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冯吉及萧教授道别后,溪望和悦桐返回八坊村,准备到发现古墓后离奇死亡的三名村民家里,了解他们各自出事的经过。
途中,两人皆沉默不语,都在为心中的疑问找答案。
溪望在想案发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晓轩是否曾跟孙鹏起争执,争执又因何而起;悦桐则念记着萧教授的言论,脑海里全是都尉夫人复活后爬出棺材的画面。
她越想越害怕,终于忍不住向溪望问道:“人死后真的可以复活吗?”
溪望停下脚步,迟疑片刻才答道:“《圣经》上说可以。不过我们还是用老办法,找专业人士来解答这个问题吧!”遂掏出手机准备给沐师傅打电话,却发现没信号,只好继续步行返回村里。幸好,当他们回到村子时,手机终于接收到信号。
电话接通后,听筒如常地传出沐师傅不耐烦的声音:“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次溪望启动免提让悦桐先开口。跟预料中一样,沐师傅听到悦桐的声音,态度马上就转变了,热情地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忙。
“我想知道人死后是否可以复活?”悦桐将都尉夫人的情况,详细地告知对方。
沐师傅沉默片刻后,换上严肃的语气答道:“世人常说入土为安,却不明白当中的意思,以为人死后埋进泥土中便能得到安息。其实这应该读作‘入土为(wèi)安’,把尸体埋进泥土里,不是为了让死人安息,而是为了活人的安全。”
“你是想说尸体会引起疾病,甚至是瘟疫吗?”溪望问道。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但真正的目的是防范尸变,你们也可以理解为死后复活。”沐师傅说着突然问道,“你们知道尸体为什么要装在棺材里下葬吗?”
溪望思索片刻后答道:“大概是防止尸体污染土地及水源吧!”
“不对,万人坑也不见得会污染水土,而且墓葬区通常远离民居,根本不用担心污染。”沐师傅解释道,“老祖宗的智慧不容忽视,棺材其实是尸体的牢房,是用来将尸体囚禁,以防日后尸变祸害一方。所以在下葬之前,必须用钉子将棺盖封死。这样就算真的发生尸变,尸体也会被困在棺材里,无法出来害人。”
“你是吓唬我们吧,如果尸体都可以复活,不就满街都是僵尸了?”悦桐质疑道,“被困在棺材里的不算,战乱时期也不知道有多少尸体随处弃置。”
沐师傅沉着作答:“首先,死而复生是一种发生概率非常低的特殊事件;其次,在那人命如草芥的战乱时期,大家都只管自己活命,谁有空记录这种破事?再者,就算有人记录下来,‘成王败寇’是千古不变的定律,战后掌权者必定重写历史,将这些不和谐的怪异事件通通抹除,以免在自己的功绩上留下污点。”
溪望两人沉默不语,没有对此做出反驳,他便继续道:“你们以为推行强制火葬,真的是因为人口众多,土地稀缺吗?我国幅员辽阔,一个省就比不少国家全境还要大。以山西省为例,面积稍比孟加拉大一点,但全省总人口不到四千万,而孟加拉却有1.6亿,超过山西的四倍。单论人口密度,我国远远不及孟加拉,但人家以土葬为主,也不见出现土地稀缺的情况。”
悦桐怯弱道:“难道……强制火葬也是为了防止尸变?”
第七章 杀人动机
沐师傅得意洋洋道:“没错,尸变虽然不常见,但偶尔发生一次就足以引起民众恐慌,甚至发展成严重的社会问题。替如1995年四川就曾经闹过僵尸,虽然政府及时处理,但还是吓到不少人,部分家长甚至不敢让孩子上学。”
他顿顿又继续道:“随着人口不断膨胀,人越来越多,尸体的数量也相应增加,发生尸变的机会亦随之大增。为了确保不出乱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尸体火化。虽然这种做法有点儿偷懒,但就我国目前的情况而言,却是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原来强制火葬的真正目的是防范尸变,我之前还真的没想到耶。”悦桐喃喃道。
“怎么把话题扯到火葬上去了?”溪望显然对沐师傅那些似是而非的鬼话不感兴趣,皱起眉头重提他所关心的问题,“我们想知道的是,像都尉夫人这种情况,是否有复活的可能,毕竟她已经离世超过三百年。”
“还是那句话,入土‘为’安。”沐师傅答道,“殓葬一是为活人安全,二是为死者安息。若死者入土不安,受生前念力影响,导致尸体不化,就有可能复活害人。”他随即详加解释一一
像都尉夫人这种情况,生前含着一口冲天怨气被活葬,导致部分脑细胞处于活跃状态,并向身体发出假死指令。假死是生物的原始本能,但这项能力在人类进化过程中渐渐退化,以致身体未能完全执行假死指令,只能勉强抗衡细菌的侵蚀,使身体以干尸的形态保存下来。
而发出指令的脑细胞则成功进入假死状态,等待适合的环境,重新启动各个器官,使身体能够再次运作--也就是复活。
经过漫长的岁月后,这些脑细胞受到某种刺激,譬如闪电或身体腐化等信息影响,错误判断可以或必须让身体活过来,便发出重新启动指令。
可是,已经变成干尸的身体,大部分器官均受到严重损害,尤其是大脑受损极其严重,只有部分进入假死状态的脑细胞得以幸存。大脑功能因此而瘫痪,改由幸存的脑细胞支配身体。这直接导致都尉夫人变成一具没有思考能力,只有求生本能的“僵尸”。
她复活后,首先要做的事情是寻找水和食物,这时候棺材的作用就展现出来了。棺材将她困住,她在本能驱使下,对棺盖内侧乱抓。当她快用尽气力时,幸存的脑细胞再次发出假死指令,使她再度陷入无止境的长眠,等待一个更适合的复活时机……
“晓轩跟孙鹏将棺盖撬开,就是她一直等待的复活时机?”溪望问道。
沐师傅答道:“棺盖被打开,大量新鲜空气进入棺材里,幸存的脑细胞受到刺激,因而重新启动身体也不是没可能。”
溪望皱眉道:“问题是都已经过了三百年,就算进入假死状态的脑细胞仍得以幸存,都尉夫人的身体亦已经面目全非。根据残留在棺材里的皮肤组织显示,她的皮肤已干燥硬化,甚至会因活动而剥落。”
“我想你对生物的构造还不太了解。”沐师傅再次对自己的观点做出解释一一
利用电流刺激青蛙残肢上的神经,能使肌肉产生收缩。尽管大脑已经死亡,甚至主要器官均受到严重损坏,但只要肌肉尚未完全萎缩,神经仍能传达大脑的指令,尸体就有可能再次活动。
人体的潜能是无限的,但大脑为了保护身体不受伤害,而对我们的能力做出限制。譬如平时很少运动的人,跑一公里就会觉得累。但这并不代表他只能跑一公里,只是继续跑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都尉夫人的大脑功能受损,因而失去这种保护机制。幸存的脑细胞发出指令后,身体只会执行相应的指令,而不顾及是否会造成损害。譬如脑细胞发出的指令是离开棺材,哪怕手臂被卡住,都尉夫人仍会强行离开棺材,毫不理会手臂因此而会被扯断。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可行的事情,实际上能否复活,还得视尸体的保存状况而定。如果肌肉已经完全萎缩,就算复活了,也没有活动能力……
“那她是否仍拥有生前的记忆?”溪望问道,“她复活后会不会仍记得死前的恶誓,向天下所有男人报复?”
“这需要看她幸存的是哪一部分的脑细胞,理论上她就算能复活,也不具备思考能力。但若幸存的脑细胞当中,有掌管这些记忆的小脑细胞,那么选择性地袭击男性,也许会成为她的本能之一。”沐师傅沉默片刻又道,“但是,孙鹏以外那三名村民,是在棺盖被撬开之前进入古墓,都尉夫人根本没见过他们,应该不会有意识地跑到村里袭击他们。如果她是无意识地闯入村子,那么看见男人她就会扑过去,而不是选择性地只对他们三个下手。”
挂掉电话后,溪望与悦桐同时陷入沉思,都在消化沐师傅向他们灌输的信息。
“沐师傅的解释真酷,就像美国的科幻大片一样。”悦桐首先打破沉默。
溪望皱眉答道:“我倒觉得他是美剧看得太多,把幻想与现实混淆了。”
在沐师傅眼中,尸体复活并不稀奇,虽然有着苛刻的条件,但偶尔还是会发生,而且会引发严重后果。因此,古人才会利用棺材这种细小的“囚牢”将尸体囚禁。到了现代,国家更推行强制火葬以绝后患。
然而,若事实果真如沐师傅所言,都尉夫人已变成没有思考能力,只会本能袭击男性的僵尸,那么她应该不会把棺盖被撬开之前,曾进入墓室的村民锁定为袭击对象。
在思考这个问题时,溪望想到一个细节,就是在晓轩的叙述中,他跟孙鹏是用树枝将棺盖撬开。被钉死的棺盖,不可能靠一根两指粗的树枝撬开,要么是晓轩所讲的并非事实,要么就是……
“你想到什么?”悦桐亦察觉问题所在。
“跟你想到的一样。”溪望狡黠笑道,“但现在还不能肯定,我们得先了解其他遇害村民的情况,然后才能下判断。”
两人来到其中一名出事村民江华家中,该村民的儿子江浩风正好在家里。待两人道明身份及来意后,浩风便滔滔不绝地向他们诉说父亲及另外两名村民的死疑点重重。
“爸在村里长大,还没去念书就已经学会游泳,而且对村里村外的地形了如指掌。哪里有几棵树,哪里又有几根草,他都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掉到水里淹死?”浩风越说越生气,“派出所那些酒囊饭袋,竟然说爸死于意外,简直就是胡扯!”
“先别激动,你得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我们才能査出真相。”溪望劝说道。
“爸在外面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浩风按下心中怒火,平心静气地向两人讲述父亲出事的起因一一
我们村算是穷得叮当响,人家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可这里既没有山也有没海,就只有大片湿地。虽然能开垦出几块瘦田,但大家都得勒紧裤带过日子,要是哪年天不作美还得饿肚子。
爸年轻的时候赶上改革开放,就跟村里的兄弟到外面闯荡。他读书不多,也没学过哪门技术,辗转换了不少工作。后来,他意识到要赚钱就得有知识、有技术。
他当时在养殖场打工,给场里的鹅准备饲料时,突然想起村外的湿地可是个养鹅的好地方。人总是希望落叶归根,他也想以后能回到村里生活,于是就很努力地学习养鹅的技术。
尽管在养殖场工作很辛苦,工资也不高,但他还是坚持了下来。等到完全掌握相关养殖技术,他毅然辞去工作,决心回来创一番事业。
回村里养鹅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村外有大片湿地,鹅会自己去找东西吃,根本不用担心饲料的问题。而且放养的鹅不但少生病,肉质还特别好,可以卖更好的价钱。
爸跟我把一些成鹅带到县城里,那些饭馆的老板都抢着下订单,说这些鹅块头大、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做出来的菜好吃得不得了。这可乐坏我们了,赶紧回来准备请车把成鹅都送出去。
可是,这时候我们才发现,根本没有货车能直接开进村子。但已经签了订单,不发货就要赔钱。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请村里的人帮忙,把成鹅赶到外面的公路,然后再装上货车送去县城。
销路是有了,价钱还不错,但算上运费就没多少赚头。可是,大家见我们每隔一阵子就把鹅送去县城,以为这门生意容易赚钱,都纷纷来向爸学习养殖技术。
爸把我们的难处告诉大家,说村里不通路,算上运费没赚多少钱。大伙说修路可以找钮村长,再不成就找镇政府,甚至有人说可以闹到县市去。
爸跟大伙说,自己不知道找过钮村长多少次,镇政府也跑了好几趟,可这事一直都没能落实。钮村长更是借口多多,一会儿说修路的程序很复杂,一会儿又说镇政府不愿意拨款,反正最好就是不要修路。
这时候不知道谁提议说,靠政府不如靠自己,大家一起修一条路进村行了。大家都觉得这个办法靠谱,于是爸就一边教大家养殖技术,一边组织大家去修路。
可这时候,钮村长突然跳出来说,要修路就往东修,绝不能在“诅咒之地”修路,不然会坏了村里的风水。他分明就是找碴儿,往南修路只有五公里左右,但往东至少要修十公里。
他以为我们不知道,其实爸跑了几趟镇政府,多少打听到一些消息。镇政府曾给村里拨了一笔修路款,却被他挪用了。眼见马上就要换届选举,大家又都在跟爸学技术,他怕自己的位置被爸抢走,就想找借口闹事。
爸跟大伙都知道他的鬼主意,当然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南修路。他见自己的诡计落空,就到处瞎说我们坏了村里的风水,早晚会自食恶果,弄不好还会出人命。
修路是造福全村的大好事,几乎所有村民都赞成往南修路。所以不管他怎样污蔑我们,大家都没有理会他,还是坚持继续往南修路。可是,自从发现了古墓之后,情况就起了变化。
发现古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晓轩跟孙鹏这两个浑蛋竟然半夜跑进去,还闹出大乱子。钮村长这臭不要脸的,就趁机兴风作浪……
“这跟钮村长有什么关系?”悦桐不解问道。
“这不是摆明的吗?”浩风愤慨道,“大家都打算推举爸做下任村长,那个姓钮的浑蛋,趁儿子闹出大乱子就信口雌黄、颠倒是非。他说修路亵渎了死者,惊醒了长眠于古墓的什么夫人,所有闯入古墓的人都受到这位夫人诅咒。还说他儿子命大,虽然受诅咒,但总算没有丢掉性命。至于其他曾闯入古墓的人,早晚会像孙鹏那样不得好死。”
“他的恶毒咒骂还言犹在耳,爸就出事了……”浩风扭过头,让倔强的泪水不洒落于人前。其后,在溪望的要求下,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继续讲述江华出事前的经过一一
就在晓轩跟孙鹏出事后第二天,钮村长把大家都叫到他家门前的空地上,表面上是告诉大家出了什么状况,其实是趁机颠倒是非,把责任推到爸跟其他一起修路的村民身上。
修路发现古墓,本来也没啥大不了,把这事上报政府,让政府派人来处理就行了。要不是那两个王八蛋财迷心窍,半夜跑进古墓盗窃文物,政府说不定会给我们发奖金呢,修路的事情也好办多了。
可钮村长这个臭不要脸的,不但没责怪儿子胡作非为,反而把责任往爸身上推。尽管他巧舌如簧,骗到了不少村民,但不相信他的人还是占多数。
现在已经不是封建社会,谁还会相信诅咒这种迷信的玩意儿?要是诅咒几句能要别人的命,世上也没剩几个活人了。
见我们都不相信他的鬼话,他就把心一横向爸下手……
第八章 旧日往事