却有一定帮助。”

“老实说,我在遇见阚尤之前,还真不知道我爸竟然有这么多秘密。”溪望长叹一声又道,“我突然觉得他很陌生,跟我记忆中的父亲迥然不同。”

悦桐知道继续谈论云博的事情,会让溪望十分伤感,便将话题绕回起点:“我们还是琢磨一下牛头人是怎么回事吧!”

溪望点了下头,遂就这头怪物做出分析一一

我们从阚尤口中得知,他们进驻神隐村之前,牛头人已经盘踞于枯树林。可是,他就曾替父亲办事一事上

含糊其辞,难免令人怀疑他所说的一切是否全部属实。

如果他撒谎,那么就该怀疑牛头人是否真实存在。

牛头人盘踞于枯树林,相当于一道屏障,能阻隔外界的部分滋扰。这对决心在此隐居的九黎族后裔而言,是一件梦寐以求的大好事。

传说中,以蚩尤为首的九黎族先祖,皆为兽首人身的怪物。按文献记载,蚩尤铜头铁额,面如牛首,并长有双角。虽然只是传说,但可理解为力量崇拜。

若阚尤等人有意吓退外人,不排除他们会将自己装扮成传说中的蚩尤,就像树林中那头怪物一样……

“这说不通呀!”悦桐质疑道,“你自己也说牛头人的皮肤硬邦邦,就像穿上铠甲一样。如果是人类假扮,上哪找一套这种皮肤铠甲?我要是能弄到这种东西,恐怕全世界的武器生产商都来打我的主意了。”

“正常人类的确不可能长出这种皮肤,但‘正常’的怪物也不可能拥有外观几乎跟成年男性一样的生殖器。”溪望道出在与怪物搏斗过程中,目睹怪物胯下的构造与人类近似,且通过袭击对方的子孙根逃脱。他对此做出分析:“牛头人现在或许不是人类,但之前应该是个男人。”

“变异人?”悦桐讶然叫道。

“这个可能性很高。”溪望分析道,“牛头人智商极高,绝非没受过正规教育的野生生物能够拥有的水平。它在跟我的搏斗中,刻意不使用武器,显然在享受搏斗的乐趣,而不是单纯地狩猎猎物。但面对有可能对它性命构成威胁的李梅,它却毫不留情,几乎一招毙命。更重要的是,它似乎知道李梅的手枪会对它造成致命伤

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